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是四合院,他進來的地方是後門,前面還有一道大門。門口栓着兩條大狗,正衝着院子叫着。
“真可惜了,一匹錦織了一半。”
“可惜什麼?織了一半還能給孩子縫件新衣。織了一尺半尺的,能裁出來做錦帕。就算只織了幾寸,也能挑揀出來做條抹額鞋面。”
聽到對話,楊靜淵眼睛一亮,從廂房的牆角探頭望去。
這裡地方不小,院子裡堆着一大堆未織完的錦。兩個婦人正提着兩隻麻袋,在錦堆裡挑挑揀揀。
一名管事模樣的人從屋裡走了出來,看到兩人婦人蹲在地上挑揀大塊的錦料,上前急聲說道:“嬸孃,趕緊裝了就拿走吧。還選什麼呀?平時家裡能用得上這麼好的錦嗎?東家運錦的車隊一會兒就到了,別給人看見了。”
被他一催,兩名婦人哎了聲,這才快速地將錦布直接扒拉進袋子裡。裝了滿滿一袋,還意猶未盡:“這裡還有許多……”
“夠啦。全被你們拿走,東家問起,我也不好交待。”管事的着急地領着兩人往一旁的側門走去,邊走邊叮囑道,“趕緊走吧,從桑山那邊走,別和車隊撞上了。有人問起,就說是鋪子裡裁剩下的碎錦,千萬別說出去了。”
看三人走過拐角處,楊錦淵奔了出去。以他多年穿錦衣的眼光,直接扯了一塊趙家最經典的錦塞進了懷裡。他奔到窗戶前一瞧,發現這處地方是織坊的庫房所在。
窗戶上全焊了鐵條,入口極小。門鎖着。他想了想,退到後面的圍牆處,翻上了屋頂。他趴在屋頂,移開了一片瓦。庫房修得高,沒有糊頂棚。揭開瓦直接能看到高高的房樑和庫中堆了一半的箱子。從敞開的箱蓋中能看到,裡面裝滿了着用油布包着的成匹的錦。
他翻了個身,躺在屋頂的背面靜靜地等着。
足足了一個時辰,狗叫聲此起彼伏。驚醒了楊靜淵。他沒有動,聽着牛車駛進來的聲音。
“趕緊搬!今天要把所有的錦都搬走!”
他偏過頭,從移開的縫隙裡看過去。
一羣人走進了庫房,擡着裝錦的木箱搬出庫房。來的人多,只用了半個時辰就將全部的箱子都擡走了。
沒過多久,車隊慢慢駛出了院子。
趙家取走了所有的存貨,要送到哪裡去呢?要不要跟上送貨的牛車?楊靜淵正打算離開時,又有人來了。
“二郎君,你們怎麼親自來了?”說話的是剛纔的管事。
聽到這聲稱呼,楊靜淵豎直了耳朵。
趙修緣走進了庫房,看了眼裡面沒說什麼,掉頭走了出去:“未織完的錦只有院子裡這些?”
“是,小人親自查過了,所有織機上沒有一根絲。”管事恭敬地答道。
“東西都備好了?”
管事趕緊從屋裡提出一隻罐子來。
“燒。”
管事心疼地看着這堆錦,鼓足勇氣道:“二郎君,最後一批存貨都運走了。織這些錦不容易,一月才織得一兩尺,燒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趙修緣冷笑道:“我這個東家都不心疼,你心疼什麼?燒!”
“是。”
罐子裡裝滿了油,全倒在了錦堆上。管事拿出火摺子吹燃,閉着眼睛往裡面一扔。澆滿油的錦瞬間燃起了大火。
望着被燒燬的錦,趙修緣滿意地說道:“打掃乾淨鎖好織坊。留下看守的人,你回家休息些日子吧。工錢照結。等明年織坊開工你再回來。”
“是。”管事應了。
等到趙修緣走後,楊靜淵從來時的路折返了回桑山。
桑十四早等得望眼欲穿,見他回來急聲問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看到聽到了一些事。”楊靜淵把織坊裡的所見所聞說了,目光犀利地望向飄着濃煙的莊子,“十四,你想到了什麼?”
“明年織坊開工你再回來。”桑十四笑道,“這句話有點意思。趙家今年不收春蠶,也不收夏蠶,不織錦。連織了一半的錦都燒了。”
兩人目光一撞,異口同聲道:“今年南詔要起兵。”
“趙家和晟豐澤定有勾結。知曉了戰事。這時候買絲織錦只能白費銀錢。所以趙家今年不織錦了。”楊靜淵說道。
桑十四搖頭嘆息:“何止不織錦。趙家還運走了織坊庫存的錦。定是藏在安全的地方,等戰亂過後,再拿出來賣個高價。證據呢?”
楊靜淵從懷裡拿出從錦堆裡偷出來的殘錦道:“聊勝於無。”
“就憑這塊未織完的錦,你能說服誰呀?”桑十四苦笑不己。
趙家是商人,今年不想織錦,誰又能說他什麼?就憑這塊還帶着絲線的殘錦,就能和南詔起兵扯上關係?
“十四,你是牛副都督的女婿。我記得你的婚期是在十月吧?”
桑十四和牛七娘自幼定親,牛七娘今年及笄後,兩人就成親。桑十四點頭道:“對,鬥錦賽之後,十月十二成親。”
抖了抖手裡的錦,楊靜淵笑得燦爛狡猾:“鐵板釘釘的親事,女婿的話,你岳飛應該會聽吧?”
桑十四指着自己的鼻子,口吃地說道:“你,你是讓我……去告密?沒證據,事涉兩國邦交,牛副都督絕對不會相信。”
楊靜淵攬住了他的肩道:“你想想,牛五娘嫁進了趙家,她是牛副都督的心肝寶貝閨女吧?她毀了容,牛副都督和牛夫人一直覺得沒把她照顧好,對她比對七娘還心疼三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牛副都督就不怕被趙家連累嗎?就算他不相信,也會想辦法先把牛五娘接回家。今年沒開戰就罷,若開戰,牛副都督還能佔個首告之功。牛家進退有餘。對趙家,這招就叫打草驚蛇。”
“說的有道理。不需要牛副都督相信,只要他謹慎一點,接回牛五娘,趙家一定警覺。說不定慌亂之下,能讓我們拿到證據。”桑十四又想起一事,“我就拿着這塊殘錦去說?我怎麼說?”
楊靜淵笑道:“自然是我和你一起去說。你別忘了,我現在是東川節度使大人的親兵。我奉命查證。咱倆的關係不一般,悄悄給牛副都督透個信,他應該謝我纔對吧?”
桑十四向他翹起了大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