二二八 織女
輕輕撫着那繡像,九姐兒禁不住心潮澎湃。
熟悉的針法,熟悉的繡功,正是她的刺繡師傅蘇玉和早年繡的。
只不過蘇師傅已經不在人世,而她則身不由己,流落異鄉。
記得以前蘇師傅曾經對她講過一段不爲人知的往事,當年她和離之後,避在莊子的那段時間,曾經被匈奴擄走過,和幾個繡女關在一起幫匈奴皇帝的寵妃繡觀音像,聽說那個寵妃很喜歡觀音像。
再聯繫那日呼延卜拿了那觀音像來讓她修補,她自然就想到了那浩敏皇貴妃,所以毫不猶豫的接下了那修補的活計。
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她必須擺脫這呼延卜。
感受着那呼延卜看向她的日益熱切的眼神,她只覺寢食難安。
這般綁架落入賊人之手已經很不堪了,要是再真有點什麼,她以後就是回去又該如何自處。
至於爲什麼要選浩敏皇貴妃嗎?因爲……沒得選擇。
拘在這裡,她又能見誰?呼延卜又讓她見誰?
也許會有風險,畢竟她是大越王爺的王妃。
但風險也好過整日面對着一個覬覦自己的男人……
主意打定,她不再多做思忖,再次輕撫着手中的繡像細看。
要想浩敏皇貴妃注意她,她是不是應該多些作爲呢?
看着眼前這繡像,她默默動着心思。
這四邊角當然好處理,師傅的繡工她可以模仿的無二。
可上面那一條子暗黃印記該怎麼辦呢?
這個位置要是真要動手腳的話,只能是祥雲。
不過這上面要真繡上幾朵祥雲不太突兀嗎?
師傅這繡像堪稱完美,自己要真補上幾朵祥雲山去,那就真有點狗尾續貂的感覺了,所以這一點是絕對不可取的。
可是不續貂,那又該如何嗎?
畫?
當然也不行,她畫功不行是其次,主要是繡像填圖畫也太違和了。
排除了這一點後,她禁不住凝眉,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對,有了……”“……這上京不是汴州,西北的山上常年積雪,別說這個時節,就是夏日,冰塊也有的是,只是……只是不知道您要這冰塊做什麼?”聽了九姐兒的的吩咐,鳳娘禁不住疑惑的看着她。
“這些冰塊當然是做不了什麼的,放心吧。”當然知道她的謹慎心思,九姐兒索性講話說透。
聽她這樣說,鳳娘自然不好意思再問,轉身去了。
而九姐兒則是吩咐一個僕婦搬了把紅樟木椅子到陽光下,然後又吩咐另一個僕婦幫她將針線笸籮捧了出去。
一切準備妥當後,鳳孃的冰也取回來了。
讓鳳娘將那盛放冰塊的銅盆放下,她又和鳳娘要匕首。
鳳娘自然又猶豫了。
“嗯,這麼着吧,你用小刀將這冰塊幫我削成鏡子的形狀。”她勾脣笑笑,又道。
聽了她這話,鳳娘又看她。
“快點吧。”她則看了頭上的太陽催促道。
鳳娘也就不再多說,應聲,動手。
鳳娘一邊削着那冰塊,她則拿出一塊繡帕反覆看着。
看着她手中那染了暗黃茶漬的繡帕,鳳娘又不解的看過來。
“鳳娘,小心,手!”她立刻看了她笑。
鳳娘不好意思了,又繼續垂頭去削那冰塊了。
鳳娘手中的冰鏡子削成了。
她立刻拿了過來,反覆摩挲四邊,很快那冰鏡子就成了中間凸出、四邊削薄的形狀,類似於前世的放大鏡。
看着手中那冰制放大鏡,她禁不住滿意的一笑,然後又在鳳娘和幾個僕婦的驚異目光中,拿過那塊繡帕,接着便拿着手中的冰制放大鏡四邊緣,向着太陽,慢慢的在那繡帕上移動,直到落準在那暗黃茶漬上面才停下……
片刻後,忽聽“嗞——”的一聲微響,她又迅速將那冰制放大鏡移開——
再看時,那繡帕上的暗黃茶漬已經化成了一朵祥雲。
“啊……”
鳳娘和幾個僕婦瞪大了眼,難以置信的看着那祥雲。
她又笑笑,轉頭吩咐鳳娘,“去將你們王爺昨日拿過來的那繡像拿出來。”
鳳娘又一愣,然後轉身去了。
接過鳳娘手中那觀音繡像,她看了好一會兒,才慎重地拿起那冰制放大鏡……
半個時辰後——
西北邊城初春的正午,即使陽光明媚,卻清寒依舊,雖如此,可是九姐兒的鬢角卻依然有細細的汗珠淌下。
不過她卻顧不得擦一把,還在拿着手中那冰制放大鏡,聚焦,對光,慢慢的對着兩個僕婦端正的舉在手中的那觀音像慢慢燒着。
不錯,她正是效仿了前世聽說的某個外國畫家、利用了放大鏡凝聚陽光原理作畫的事,來順勢利導的將這上面觀音繡像的陳舊暗黃燒灼成若有若無的淡淡祥雲。
這樣,不只不會破壞這圖像的整體,這燒灼的痕跡更會和這煙褐色背景相融合,那暗黃也就被掩蓋了。
只是這個時空不只沒有放大鏡,連玻璃鏡子都很少見。
不過這也難不倒她,拜前世博覽羣書,她懂得用冰取火的故事,於是巧妙地用冰塊代替玻璃,所以纔有了這冰制放大鏡。
只是這布帛始終不比那木頭,必須更加小心細緻的操作,不然恐怕一副好好地繡像就要燒成窟窿了。
手中的冰制放大鏡漸漸融化,不成形狀,一邊的鳳娘趕緊又將新削成的一塊冰鏡子遞過來。
她接過那新的冰鏡子,又繼續着……
又過了好一會兒工夫,浩大工程終於完成。
看着那多了祥雲繚繞、而少了暗黃的繡像,那幾個僕婦驚歎不已,鳳娘更是將她當成了神人看待。
“好了,別看了,該吃飯了。”她笑一笑,然後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道。
剛纔她好像感覺肚子的孩子踢了她一腳,是在抗議餓到他了吧……
吃過飯後,九姐兒先好好歇了會兒,然後又動手修補那繡像的四邊角,傍晚的時候,一切也都妥當了,當晚呼延卜並未回這裡,所以知道第二日晚上她才讓鳳娘將這繡像交到了這呼延卜手上。
看着眼前那繡像,呼延卜當然大大驚訝。
完全看不出修補的痕跡還是其次嗎,主要是那片暗黃竟然完全不見了,如果不是他熟悉這幅繡像,他都要懷疑這繡像被換過了。
一邊的鳳娘自然將今日九姐兒修補的那特別方式講給他聽,聽罷,他禁不住暗暗稱奇,爲九姐兒的聰明才智折服。
鳳娘說呼延卜要見她的時候,九姐兒並不意外,也沒推脫,穿好衣服就跟了鳳娘出去。
“王妃真是聰明又能幹,堪比天上的織女呀。”見了九姐兒出來,呼延卜那雙綠眸立刻熱切的落在她的身上。
“呼延王爺謬讚。”九姐兒心頭羞怒,但面上卻不動聲色,語畢又補充一句,“雕蟲小技,只願能討得這繡像主人一二歡喜就好。”
聽了她這句,呼延卜一愣,“王妃怎麼就知道小王不是這繡像主人?”
“王爺又怎麼可能是這繡像的主人?”不想九姐兒卻笑着反問,然後又道,“能持有這繡像的人必是一個慈眉善目、宅心仁厚的女性長輩呀。”
“哈哈……”呼延卜大笑起來,“王妃真是聰慧,確實,這觀音繡像是小王的母妃所有。”
“啊……”九姐兒聽罷,自然先是一陣驚異,然後又垂了頭,做一臉複雜轉。
呼延卜覺得她應該是想到自己竟然爲敵國的皇妃做活計,心裡不舒服了,立刻又道,“適逢小王的母妃生辰,所以小王將母妃最愛的兩幅繡像修補好,這也是小王的一點孝心吧。”
見他說的真誠,九姐兒也就點了點頭。
之後九姐兒便以累了爲藉口要回屋,呼延卜也就沒有再多做糾纏。
今晚上他已經很心滿意足了,因爲她並沒像以前那般冷淡且不馴,而且他聽鳳娘說,她今日曾經問起過那兩隻蝶耳犬,這不恰是代表她心思活動了嗎?
其實想想也是,自己和楊國豐相比,又有哪一點不如呢?
再說,他還極有希望做上西蒙國那萬人之上的位置,然後再逐鹿天下,一統河山。
這般出身與志向,尤其是楊國豐所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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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他那雙綠眸裡禁不住又浮起自負的笑意……
“王爺。”但這時哈赤卻匆匆進來。
“怎麼?”他即刻斂了笑,看向他。
“七王爺差人來信,他將會在皇貴妃的生辰之日趕回來。”哈赤道。
“好!”呼延卜聽罷點點頭,然後又吩咐哈赤,“派些人去接應他一下。”
哈赤趕緊應了。
“對了,大越那邊有什麼動靜?”稍後呼延卜又問。
“動作到沒有,不過聽說似乎在徵調糧草,緊密練兵。”
“哦,是嗎?”聽罷呼延卜禁不住笑起來。
這楊國豐是想通過用兵打仗救老婆吧,不過這個方法也太遜了。
他只要略施小計,這仗就再也打不起來,沒人想打仗是一方面,再說那個國內不由許多反戰派呀。
再說,週期也太漫長了,到時就是真救了老婆,可老婆指不定還是不是你的呢?
不過轉念一想,這楊國豐似乎也只有這個途徑。
爲了一個女人,放棄一切,不顧一切,先別說可能不可能,定是阻力多多,行不通的,呵呵……
實在說這件事他並沒討得什麼便宜,大越和楊國豐也沒有太大損失。
不過他卻不這樣認爲,如今越發不這樣認爲了,哈哈……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喜有人愁,世界往往就是這樣,就在呼延卜滿腹得意之時,東南汴州城有人卻在糾結不已——
“四哥,這計好是好,但你卻不能去,不說你是一家之主,一國的肱骨之臣,只說那西蒙人,必定極爲關注,只要你稍有動向,定會有所察覺,你這不是以身犯險嗎?”
威遠王府的秋楓閣裡,楊國慶看着兄長,滿眼的憂慮和不贊同。
坐在他對面的楊國豐,卻好似沒聽到一般,垂眸,看着桌上的一副地圖。
直到楊國慶急了,張口又要說什麼。
“我自有分寸,好好照顧母親吧。”卻沒想到這時楊國豐卻忽然擡起頭來,看向他。
看着兄長那日益消瘦的臉和鬢邊驟增的銀絲,以及眼眸中的堅持,楊國慶一時語噎,好半天才又道,“不是……不是還可以打仗嗎……”
“這只是幌子,這仗哪裡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的,民生爲重!”不待他說完,楊國豐立刻搖搖頭。
聽兄長如此說,楊國慶也只好閉了嘴。
“還有,五弟,明日你早回來,瑜王他們過來,有些事情我們還需商量一下……”接着楊國豐又道。
只不過他話音未落,楊凡就匆匆推開了門,“王爺,文府來人了,說請您務必過去一趟!”
“這會兒?”楊國慶蹙眉。
楊國豐卻二話都沒說,就站了起來,一邊吩咐楊凡幫他拿披風,一邊看向外面深沉的夜色。
也確實該走一趟了,文家人已經對妻子的事起了懷疑。
文家的人一旦懷疑了,輿論就會對妻子不利,他必須好好和他們談談,以便於遏制一切不利的影響。
……
“卜兒,真的不準備讓母妃見見那女子?”
呼延卜將繡像拿給母親浩敏皇貴妃,浩敏皇貴妃看了自己很是歡喜,順利成章的就提出了要見修補繡像之人。
“只是一個普通女子,母妃還是莫要爲此浪費時間了。”呼延卜卻道。
浩敏皇貴妃聽罷沒有再多說,只是笑笑,撫着手中那觀音繡像。
“母妃真想見那女子?”看母親那樣子,呼延卜就知道母親並未放棄,也許下面就要暗地操作一番。
“當然。”
“那兒臣來安排吧!”索性就讓她見見吧,反正他若以後真要那九姐兒,也要母親同意不是嗎?
“好啊。”浩敏皇貴妃又笑。
接着呼延卜又和母親說起生辰兄弟呼延喆回來之事,浩敏貴妃自然高興。
“聽說那女子已經懷了快五個月的身孕了。”但不知怎麼,母親突然又問起這句。
“嗯,差不多吧。”呼延卜微垂了眸子,含糊道。
第二日,呼延卜就將九姐兒秘密帶去了母親宮中,但令他沒想到的是當天母親竟然就將九姐兒留了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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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耐心點好不好?我已經很努力了,真的,誰讓我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的人呢。
營救已經在蓄謀中了,至於怎麼營救,保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