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花園內,七姨娘寧氏正坐在美人榻上吃着丫鬟切好的水晶梨,白色的梨被丫鬟切成小塊盛在白色的瓷盤內,寧氏伸手,纖纖玉指拿起一根木製的兩頭尖尖的像髮簪一樣的東西,輕輕的挑了一塊,放在嘴裡。
美人榻下,一個穿青色衣服的丫鬟正在給寧氏捶腿,看見寧氏一臉享受的模樣,便試探性的開口道:“姨娘,奴婢今日去浣衣房送姨娘的衣服,沒想到竟然被那梅芳園的丫頭翡翠給奚落了一頓。”
“哦?”寧氏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說話的正是在浣衣房和翡翠起了爭執的丫鬟戴月,被寧氏這麼一問,戴月忙道:“今個兒早上,奴婢像往常一樣去浣衣房送姨娘的衣服,正巧碰見翡翠那丫頭,看見奴婢也在,那丫頭竟然說了好些陰陽之氣的話,話裡話外,都在說您的不好呢。”
戴月說着,邊給寧氏捶着腿,寧氏聽了開口道:“接着說,都說了些什麼話?”戴月眨眨眼睛撇撇嘴,臉色滿是鄙夷之態:“還能是什麼,不就是仗着昨個兒晚上老爺歇在四姨娘屋子裡,眼皮子都擡到頭頂上去了,說您根本不配和四姨娘爭,還說三小姐如今也是吃香的,比不得您和四小姐……”
寧氏拿着梨的手頓了頓,道:“說!”
戴月似乎爲難了一下,還是開口道:“比不得您和四小姐,賤人就是賤命,怎麼也得不到老爺的寵愛。”
“豈有此理!”寧氏聽了這話,瞬間火冒三丈,一張俏臉發白,用力一揮手,便把面前的果盤掃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一衆丫頭都急忙跪下,寧氏把腿一縮,坐在榻上對下面跪着的丫頭道:“都給我出去。”
丫頭們都急忙走出去,戴月卻留了下來拿了團扇給寧氏扇風道:“姨娘莫要生氣,梅芳園裡的那位,哪能比得上您沉魚落雁之貌。”
寧氏喜歡聽恭維的話,被戴月這麼一說,情緒才穩定了不少。
是啊,自己比那個女人小呢,她又怎麼會有自己的美貌,老爺去她那裡,只不過是貪圖一時新鮮罷了。
“罷了罷了,不與這般小人生氣。”寧氏揮揮手,對戴月道:“讓丫頭把這裡收拾了。”
說着,站起身走到梳妝檯前,鏡中人一張粉臉含笑,無限嬌嗔,寧氏很是滿意,對戴月道:“過來給我梳妝。”
戴月走過去,拿起了鑲寶石的象牙梳細細的爲寧氏打理青絲,不一會,一個華麗的髮髻就梳好了,寧氏左看右看,拿了赤金流蘇步搖戴在頭上,一邊仔細的看一邊問:“待會我要去永安堂看老爺,我讓你燉的雞湯可燉好了?”
戴月忙回話道:“早起就吩咐廚房給燉上了,現如今正在鍋裡溫着呢,姨娘現在要的話,奴婢這就去盛了給您拿過來。”
寧氏戴好了髮簪,站起身道:“那就快些去,老爺最愛喝雞湯了,以往我送去,老爺都很高興呢。”
戴月領命下去,寧氏又對着鏡子細細的描繪了妝容,直到沒一點瑕疵了,才站起身。戴月已經裝了雞湯在食盒裡,寧氏走過去看了,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戴月是寧氏在青樓時就跟在身邊伺候的丫頭,長得也有幾分姿色,寧氏曾是青樓裡的清倌人,談得一手好琵琶,當時夏川淵也正是被寧氏的才華所吸引,娶了回來做姨娘,在北國,許多朝廷命官家裡都會有一兩個從青樓裡選回來的姨娘或者侍妾,民風如此,並不奇怪。
戴月也是從青樓裡出來的姑娘,雖未真正的做過青樓姑娘,卻也是從小就被老鴇訓練了許多吸引男人的技能,加上耳濡目染,當然也不容小覷,所以寧氏雖然帶了她來着府裡,卻也從不把她往夏川淵面前帶。
“是!”戴月一聽,心裡大喜,急忙點頭答應,面上雖是極力掩飾,卻還是在眼角眉梢暴露了心裡的高興,寧氏斜眼看了一眼低頭不勝嬌羞的戴月,心裡有了計較。
自己出身卑微,又沒兒子傍身,能拴住老爺的,也只有這一張還算年輕的皮囊,可自己容顏終會老去,到那一日,自己還能有什麼吸引老爺,悠兒是女兒身,又是庶出,若能攀得一門好親事,自己也能跟着借點光,可看如今的樣子,哪有什麼好事情輪到自己頭上,偏偏那個夏夢凝,寧氏想起來夏夢凝前幾日對自己說話時的樣子,心裡怒不可遏,自己好歹也比她大一些,怎麼能讓她奚落一番。
可是偏偏最近這丫頭順風順水,在府裡出盡了風頭,還和那定西王世子之間曖昧不清,寧氏想了想,一樣都是庶女,爲何不選我的悠兒,論才學美貌,悠兒不輸她半分。
如今那梅芳園的老婆娘也來爭寵了,自己若還是這樣孤軍奮戰下去,只怕會被人吃肉喝血,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不行!自己從前在青樓裡費盡心機才引得了夏川淵的主意,就是自己早已打聽好了夏川淵的身份,所以使了點小計倆,從那麼多清倌人當衆脫穎而出,被接到丞相府做了姨娘,可惜今時不同往日,自己面對的競爭者不再是那些毫無出身依傍的青樓女子,而是一羣實力雄厚的老妖精。
坐在桌子邊的繡凳上,寧氏心中可謂千迴百轉,想來想去,要想增加爭寵的砝碼,只好把戴月引薦給老爺,憑藉她的樣貌和心計,贏得老爺的寵愛不是難事,這樣,老爺也能多來庭花園,自己與老爺見面的機會也會多很多。
想到這,寧氏雖是心裡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但還是對戴月道:“去見老爺,你也去挑身鮮亮點的衣裳,別整天灰頭土臉的。”
戴月沒想到寧氏會說出這樣一番話,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跪倒在地上磕了兩個頭道:“多謝姨娘,多謝姨娘。”
寧氏給了身邊丫頭一個眼神,“把我那件水袖的羅衫裙拿給戴月。”
戴月和那丫頭走了進裡屋,不一會兒,戴月就換好了衣服,水紅色的羅衫裙巧妙的襯托出女子姣好的身段,外披一件同色的長織花褙子,更顯得美人如花,不勝豔麗。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戴月,以你的姿色,做一個姨娘身邊的小丫頭可是委屈了你啊。”寧氏看着漂亮的像朵花一樣的戴月,心裡又酸又澀,不禁開口諷刺道。
戴月剛剛換上新衣服,看着旁邊丫頭豔羨的神色,便已知道自己是何等的美麗,心裡忍不住微微得意,自己的樣貌,便是連七姨娘也及不上,現在聽了寧氏的一番譏諷,心裡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寧氏也是青樓女子出身,不僅善妒而且毒辣,她肯在老爺面前引薦自己,肯定也是逼不得已,若不是自己今日故意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刺激她,她又怎麼能認爲四姨娘也在爭寵,又怎麼能肯把自己引薦給老爺。
想到這,戴月立刻一副忠誠不二的樣子,跪在地上道:“姨娘看的起奴婢纔給奴婢指條明路,奴婢不敢忘記姨娘的大恩大德,他日就算奴婢再怎麼榮耀,也還是姨娘身邊的奴婢罷了,更何況姨娘天生麗質,風姿綽約,奴婢只是蒲柳之質,螢火之光,哪裡能與姨娘相較呢?”
這樣一番話說的寧氏心裡舒坦了許多,當下也不好過多的怪罪戴月,畢竟還指望着她能吸引老爺的心呢。
想着,寧氏便笑意盈盈的扶了戴月起來,“你這丫頭,動不動就跪下,讓別人瞧見了還以爲我是吃人的妖怪呢,來,我這裡有些首飾,你且戴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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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戴月走到梳妝檯前,寧氏把她按在繡凳上,自己站在背後看着鏡子裡的容顏,不可不說,自己確實是老了,不過那又怎樣呢,就算是人老珠黃,也要爲自己下半生的榮華搏一把。
“瞧瞧,你還真是長了一張俊俏的臉蛋。”寧氏吩咐着身邊的丫頭給戴月梳妝,又描了妝容,末了,才從匣子裡取出一支嵌着海棠花的碧玉簪子,斜斜的插在戴月的髮髻之上,又取了三色的珍珠耳環,一副成色極好的白玉手鐲給了戴月。
如此一裝扮,戴月便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寧氏仔細的看了看,笑着說:“果然是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麼一裝扮,倒像是仙女下凡了。”
戴月作勢又要跪下,被寧氏扶了一把,寧氏嗔怪道:“別動不動就跪,咱們以後啊,就以姐妹相稱。”
戴月一聽,立刻搖頭,“不可,奴婢一介卑賤之軀,怎能和姨娘並駕齊驅,姐妹相稱呢?”
寧氏聽了這話,本來的防備之心少了許多,自己也只是這麼試探性的問問,就算是戴月這趟被老爺看上,卻也只能是擡了通房丫頭,說的直白點,跟奴婢沒什麼區別。
“好了,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強人所難,時辰不早了,咱們走吧。”
寧氏說完話,便一馬當先的走在前面,戴月急忙拿上食盒跟在後面,往永安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