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走到屏風後面,卻只見到楚先生正慌亂的用手轉着輪椅離去的背影。
蘇清一回神,慢慢走回到了座位上,衝謝氏一笑。
謝氏的眼睛朝着屏風後面一望,深吸一口氣,小聲的道:“你認識這家的老闆?”
蘇清輕輕的一搖頭,道:“我只是見過一面,卻無緣與這位老闆結識。”
謝氏聽了臉上微微的有些失望,舉起一子落在了棋盤上:“敗局已現,好像我已經輸了。”
蘇清也放下了棋子,笑道:“母親不是輸在棋藝上,而是輸在心氣上,若能積極爭取,此局必會贏的。”
謝氏只是苦笑:“落棋不悔,輸了就是輸了!”
蘇清知道此時無論說什麼也無法開解謝氏,便拿起了黑子,一步一步接着剛纔的殘局下起來。
開始的時候,謝氏只是慢慢的看着,漸漸的不由得面露驚異之色,在蘇清將十幾枚白棋提走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問道:“原來棋還可以這樣下,也未免太勇猛了些。”
蘇清一笑道:“母親,每一個看似絕境的殘局,其實都有一條走出困境的路,只是看你能不能想到,會不會去走。”
謝氏聽了此言如有頓悟,不過最終只是搖頭嘆息了一聲。
“下棋怪悶的,不如我們徒步在街上走走吧!”蘇清笑着對謝氏道。
謝氏臉上有些遲疑的道:“這樣不好吧!到處都是人呢,被別人知道了該說閒話了。”
“說什麼閒話,我們不是有幕離嗎?誰能知道我們是誰!”蘇清說着親自給謝氏帶上了幕離。
梅紅也趕緊給蘇清帶上了,在桌子上放了放了一錠碎銀子,跟在她們後面出去了。
在她們出門之後,一個輪椅從後面慢慢轉出,急急的到了門口。
輪椅上的人眼巴巴的看着她們漸行漸遠。從面具露出的雙眼不由的泛紅了,握着輪椅的雙手微微的有些發顫。
此時,那名棋童走到他的身後。“先生,外面風大。我們還是進去吧!”
楚先生卻沒有應聲,只是依然望着蘇清與謝氏離去的方向。
因爲面具的原因,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露在外面的雙眼中隱有淚花,透着百感交集的無奈。
棋童在後面扶着輪椅,掉轉頭朝着裡面推去,楚先生只是嘆口氣。並沒有阻止。
回到自己的房間,楚先生對棋童道:“阿星,將牆上的畫像摘了吧!”
阿星一愣,看了看牆上栩栩如生的畫像。小心的從牆上摘了下來。
以前阿星見到楚先生每天對着畫像說話、喝茶,以爲這畫像中的女子已經仙去了,卻沒想到原來已經嫁爲人婦,難怪楚先生會這樣失落。
他將摘下的畫像交到楚先生的手裡,只聽楚先生低低的道:“出去吧!”
楚先生只是外人對他的敬稱。其實他並不姓楚,當日他冒着生命危險選擇繼續留在中原,便自己選擇了一個“楚”姓,因爲她曾經說過,在所有的姓氏中“楚”是最具詩意的。
他摸了摸手中的畫像。她還活着不就是上天給自己的最大恩惠嗎,爲什麼還不滿足!自己什麼也給不了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繼續悄悄的躲在一邊,看着她幸福。
想到這裡,他展顏一笑,一滴淚落在了畫像上。
蘇清帶着謝氏沿着街面的店鋪一一逛去,車伕則趕着馬車跟在她們後面。
她們買了的東西,便堆在車廂裡。
到了晌午蘇清帶着謝姨娘進了一個名爲“錦香”的餐館,三個人正吃飯間,幾個破衣爛衫的乞丐走至她們跟前有氣無力的道:“二位大姐,可否將桌上的剩飯賞我們些!”
店小二見了之後,趕忙跑過來呵斥道:“搗什麼亂,走走走,這裡也是你們來的地方嗎?”
幾個乞丐被店小二推搡着出了餐館的大門,嘴裡一直哀求着,可是店小二許是見的多了,並沒有一點心軟的意思。
梅紅看不過,塞了幾文錢在店小二的手裡,道:“那幾個饅頭給他們分了。”說完又走回到蘇清的身後,先斬後奏的道:“小娘子,奴婢知道您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您是大家小姐,怎麼能出面,所以奴婢便替您做了!”說完舔着臉一副求表揚的神情看着蘇清。
蘇清側頭一笑:“鬼滑頭!坐下與我們一起吃吧!”說着將自己跟前的一疊黑米蓮子糕放在了梅紅的跟前:“這個太甜了,我與母親不喜歡,你便吃了吧!”
梅紅衝蘇清“嘿嘿”一笑,低頭大口的吃起來。
看到梅紅的樣子,謝氏的臉上也有了些笑容。
店小二打發完幾個乞丐之後,進了店門。
蘇清招手將他叫到跟前,問道:“我發現這街上怎麼多了些乞討之人,小哥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店小二一臉堆笑的躬身站在蘇清身側,回道:“從今早,他們便在城裡晃悠了,好像是南邊發了大水,不少民宅都被水泡壞了,無家可歸便跑到了進城附近乞討!”
此時蘇清才意識到,原來時間已經到了順德十七年五月!
南方的水患開始了!
她記得上一世,因爲南方的水患,容宇選妃的時間推遲到了淺秋時節。
店小二見蘇清無話再問便一躬身告退了。
前些日子,蘇恆與其他幾個官員奉命去南方,查看各州府的防寒排澇情況,看來他們只是走了過場,並沒有做什麼實際的事情。
不過這些國家大事,不是蘇清能管得了的,他們吃完飯之後便離開了餐館,上車回家了。
一路上。蘇清在想着南方水患的事,謝氏在想着在棋社蘇清所說的話,兩人如此一路無言的回到了蘇府。
她們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蘇恆急匆匆的出去。
謝氏與蘇清忙給他行了一禮。
蘇恆在謝氏的跟前一駐足,不由得愣住了。忍不住的伸手去扶,卻在碰到謝氏衣袖的時候,忙將手縮了回去,神情間似有幾分惶恐。
蘇清見蘇恆目不轉睛的盯着謝氏,盯得謝氏不知如何是好,便上前問道:“父親,這是要出門嗎?”
此時。蘇恆方一回神,猛的想起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輕聲對謝氏道:“常出去逛逛比整日悶在屋裡好,我出去了。你回吧!”說完此話,卻沒有移步。
蘇清只好扶着謝氏先進了門。
蘇恆看着謝氏進了大門,才又慌不迭的上了早就等在門口的馬車,令車伕快馬加鞭的去了。
他這一出門,直到晚間才神情疲憊的回來。
一回來便先到了頤祥園中給蘇老太太請安。
此時。因爲蘇老太太中午進食不多,一下午都看着懶懶的,崔氏便將家裡的小娘子們都請了過來陪着她吃飯。
崔氏與謝氏、薛氏等一起陪在後面伺候着,蘇清與蘇婉等人則都陪着蘇老太太吃飯。
見蘇恆從外面回來了,蘇老太太陰鬱的臉上纔有了一絲絲的笑容。道:“回來就好,快吃飯吧!”
崔氏聽聞此言,又難免一陣忙活。
蘇恆看了一眼站在蘇老太太身後的謝姨娘,不動聲色的坐下吃飯了。
就只這一眼,卻被蘇老太太看在眼裡了。
待吃完飯之後,便將蘇清等人潛了下去,當着崔氏等人的面道:“自從巖兒長起來之後,家裡便再也沒有舔過人丁了,我們蘇家的子嗣還是單薄了些,你也別老是忙着朝堂上的事情,也該想想再添個孩子了,你若是對她們幾個不滿意,我便給你再尋幾個年輕些的來。”
聽聞蘇老太太此話之後,別人尚且罷了,崔氏的心裡先涼了半截,自從郝姨娘的事情出了之後,蘇恆便再也沒有進過她的屋,便只在薛氏與周氏的房裡歇息,若再來幾個年輕的,她的日子便更艱難了。
蘇恆聽了蘇老太太的話以後,一遲疑,目光在崔氏幾人臉上掃過,最後在謝氏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乾乾的笑了笑道:“多謝母親疼惜兒子,還是先不用了!”
他話音一落,崔氏立馬鬆了一口氣。
蘇老太太嘆了口氣道:“你既說不用,那此事便日後再說吧!”
從蘇老太太的頤祥園出來之後,蘇恆便去了書房。
夜深之時方從書房裡出來,進了二門之後,不知不覺便到了凝香園的門口,只是他在門口踟躕再三,終究嘆口氣去了別處。
一宿無話,第二日巳時過後,宮裡忽然來了一個體面的嬤嬤,指名要見蘇清。
蘇清聽聞之後,便帶着梅紅到了前廳。
那位嬤嬤見了蘇清之後,一躬身算是行禮,笑道:“我家主子想見一見蘇小姐,宮車已經在外面等着了,蘇小姐是現在跟老身走,還是換身衣服再走?”
蘇清以爲是容玉有什麼事找自己,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還算得體,便笑道:“現在蘇清便跟嬤嬤去吧!”
那位嬤嬤見梅紅跟來,笑道:“我家主人只請蘇小姐一人前往!”
蘇清一愣,看了看梅紅,道:“你留下吧!”
蘇清帶着一絲絲的疑惑上了宮車,到了宮門口,宮車並沒有停下而是直接駛了進去。
不多時,宮車在一個院落前緩緩停下,蘇清下了宮車,擡頭看到院門上寫着“芸淑院”三個字!
在那位嬤嬤的帶領下,她走進了芸淑院的大門。
一進門,院中的金銀花藤蔓一下吸引了蘇清的目光。
再看藤蔓架下坐着飲茶的人,蘇清不由得一驚,快步走上前去,跪地行禮道:“臣女叩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