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驅驢有術居奇貨 除惡無方從佳人(1)

餘魚同和李沅芷一起出來尋訪霍青桐,自然明白七哥派他們二人同行的用意。李沅芷一片深情,數次相救,他自衷心感激,然她越是情癡,自己越是不由自主的想避開她,甚麼原因可也說不上來。一路上李沅芷有說有笑,他卻總是冷冷的。李沅芷惱了,一天早晨,偷偷躲在一個沙丘後面,瞧他是否着急。哪知他見她不在,叫了幾聲沒聽得答應,就徑自向前走了。李沅芷氣苦之極,在沙丘後面哭了一場,打起精神再追上去。餘魚同淡淡的道:“啊,你在後面,我還道你先走了呢!”饒是李沅芷機變百出,對這心如木石之人卻是束手無策。她打定了主意:“他真逼得我沒路可走之時,我就一劍抹了脖子。”

行到中午,忽見迎面沙漠中一跛一拐的來了一頭瘦小驢子,驢上騎着一人,一顛一顛的似在瞌睡。走到近處,見那人穿的是回人裝束,背上負了一隻大鐵鍋,右手拿了一條驢子尾巴,小驢臀上卻沒尾巴,驢頭上竟戴了一頂清兵驍騎營軍官的官帽,藍寶石頂子換成了一粒小石子。那人四十多歲年紀,頦下一叢大鬍子,見了二人眉花眼笑,和藹可親。

餘魚同心想霍青桐在大漠上英名四播,回人無人不知,便勒馬問道:“請問大叔,可見到翠羽黃衫麼?”卻擔心他不懂漢語。哪知那人嘻嘻一笑,以漢語問道:“你們找她幹麼呀?”

餘魚同道:“有幾個壞人來害她。我們要通知她提防。要是你見着她,給帶個訊成不成呀?”那人道:“好呀!怎麼樣的壞人?”李沅芷道:“一個大漢手裡拿個獨腳銅人,另一個拿柄虎叉,第三個蒙古人打扮。”那人點頭道:“這三個人確是壞蛋,他們想吃我的毛驢,反給我搶來了這頂帽子。”餘李兩人對望了一眼。餘魚同道:“他們還有同伴麼?”那人道:“就是這個戴官帽的了,你們是誰呀?”餘魚同道:“我們是木卓倫老英雄的朋友。這幾個壞蛋在哪裡?可別讓他們撞着翠羽黃衫。”那人道:“聽說霍青桐這小妮子很不錯哪。要是四個壞蛋吃不到我毛驢,肚子餓了,把這大姑娘烤來吃了,可不妙啦!”

李沅芷心想關東三魔是有勇無謀之輩,一個清軍軍官,更加不放在心上,不如找上前去,想法子結束了他們,教這瞧不起人的餘師母佩服我的手段,於是問道:“他們在哪裡?你帶我們去,給你一錠銀子。”那人道:“銀子倒不用,不過得問問毛驢肯不肯去。”把嘴湊在驢子耳邊,嘰哩咕嚕的說一陣子話,然後把耳朵湊在驢子口上,似乎用心傾聽,連連點頭。

二人見他裝模作樣,瘋瘋癲癲,不由得好笑。那人聽了一會,皺起眉頭說道:“這驢子戴了官帽之後,自以爲了不起啦。它瞧不起你們的坐騎,不願意一起走,生怕沒面子,失了自己身份。”餘魚同一驚:“這人行爲奇特,說話皮裡陽秋,罵盡了世上趨炎附勢的暴發小人,難道竟是一位風塵異人?”

李沅芷瞧他的驢子又破又瘦,一身污泥,居然還擺架子,不由得噗哧一笑。那人眼睛一橫道:“你不信麼?那麼我的毛驢就和你們的馬匹比比。”餘李二人胯下都是木卓倫所贈駿馬,和這頭破腿小驢自有云泥之別。李沅芷道:“好呀,我們贏了之後,你可得帶我們去找那三個壞蛋。”那人道:“是四個壞蛋。要是你們輸了呢?”李沅芷道:“隨你說吧。”那人道:“那你就得把這頭毛驢洗得乾乾淨淨,讓它出出風頭。”李沅芷笑道:“好吧,就是這樣。咱們怎樣個比法?”

那人道:“你愛怎樣比,由你說便是。”李沅芷見他說話十拿九穩,似乎必勝無疑,倒生了一點疑慮,心想:“難道這頭跛腳驢子當真跑得很快?”靈機一動,道:“你手裡拿着的是甚麼呀?”那人把驢子尾巴一晃,道:“毛驢的尾巴。它戴了官帽,嫌自己尾巴上有泥不美,所以不要了。”餘魚同聽他語帶機鋒,含意深遠,更加不敢輕忽,向李沅芷使個眼色,要她留神。

李沅芷道:“你給我瞧瞧。”那人把驢尾擲了過來,李沅芷伸手接住,隨手玩弄,一指遠處一個小沙丘,道:“咱們從這裡跑到那沙丘去。你的驢子先到是你勝,我的馬先到是我勝。”那人道:“不錯,驢子先到是我勝,馬先到是你勝。”李沅芷對餘魚同道:“你先到那邊,給我們作公證!”餘魚同道:“好!”拍馬去了。

李沅芷道:“走吧!”語聲方畢,猛抽一鞭,縱馬直馳,奔了數十丈,回頭一望,見那毛驢一跛一拐,遠遠落在後面。她哈哈大笑,加緊馳驟,突然之間,一團黑影從身旁掠過,定睛看時,竟是那人把驢子負在肩頭,放開大步,向前飛奔。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險險坐鞍不穩,跌下馬來,疾忙催馬急追。

但那人奔跑如風馳電掣一般,始終搶在馬頭之前。不到片刻,兩人奔到沙丘,終於是騎人的驢比人騎的馬搶先了丈餘。李沅芷把手中驢尾用力向後擲出,叫道:“馬先到啦!”

那人和餘魚同愕然相顧,明明是驢子先到,怎麼她反說馬先到?那人道:“喂,大姑娘,咱們說好的:驢子先到我勝,馬先到你勝,是不是?”李沅芷伸手掠着在風中飛揚的秀髮,說道:“不錯。”那人道:“咱們並沒說一定得人騎驢子,是不是?”李沅芷道:“不錯。”那人道:“不管是人騎驢,還是驢騎人,總之是驢子先到。你得知道,它是戴官帽的,笨驢做了官,可就騎在人頭上啦。”

李沅芷:“咱們說好的,驢子先到你勝,馬先到我勝,是不是?”那人道:“對啦!”李沅芷道:“咱們並沒說,到了一點兒驢子也算到,是不是?”那人一拉鬍子,道:“這我可胡塗啦,甚麼叫做‘到了一點兒驢子’?”李沅芷指着那條被她遠遠擲在後面的驢尾巴,道:“我的馬整個兒到了,你的驢子可只到了一點兒,它的尾巴還沒有到!”

那人一呆,哈哈大笑,說道:“對啦,對啦!是你贏了,我領你們去找那四個壞蛋去吧。”過去拾起驢尾,對驢子道:“笨驢啊,你別以爲戴了官帽,就不要你那泥尾巴啦!人家可沒忘記啊。你想不要,人家可不依哪。”縱身騎上驢背,道:“笨驢啊,你騎在人頭上騎不了多久,人又來騎你啦!”

餘魚同見那驢子雖只幾十斤重,就如一頭大狗一般,但負在肩頭而跑得疾逾奔馬,卻非具深湛武功不可,忙上前行了一禮,說道:“我這個師妹很是頑皮,老前輩別跟她一般見識。請你指點路徑,待晚輩們去找便是,可不敢勞功你老大駕。”那人笑道:“我輸了,怎麼能賴?”轉過驢頭,叫道:“跟我來吧!”餘魚同見他肯一同前去,心中大喜。他知關東三魔武功驚人,和自己又結了深仇,若在大漠之中撞到,可實是一樁禍事,有這個大鬍子回人相助,那就不怕了。

三人並轡緩緩而行。餘魚同請教他姓名,那人微笑不答,不住瘋瘋癲癲的說笑話,可是妙語如珠,莊諧並作,或諷或嘲,連李沅芷也不禁暗自欽佩。

跛腳驢子走得極慢,行了半日,不過走了三十里路,只聽後面鸞鈴響處,徐天宏和周綺趕了上來。餘魚同給他們引見道:“這位是騎驢大俠,他老人家帶我們去找關東三魔。”徐天宏聽他說得恭敬。忙下馬行禮。那人也不回禮,笑道:“你老婆該多歇歇了,幹麼還這般辛苦趕道啊?”徐天宏愕然不解。

周綺卻面上一紅,揚鞭催馬,向前疾奔。

那人熟識大漠中道路,傍晚時分領他們到了一個小鎮。將走近時,只見雞飛狗走,塵揚土起,原來一大隊清兵剛剛開到,衆回人拖兒攜女,四下逃竄。徐天宏奇道:“清兵大部就殲,少數的殘餘也都已被圍,怎麼這裡又有清兵?”說話之間,迎面奔來二十餘個回民,後面有十餘名清兵大聲吆喝,執刀追來。那些回民突然見到騎驢的大鬍子,大喜過望,連叫:“納斯爾丁·阿凡提,快救我們!”徐天宏等不懂他們說些甚麼,只聽見他們不住叫“納斯爾丁·阿凡提”,想來就是他的名字了。阿凡提叫道:“大家逃啊!”一提驢繮,向大漠中奔去,衆回人和清兵隨後跟來。

奔了一段路,距小鎮漸遠,幾名回人婦女落了後,被清兵拿住。周綺忍耐不住,拔刀勒馬,轉身砍去,呼呼兩刀,將一名清兵的腦袋削去了一半。其餘清兵大怒,圍了上來。徐天宏、餘魚同、李沅芷一齊回身殺到。周綺突然胸口作惡,眼前金星亂舞。一名清兵見她忽爾收刀撫胸,撲上來想擒拿,周綺“哇”的一聲,嘔吐起來,沒頭沒腦都吐在那清兵臉上。只見他伸手在臉上亂抹,周綺隨手一刀將他砍死,不覺手足痠軟,身子晃了幾晃。徐天宏忙搶過扶住,驚問:“怎麼?”

這時餘魚同和李沅芷已各殺了兩三名清兵。其餘的發一聲喊,轉頭奔逃。阿凡提把背上鐵鍋提在手中,伸手一揮,罩在一名清兵頭上,叫道:“鍋底一個臭冬瓜!”李沅芷挺劍刺去,那清兵眼被矇住,如何躲避得開,登時了帳。阿凡提提起鐵鍋,又罩住了第二名清兵,李沅芷跟着一劍。也不知他用甚麼手法,鐵鍋罩下,清兵必定躲避不開。他鍋子一罩,李沅芷跟上一劍,片刻之間,兩人把十多名清兵殺得乾乾淨淨。

李沅芷高興異常,叫道:“鬍子叔叔,你的鍋子真好。”阿凡提笑道:“你的切菜刀也很快。”

餘魚同見李沅芷殺了許多清兵,心想:“她爹爹是滿清提督,她卻毫無顧忌的大殺清兵。那麼她的的確確是決意跟着我了。”心中一陣爲難,不禁長嘆一聲。

這時徐天宏擒住了一名清兵,逼問他大隊官兵從何而來。

那清兵跪地求饒,結結巴巴的半天才說清楚。原來他們是從東部開到的援軍,聽說兆惠大軍兵敗,正兼程赴援。徐天宏從回民中挑了兩名精壯漢子,請他們立即到葉爾羌城外去向木卓倫報信,以便佈置應敵,兩名回人答應着去了。徐天宏在那清兵臀上踢了一腳,喝道:“滾你的吧!”那清兵沒命的狂奔而去。

徐天宏回顧愛妻,見她已神色如常,不知剛纔何以忽然發暈,問道:“甚麼地方不舒服?”周綺臉上一陣暈紅,轉過了頭不答。阿凡提笑道:“母牛要生小牛了,吃草的公牛會歡喜得打轉,可是吃飯的公牛哪,卻還在那兒東問西問。”徐天宏大喜,滿臉堆歡,笑問:“老前輩你怎知道?”阿凡提笑道:“這也真奇怪。母牛要生小牛,公牛不知道,驢子卻知道了。”

衆人哈哈大笑,上馬繞過小鎮而行。

到得傍晚,衆人紮了帳篷休息。徐天宏悄問妻子:“有幾個月啦?我怎不知道?”周綺笑道:“你這笨牛怎會知道。”過了一會,道:“咱們要是生個男孩,那就姓周。爹爹媽媽一定樂壞啦。可別像你這般刁鑽古怪纔好。”徐天宏道:“以後可得小心,別再動刀動槍啦。”周綺點頭道:“嗯,剛纔殺了個官兵,血腥氣一衝,就忍不住要嘔,真受罪。”

第二天早晨,阿凡提對徐天宏道:“過去三十里路,就到我家。我有一個很美的老婆在那裡……”李沅芷插嘴道:“真的麼?那我一定要去見見。她怎麼會喜歡你這大鬍子?”阿凡提笑道:“哈哈,那是秘密。”對徐天宏道:“你老婆騎了馬跑來跑去,拳打腳踢,對肚裡那頭小牛隻怕不好,還是在我家裡休息,等咱們找到那幾個壞蛋,幹掉之後,再回來接她。”

徐天宏連聲道謝。周綺本來不願,但想到自己兩個哥哥,一個弟弟都已死了,自己懷的孩子將來要繼承周家的香菸,也就答應了。

到了鎮上,阿凡提把衆人引到家裡,他提起鍋子,噹噹噹一陣敲。內堂裡出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果然相貌甚美,皮膚又白又嫩,見了阿凡提,歡喜得甚麼似的,口中卻不斷咒罵:“你這大鬍子,滾到哪裡去啦?到這時候纔回家,你還記得我麼?”阿凡提笑道:“快別吵,這我可不是回來了麼?拿點東西出來吃啊,你的大鬍子餓壞啦。”阿凡提的妻子笑道:“你瞧着這樣好看的臉,還不飽麼?”阿凡提道:“你說得很對,你的美貌臉蛋兒是小菜,但要是有點麪餅甚麼的,就着這小菜來吃,那就更美啦。”她伸手在他耳上狠狠扭了一把,道:“我可不許你再出去了。”轉身入內,搬出來許多面餅、西瓜、蜜糖、羊肉饗客。李沅芷雖不懂他們夫婦說些甚麼,但見他們打情罵俏,親愛異常,心中一陣悽苦。

正吃之間,外面聲音喧譁,進來一羣回人,七張八嘴的對阿凡提申訴糾紛爭執。阿凡提又說又笑的給他們排解了,衆人都滿意而出。人剛走完,又進來兩人,一個是童子,一個是腳伕。那童子道:“納斯爾丁,胡老爺說,你借去的那隻鍋子該還他啦。”阿凡提向周綺瞧了一眼,笑道:“你去對胡老爺說,他的鍋子懷了孕,就要生小鍋啦,現下不能多動。”那童子一呆,轉身去了。

阿凡提轉頭問那腳伕:“你找我甚麼事?”那腳伕道:“去年我在鎮上客店裡吃了一隻雞,臨走時要掌櫃結帳。掌櫃說:‘下次再算吧,不用急。’我想這人倒很好,便道了謝上路了。

過了兩個月我去還帳,他扳着手指,嘴裡嘮嘮叨叨的,好似這筆帳有多難算似的。我說:‘你那隻雞到底值多少錢,你說好啦!’掌櫃擺擺手,叫我別打擾他。”

阿凡提的妻子插嘴道:“一隻雞嗎,就算是最大的肥雞,也不過一百銅錢!”那腳伕道:“我本來也這麼想,哪知掌櫃又算了半天,說道:‘十二兩銀子!’”阿凡提的妻子拍手驚叫:“啊喲,一隻雞哪有這麼貴?十二兩銀子好買幾百只雞啦。”那腳伕道:“是呀,我也這麼說。那掌櫃說:‘一點兒沒錯,你倒算算看,要是你不吃掉我的雞,這雞該下多少蛋?這些蛋會孵成多少小雞?小雞長大了,又會下多少蛋?……’他越算越多,說道:‘十二兩銀子還是便宜的啦!’我當然不肯給,他就拉我到財主胡老爺那裡去評理。胡老爺聽了掌櫃的話,說很有道理,叫我快還。他說要是不快還帳哪,那些蛋再孵成小雞,我可不得了哪。納斯爾丁,你倒給我評評這個理看……”

說到這裡,剛出去的童子又回來說道:“胡老爺說,鍋子會懷甚麼孩子?他不相信,叫你快把鐵鍋還給他!”阿凡提到廚房裡拿了一隻小鐵鍋出來,交給童子道:“這明明是鍋子的兒子,你拿去給胡老爺吧。”那童子將信將疑,拿了鐵鍋去。

阿凡提對那腳伕道:“你要胡老爺當衆評理。”腳伕道:“要是我輸了,豈不是反要賠二十四兩銀子?”阿凡提道:“別怕,輸不了。”

過了半個時辰,那腳伕進來道:“納斯爾丁大叔,胡老爺已招集了大夥在評理啦,請你快去。”阿凡提道:“我在這裡有事,過一會再來。”坐着和妻子說笑,跟衆人聊天。那腳伕很是焦急,接連奔進來催了幾次,阿凡提才慢條斯理的去了。

徐天宏等都跟着去看熱鬧,只見市集上聚着七八百人,一個穿花綢皮袍的大胖子坐在中間,料來就是胡老爺了。這時衆人等着阿凡提,已很心焦。胡老爺叫道:“阿凡提,這腳伕說你來幫他說話,怎麼這時候纔來?”阿凡提施禮問安,笑道:“對不起,因爲有一件要緊事,所以來遲了。”胡老爺說:“難道還有比評理更要緊的事麼?”阿凡提道:“當然啦,你瞧,我明天要種麥子啦,可是麥種還沒炒熟下肚呢,這怎麼行?我炒了三鬥麥種,吃了老半天才吃完,因此耽擱啦。”說着連連施禮。胡老爺和客店掌櫃同時叫了起來:“真是胡說八道,把麥種吃了,怎麼還能下種?你這瘋子,還來幫人家說話。”

旁聽的衆人也都鬨笑起來,阿凡提卻只摸着大鬍子,笑眯眯的不作聲。過了一陣,嘈雜之聲漸息,阿凡提道:“你說吃下去的麥子不能下種,那麼腳伕吃下去的雞,怎麼還能下蛋?”衆人一想,都叫了起來:“不錯,不錯,吃下去的雞怎麼還能下蛋?”大家高聲歡呼,把阿凡提擡了起來。胡老爺見衆意如此,只得宣佈:“腳伕吃了客店掌櫃一隻雞,應該還一百銅錢。”那腳伕歡天喜地的把一串銅錢交給掌櫃,笑道:“以後可再也不敢吃你的雞啦。”掌櫃收了,一言不發就走。衆回人笑罵,有些孩子往他背上丟石塊。

胡老爺走到阿凡提面前,道:“我借給你的鍋子生了個孩子,那很好。甚麼時候再生第二胎哪?”阿凡提愁眉苦臉的道:“胡老爺,你的鍋死啦。”胡老爺怒道:“鍋子怎麼會死?”阿凡提道:“鍋子會生孩子,當然會死。”胡老爺叫道:“你這騙子,借了我鐵鍋想賴。”阿凡提也叫道:“好吧,大家評評理。”

胡老爺想起貪便宜收了他的小鐵鍋,這時張揚開來大失面子,真是啞子吃黃蓮,說不出的苦,連連擺手,擠在人叢中走了。

阿凡提騙倒了平時專門欺壓窮人的財主胡老爺,得意非凡,仰天大笑。忽然後面一個聲音叫道:“大鬍子,又做甚麼傻事啦?”阿凡提回頭一看,見是天池怪俠袁士霄,心中大喜。

他二人一回一漢,分居天山南北,所作所爲盡是扶危濟困、行俠仗義之事,兩人素來交好。阿凡提一把拉住袁士霄手臂,笑道:“哈哈,你這老傢伙來啦,快到我家裡看我老婆去。”袁士霄笑道:“你老婆有甚麼了不起,成日猴子獻寶似的……”

話未說完,徐天宏與餘魚同已搶上來拜見。袁士霄道:“罷了,罷了,我又不是你們師父,磕甚麼頭?家洛呢?”徐天宏道:“總舵主比我們先走一步……呀,陳老爺子和老太太也來啦!”轉身向站在袁士霄身後的天山雙鷹施禮,見關明梅牽着陳家洛乘坐的白馬,心中一驚,問道:“這馬老前輩從哪裡見到的?”

關明梅道:“我見過你們總舵主騎這馬,所以認得,剛纔見它有沙漠裡亂奔亂闖,我們三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拉住了。”

徐天宏大驚,說道:“難道總舵主遇險?咱們快去救。”

衆人齊到阿凡提家裡,飽餐之後,與周綺作別。徐天宏、周綺夫婦成親以來首次分別,自是依依不捨。阿凡提的妻子見丈夫回家才半天,便又要出門,拉住他鬍子大哭大鬧。阿凡提笑嘻嘻的安慰,說道:“我找了一位太太來陪你。她跟你一樣年輕美貌,肚裡又懷了個孩子,那是一共有兩個人陪你啦。勝於我一個大鬍子。”她只是哭鬧下停,叫道:“我不許你大鬍子走,不許你大鬍子走!”阿凡提笑道:“你要留住我的鬍子?好!”突然拔下十幾根鬍子,塞在她的手裡,奪門而出。

阿凡提騎了這頭大狗似的驢子,雙腳幾乎可以碰到地面,遠遠望去,驢子就如生了六條腿一般。袁士霄道:“大鬍子,你騎的是甚麼呀?是老鼠呢還是貓?”阿凡提道:“老鼠哪有這麼大呀?”袁士霄道:“那多半是一頭大老鼠。”徐天宏和餘魚同聽着二人說笑,心中掛念陳家洛,說甚麼也笑不出來。李沅芷騎了駱冰的白馬,放鬆繮繩,由它在前領路。

阿凡提的驢子實在走得太慢,行到傍晚,不過走了三十多里路,大家都急了。徐天宏對阿凡提道:“老前輩,我們總舵主恐怕遭到了危難,我們想先走一步。”阿凡提道:“好吧,好吧。到前面鎮上,我另買一頭中用些的驢子就是。這頭笨驢不中用,它偏偏還自以爲了不起。”催驢趕上,與李沅芷並轡而行。

白馬比毛驢高出一半,阿凡提仰頭問李沅芷道:“大姑娘,你爲甚麼整天不高興呀?”李沅芷忽然想起,這位怪俠雖然假作癡呆,其實聰明絕倫,回人有甚麼爲難之事,向他請教,立即應手而解,便道:“鬍子叔叔,對付不識好歹的人,你有甚麼法子?”阿凡提道:“我拿鐵鍋往他頭上一罩,你就一劍。”

李沅芷搖頭道:“不成,比如說他是你很……很親近的人。你待他越是好,他越是發驢子脾氣。”阿凡提一扯鬍子,已瞭然於胸,笑道:“我天天騎驢子,對付笨驢的倔脾氣,倒很有幾下子。不過這法子可不能隨便教你。”

李沅芷柔聲道:“鬍子叔叔,要怎樣才能教呀?”阿凡提道:“咱們還得打個賭,你贏了我才教。”李沅芷笑道:“好呀,咱們再來賽跑。”阿凡提道:“賭別的吧,賽跑你準輸。”取出驢尾來一晃,道:“我不會再上你當啦。”李沅芷道:“你不信就試試。”阿凡提道:“好,瞧你又有甚麼鬼門道。”指着前面的一個小市鎮道:“誰先到第一間屋子誰贏!”李沅芷道:“好呀,鬍子叔叔,你又輸了!”雙腿微微一挾,一提繮,那白馬如箭離弦,騰空竄出。

阿凡提負起驢子,發足追來。這白馬是數世一見的神駒,這一發力奔馳,直如雷轟電掣一般,他如何追趕得上?還沒追得一半路,白馬已奔到市鎮。阿凡提放下驢子,呵呵大笑道:“又上了這小妮子的當。我雖知這是匹好馬,哪想得到竟有這麼快。”

徐天宏等見他如此武功,盡皆驚佩,一頭幾十斤的小驢負在背上並不爲奇,奇的是他腳下竟如此神速,若非這匹寶馬,尋常坐騎非給他追上不可。

穿過市鎮,行不多時,驀地裡白馬一陣長嘶,騰躍狂奔。

李沅芷大驚勒繮,竟然約束不住。衆人見白馬發狂,都吃了一驚,散開了追趕攔截。只見白馬直向大漠中急衝,奔到幾個人面前,陡然停住,李沅芷下馬與他們說話。遠遠望去,那些是甚麼人卻瞧不清楚。

突然那白馬又回頭馳來,奔到半途,徐天宏與餘魚同認出馬上之人已換了駱冰,心中大喜,忙迎上去。雙方走近,見後面是文泰來、衛春華、章進、心硯四人,最後一人白髮蒼蒼,揹負長劍,拉住了李沅芷的手在不住詢問,竟是武當派前輩綿裡針陸菲青。原來那白馬戀主,又有靈性,遠遠望見駱冰,就沒命的奔去。

餘魚同搶到陸菲青跟前,雙膝跪下,叫了聲:“師叔!”伏地大哭。陸菲青伸手扶起,淚水也不禁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嗚咽道:“我得知你師父的噩耗之後,連日連夜趕來,途中與文四爺他們遇上,他們也正在追捕這奸賊……你放心,咱爺兒倆定要給你師父報仇!”當下雙方廝見了。文泰來等都掛慮陳家洛的安危。

衆人到市鎮打尖,阿凡提去買驢子,李沅芷悄悄跟在後面。阿凡提也不理她,自行選了一頭高頭健驢,身高几有原來那頭沒尾驢的兩倍。阿凡提把沒尾驢折價讓給了驢販,笑道:“官帽害死了這笨驢,可不能讓這畜生再戴了。”把官帽摔在地下,踏得稀爛。李沅芷等他付了銀兩,替他牽過驢子,笑吟吟的和他並肩而行。

阿凡提道:“我從前養了一頭毛驢,那脾氣真是倔得嚇人。

我要它走,它偏偏站住,要它站着呢,這傢伙又給你打個圈兒。有一天呀,我要它拉了車兒上磨坊去,就只這麼幾十步了,哪知忽然說甚麼也不肯走啦。越是趕,越是後退,哄也不行,打也不行,管它叫親爺爺親奶奶呢,也不成,你猜我怎麼辦?”李沅芷知他在妙語點化,當下用心傾聽,不敢嬉笑,道:“你老人家總有法子。”阿凡提笑道:“好呀,大姑娘想女婿,甚麼也肯,本來叫我鬍子叔叔,現今可叫‘你老人家’啦!”

李沅芷臉一紅,道:“我是說你的驢子呀!”

阿凡提道:“不錯,不錯。後來我一想,成啦!我拉這笨驢轉了個身,磨坊在東,我讓驢子朝着西邊,然後使勁的趕,它仍是一步一步的倒退,退呀退的,這可到了磨坊啦。”李沅芷喃喃自語:“你要它往東,它偏偏往西……那麼你就要它往西。”阿凡提一豎拇指,道:“不錯,就是這麼辦。後來哪,我又想出了一個法兒。”李沅芷忙問:“甚麼?”阿凡提道:“我在鞭子上掛了一個胡蘿蔔,伸在笨驢前面。笨驢想吃胡蘿蔔,不住向前走,一直走了幾十里路,到了我要它去的地方,這才把胡蘿蔔給它吃。”李沅芷立時領悟,笑道:“多謝你老人家指教。”阿凡提笑道:“現下你去找你的胡蘿蔔吧!”

李沅芷尋思:“餘師哥最想得到的,是甚麼東西?剛纔他見到我師父,哭成這個樣子,那麼對他最要緊的,莫過於殺張召重給馬師伯報仇了。這麼說來,得想法子去殺張召重。”

轉念一想:“張召重武藝高強,我又怎殺得了他?再說,就算殺了,他也只是感激我而已,不會像驢子望着胡蘿蔔那樣,一路追個不停。”又想:“我小時候見到傭人的兒子玩泥娃娃,哭着要,他不肯給,我偏偏一定要。這鬍子叔叔說得不錯,我越是對他好,他越是避開我。以後倒不如冷冷淡淡的,等他覺得我好時,再讓他來嚐嚐苦苦求人的滋味。驅趕倔脾氣的笨驢,就得用大鬍子叔叔的法子。”心下打算已定,真的對餘魚同不理不睬起來。駱冰與徐天宏冷眼旁觀,都覺奇怪。阿凡提只是拉着大鬍子微笑。

阿凡提換了腳力,行得快了數倍,一行人蹄踏黃沙,途隨白馬,來到白玉峰前。那白馬對狼羣猶有餘怖,到了進入古城的歧道處,就停步不前了。駱冰一再驅趕,白馬無論如何不肯再前行一步。袁士霄道:“狼羣大隊曾聚在這裡,咱們循着狼糞一路尋進去吧。”衆人見到狼糞甚多,想到陳家洛的安危,都是心焦如焚。駱冰下了白馬,與文泰來共乘一騎。

曲曲折折的走了半天,忽聽得腳步聲響,歧路上轉出四個人來,當先一人正是張召重。徐天宏一聲唿哨,連同衛春華、章進、心硯一齊散開,往四人後路抄去。張召重鬥見羣雄,一驚非小,尤其看到師兄陸菲青,登時臉色蒼白,額上冷汗直冒。餘魚同手揮金笛,便要撲上去拚命。袁士霄左手抓住他臂膀輕輕一拉,餘魚同身不由主的退回。

袁士霄指着張召重罵道:“前幾天和你相遇,還道你是武當派的一位高手,哪知竟是個無惡不作的匪類,連自己師兄也忍心害了。爽爽快快,給我自己了斷吧。”

張召重見對方至少有五人和自己功力相若,有的甚至在自己之上,以力相拚,必無幸理,當下硬起頭皮,道:“我這邊只有四人,你們依多爲勝,張某死在此地,又何足爲恥?”

袁士霄大怒,心想:“那三人能力敵羣狼,倒也都是硬手,他們四人齊上,我一人可對付不了,但有大鬍子相幫,那也成了。”哼了一聲,說道:“要殺你這惡徒,也用得着依多取勝?

你們四人一齊上來,我只和這大鬍子兄弟兩人接着。你們四個傢伙只要能和我們兩人打個平手,就放你走路。”

張召重向阿凡提注目打量,見他面容黝黑,一叢大鬍子遮住了半邊臉,笑得雙眼眯成了兩條縫,不似身懷絕技的高人,心想:“這姓袁的確是武功驚人,遠勝於我,難道這大鬍子回人也厲害之極?關東三魔中有一人相助,我或可和這姓袁的打成平手,餘下兩人對付這個回子,想來也行了。”身處此境,也已不容他有何異言,便道:“那麼我們就試一試,請袁……袁大俠手下容情。”袁士霄厲聲道:“我手下是毫不容情的。”轉頭對阿凡提道:“大鬍子,在這許多新朋友面前,咱哥兒倆可別出醜了。”阿凡提道:“我鄉下佬見官,有點兒怯,只怕不成。”身子一晃,也沒見他擡腿動足,已下了驢子。張召重見他身法,驀地想起,原來就是那晚在墓地中搶他帽子的怪人,不覺凜然一驚。

袁士霄叫道:“都上來吧。用心打,別打主意想逃,在我老兒手下可跑不了。”

哈合臺走上一步,對袁士霄說:“袁大俠於我三兄弟有救命大恩,我們萬萬不敢接你老人家的招。再說,我們跟這姓張的也只相會,並無交情,犯不上爲他助拳。”他見張召重行爲卑鄙,早就老大瞧他不起,只是他此刻猝遇衆敵,再要出言損他,未免有討好對方、自圖免禍之嫌,是以只說到此處爲止。三魔並排站在一旁,竟是擺明了置身事外。

袁士霄眉頭一皺,說道:“他們不肯動手,只剩下了你一個,哪怎麼辦?我三十歲那一年,曾向祖師爺立過重誓,從此而後,決不跟人單打獨鬥。”說着向天山雙鷹瞥了一眼。原來他當年生怕自己妒火焦焚、狂性大發之下,竟會將陳正德打死,是以立此重誓,約束自己,當下又道:“大鬍子,只有麻煩你了。”

阿凡提解下背上鍋子,笑道:“好吧,好吧,好吧。”呼的一聲,鍋子當頭向張召重罩到。張召重向左躍開,凝神瞧他使的是甚麼兵刃,只見黑黝黝,圓兜兜,一面凹進,一面凸出,凸的一面還有許多煤煙,竟像是隻鐵鍋。阿凡提笑道:“你心裡一定在想:這是甚麼呀?倒像是隻鍋子。跟你說,這正是一隻鍋子。你們清兵無緣無故的到回部來,打爛了許多鍋子,害得我們回人吃不了飯。好哇,現今鍋子來打清兵啦!”

語聲未畢,又是一鍋向張召重當頭罩下。

張召重一招“仙鶴亮翅”,倏地斜穿閃過,回手出掌,向對方肩頭打到。阿凡提身子微挫,左手在鍋底一擦,一手煤煙往他臉上抹去。

張召重自出道以來,身經百戰,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怪人,只見他右手提鍋,左手抹煙,腳步歪歪斜斜,不成章法,然而自己攻出的兇狠招數,卻每次都被他輕易避開,哪裡敢有絲毫怠忽,當下展開無極玄功拳,抱元歸一,全身要害守得毫無漏洞。道路本極狹窄,地下又是山石嶙峋,兩人擠在這兇險之地,攻守拒擊,登時鬥得激烈異常。袁士霄嘆道:“奸賊呀奸賊,憑你這身功夫,本也是難得之極的了,若不是心地如此歹毒,我老頭子忍不住要起愛才之心。”餘魚同忙道:“不行,老爺子,不行!”

心硯問衛春華道:“九爺,這位鬍子大爺使的是甚麼招術?”衛春華搖搖頭。這邊天山雙鷹、陸菲青、文泰來等也不懂阿凡提的武功家數,都暗暗稱奇。突然間阿凡提左腿飛起,鍋子橫擊,張召重無處躲避,急從鍋底鑽出。不料阿凡提左掌張開,正候在鍋子底下。張召重待得驚覺,已不及閃避,當下左拳一個“沖天炮”,猛向鍋底擊去。阿凡提叫道:“吃飯家伙,打破不得!”鍋子向上一提,隨手抹去,張召重臉上已被抹上五條煤煙。

兩人均各躍開。阿凡提叫道:“來來來,勝負未決,再比一場。”張召重望着他手中鐵鍋,瞋目不語。阿凡提道:“呀,是了,你沒帶兵刃,輸了也不服氣。”轉頭對李沅芷道:“大姑娘,你的切菜刀借給胡蘿蔔用一下。”

兩人相鬥之時,李沅芷捱得最近,只待張召重一被鍋子罩住,立即搶上一劍,豈知自己心事竟被這怪俠說了出來,不覺滿臉緋紅。阿凡提說話素來瘋瘋癲癲,旁人聽他管張召重叫“胡蘿蔔”,也都不以爲意,哪知中間另藏着一段風光旖旒的女兒情懷。阿凡提見她不動,把嘴俯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把切菜刀給他,我仍然能抓住他。”李沅芷點點頭,擲出長劍,叫道:“劍來了,接着!”

張召重右手一抄接住劍柄,突然轉身,左手一揚,一掃芙蓉金針向阻住退路的徐天宏、衛春華諸人迎面擲去。徐天宏等知道厲害,疾忙俯身,只覺頭頂風聲颯然,張召重已竄了過去。他奔到哈合臺身邊,伸左手扣住了他右手脈門,叫道:“快走!”

哈合臺登時身不由主,被他拉着往迷城中急奔。滕一雷與顧金標不及細思,隨後跟去。這一來變起倉卒,等徐天宏等站起身來,四人已轉了彎。袁士霄和阿凡提均各大怒,倏地拔起身子,如兩隻大鶴般從徐天宏等頭頂躍過。天池怪俠身法好快,人未落地,已一把抓住滕一雷的後領,把他一個肥肥的身軀甩了起來。滕一雷也不知道抓着他的是誰,只覺身子懸空,使不出力,忙揮獨足銅人向後疾點,忽覺自己身子被一股極大力量擲了出去,只慘叫得一聲,已撞在半山腰裡,腦漿迸裂而死。

袁士霄擲死滕一雷,腳下毫不停留,轉了個彎,見前面是三條歧路,不知張召重從哪一條路逃走,向右一指,叫道:“大鬍子,你追這邊。”又向左一指,對天山雙鷹道:“你們兩位追這邊。”自己從中間那條路上追了下去。片刻之間,四人廢然折回,都說只轉了一個彎,前面又各出現岔路,無從追尋。

徐天宏在路上仔細察看,說道:“這堆狼糞剛給人踏了兩腳,他們定是循着狼糞向內逃竄。”袁士霄道:“不錯,快追。”

衆人隨着狼糞追進,直趕到白玉峰前,仍不見張召重等三人的蹤影。

衆人在各處房屋中分頭搜尋,不久衛春華就發現了峰腰中的洞穴。袁士霄和陳正德首先躍上,接着陸菲青、文泰來、關明梅等也都縱了上去。其他輕功較差的,由陸菲青和文泰來一一用繩子吊上,最後剩下心硯。阿凡提笑道:“小兄弟,我試試你的膽子!”一把抓住他後心,喝道:“接着!”把他身子向洞口拋去,文泰來一把抱住,阿凡提隨即跳上。

這時袁士霄剛推開了石門。那門向內而開,要是外面被人扣住,裡面千軍萬馬也衝突不出,但自外入內十分容易。原來當年那暴君開鑿山腹玉宮,自恃迷城道路千岔萬回,外敵決難侵入,擔心的反是變生肘腋,內叛在山腹負隅頑抗,因此把宮門造成如此模樣。

袁士霄當先急行,衆人在甬道中魚貫而入。徐天宏折下了桌腳椅腳,點成火炬,各人分着拿了。追到大殿上時,各人兵刃都被磁山吸去,不免大吃一驚。阿凡提身手敏捷,搶上將飛出的鐵鍋一把抓住,纔沒打破。衆人追敵要緊,也不及細究原因,拾回兵刃,直入玉室,見牀邊又有一條地道。衆人愈走愈奇,在這山腹之內誰都不敢作聲,只是跟着袁士霄疾走。突然眼前大亮,只見碧綠的池邊六人夾水而立。遠遠望去,池子那邊是陳家洛、霍青桐和香香公主,這邊就是張召重、顧金標和哈合臺了。

衆人大喜,心硯高聲大叫:“少爺,少爺,我們都來啦!”

文泰來等快步迎上。關明梅大叫:“孩子,你怎樣?”霍青桐叫道:“師父師公,我好!你們快將這奸賊殺了。”說着向顧金標一指。陳正德上次空手出戰三魔,險些吃虧,這時再不託大,拔出長劍,向顧金標左肩刺去。顧金標二次進來時已在大殿上拾回兵刃,當下抖動虎叉,和陳正德鬥了起來。

這邊關明梅和哈合臺也動上了手。

羣雄各執兵刃,慢慢圍攏,監視着張召重。李沅芷的劍借了給張召重,陸菲青把在杭州獅子峰上奪自張召重的凝碧劍給了她。

顧哈兩人情急拚命,勉強支持了十餘招,雙鷹的三分劍術愈逼愈緊,兩人只有招架的份兒。劍光飛舞中只聽陳正德一聲猛喝,顧金標胸口見血。陳正德接着又是一劍,指向對方下盤。顧金標向左急避,陳正德飛起一腿,撲通一聲,水花四濺,顧金標跌入翡翠池中,一縷鮮血從池水中泛了上來。

那邊哈合臺也已被關明梅劍光罩住。餘魚同想起哈合臺數次相救之德,知道師叔與雙鷹交情極好,忙對陸菲青道:“師叔,這個不是壞人,你救他一救。”陸菲青道:“好。”見關明梅上刺一劍,下刺一劍,左刺一劍,右刺一劍,哈合臺滿頭大汗,臉無人色,不住倒退。陸菲青突然躍出,錚的一聲,白龍劍架開了關明梅長劍,叫道:“大嫂,這人還不算壞,饒了他吧。”關明梅見陸菲青說情,總得給他面子,當即收劍。

陸菲青轉過頭來,見哈合臺不住喘息,因使勁過度,身子抖動,喝道:“快謝了關大俠不殺之恩。”

哈合臺心想結義六兄弟死剩自己一人,活着又有何意味,叫道:“我何必要她饒命!”又要撲上廝殺,忽聽水聲一響,顧金標從水面下鑽了出來,慢慢遊近池邊,哈合臺拋去彎刀,搶過去拉起。顧金標受傷甚重,又喝了不少水,委頓不堪。哈合臺不住給他胸口揉搓,毫不理會身邊衆人。霍青桐奔到臨近,罵了聲:“奸賊!”挺劍向顧金標胸口刺去。

哈合臺情急之下,舉臂擋格。霍青桐一劍直下,眼見就要將他手臂削斷。袁士霄想起他引狼入阱時之功,撿起一塊小石子擲出,噹的一聲,霍青桐手臂發麻,長劍震落在地,不禁一呆。袁士霄道:“料理了那姓張的惡賊再說,這兩人逃不了。”

張召重被羣雄圍住,見顧哈兩人惡戰之後,束手待縛,文泰來、阿凡提、陳家洛、陸菲青等四下牢牢監視,哪裡更有脫身之機,長嘆一聲,正要拋劍就戮,忽然陸菲青身後一人閃出,正是李沅芷。她手執長劍,直衝過來,罵道:“你這奸賊!”衆人一楞,李沅芷已撲到張召重身前,低聲道:“我來救你。”刷刷刷數劍,疾刺而至。張召重不明她是何用意。李沅芷忽然腳下假意一滑,向前一撲,低聲道:“快拿住我。”張召重大悟,乘她一劍削來,舉劍擋格,左手已抓住她手腕,噹的一聲,自己長劍已被削斷,一瞥之下,見她手中所持竟是自己的凝碧劍,真是喜上加喜。

這時文泰來、餘魚同、衛春華、陳正德同時搶上救人。張召重凝碧劍揮了個圈子,金笛雙鉤一起斷折。文泰來和陳正德疾忙收招,兵刃纔沒受損。張召重將寶劍點在李沅芷後心,喝道:“讓道!”這一下變出不意,衆人眼見鉅奸就縛,哪知李沅芷少不更事,勇猛貪功,反而變成他的護身符。

李沅芷假意軟軟的靠在張召重肩頭,似乎被他點中穴道,動彈不得。張召重見衆人面面相覷,不敢來攻,正要尋路出走,李沅芷在他耳邊低聲道:“回到山腹中去。”他一想不錯,大踏步走向地道。

袁士霄和陳正德惱怒異常,一個撿起一粒石子,一個摸出三枚鐵菩提,齊向張召重後心打去。張召重弓背俯身,讓過暗器,腳下絲毫不停,奔入地道。只聽得李沅芷大叫一聲:“啊喲!”陸菲青一驚,叫道:“大家別蠻幹,咱們另想別法。”

他也真怕張召重不顧一切,傷害了他徒兒。

衆人緊跟張召重身後,追入地道,只霍青桐手執長劍,怒目望着顧金標。哈合臺忙着給盟兄包紮胸前傷口,對身旁一切猶如不聞不見。陳家洛怕霍青桐孤身有失,走到地道口前停了步,對香香公主道:“咱們在這裡陪你姊姊。”

張召重拉着李沅芷向前忽奔,衆人不敢過分逼近,甬道中轉彎又多,無法施放暗器。奔完甬道,眼見張召重就要越過石門,袁士霄一挫身,正要竄上去攻他後心,黑暗中只聽得一陣嗤嗤嗤之聲,忙貼身石壁,叫道:“大鬍子,鐵鍋!”阿凡提搶上兩步,鐵鍋倒轉,一陣輕輕的錚錚之聲過去,鐵鍋中接住了數十枚芙蓉金針。

阿凡提叫道:“炒針兒吃啊,炒針兒吃呀!”就這樣緩得一緩,張召重和李沅芷已奔出石門,兩人合力將門拉上,將鐵條插入門扣。袁士霄和陳正德搶上來拉門,但石門內面無可資施力之處。兩人都是火氣奇大,這時豈有不破口怒罵之理?

張召重又將金斧斧柄插入鐵環,喘了一口長氣,對李沅芷道:“多謝李小姐相救!”李沅芷笑道:“我爸爸和張師叔都是朝廷命官,我自然要救你。”張召重道:“李軍門近來安好,太夫人安好。”說着打了個千請安,竟是按着官場規矩行起禮來。

李沅芷道:“你是師叔,我可不敢當。咱們快想法逃走。

師父一定瞧得出是我救你,要是給他追上了,可沒命啦。”張召重道:“他們人多,咱們快回內地,多約幫手,再來擒拿。”

李沅芷道:“他們一定回去池邊,繞道追過來。張師叔,得快想法子。在這大漠之上,可不容易逃脫啊!”張召重武功甚高,人也奸猾,計謀卻是平平,當下皺起了眉頭,一時想不出法子。李沅芷似乎焦急異常,伏在石上哭泣起來。

張召重忙加勸慰:“李小姐,別怕,咱們一定逃得了。”李沅芷哭道:“就算逃出了迷城,不用一兩天,又得給他們趕上。媽呀,嗚嗚……媽呀!”張召重給她哭得心煩意亂,連連搓手。

李沅芷忽然破涕爲笑,問道:“你小時候捉過迷藏嗎?”

張召重自幼父母雙亡,五歲時就由師父收養學藝,馬真和陸菲青都比他年長得多,因此這些孩子的玩意都沒玩過,當下臉現迷惘之色,搖了搖頭。李沅芷道:“咱們在迷城中躲了起來。他們一定找不到,以爲咱們逃出去啦,在外面拚命追趕。咱們過得三四天再慢慢出來。”張召重大拇指一翹,道:“李小姐真聰明!”隨即道:“可是咱們沒帶糧食,三四天……”李沅芷道:“外面馬背上又有乾糧又有水。”張召重喜道:“好,咱們快躲起來。”兩人緣着長索攀上峰腰洞口。這長索是張召重和三魔上次進出山腹時所留,哈合臺是牧人,身上愛帶長索。兩人轉身出洞,再沿山壁溜下,各自牽了一匹馬,向外奔出。

走到分歧路口,李沅芷道:“你瞧地下這狼糞,本來出外是往左,咱們偏偏往右……”說到這裡,見牽着的那匹馬尾巴揚起,就要拉糞,忙取下馬背上的糧袋水囊,把兩匹馬的馬頭牽過向左,猛力一鞭,兩馬負痛,放蹄疾奔而去。張召重愕然不解,問道:“甚麼?”李沅芷笑道:“他們尋到這裡,見馬蹄印和新鮮馬糞都在左邊正路上,自然向左邊追出去。”

張召重大喜,道:“妙計,妙計!”

兩人從歧路向右。每走上一條岔路,李沅芷都用三塊小石子在隱蔽處疊個記號。張召重道:“這裡道路千叉萬支,要是沒了這記號,咱倆也真的沒法子找路出去。”行了半日,兩旁山壁愈逼愈緊,也不知已轉了多少彎,走了多少岔路。李沅芷見天色漸暗,說道:“就在這裡歇吧。”兩人吃了乾糧,喝了水,坐着休息。張召重道:“另一匹馬上的糧袋水囊沒來得及取下,真是可惜。”李沅芷道:“只好省着點兒用。”張召重道:“是。”李沅芷把糧袋和水囊放在張召重身邊,說:“你好好看着,這是咱們的命根子。”張召重點頭答應。李沅芷走開十多丈,找了個乾淨地方睡倒。

睡到半夜,張召重忽聽李沅芷一聲驚叫,疾忙跳起身來,只見她指着來路,叫道:“一隻大灰狼,快快!”張召重拔出凝碧劍,飛步追了出去,轉了兩個彎,不見狼蹤,生怕迷路,不敢再追,退回來時,卻不見了李沅芷的蹤影,叫得一聲:“李小姐!”只見地下溼了一片,水囊已然傾翻,忙搶上拾起,見囊中只剩點點滴滴,正自懊喪,李沅芷已從那邊山道中轉了出來,道:“那邊又有一隻狼,衝過來搶水喝。”張召重一舉水囊,道:“想不到惡狼還不死乾淨,你瞧!”李沅芷坐在地下,雙肩聳動,又哭了起來。張召重道:“既沒了水,這裡沒法多待。再熬一天,就冒險出去吧。”李沅芷站起身來,道:“我出去探探,你在這裡等我。”張召重道:“咱們一起去。”李沂芷道:“不,再遇上他們,你還有命麼?我總好些。”張召重一想不錯,道:“李小姐可要千萬小心。”李沅芷道:“嗯,你的寶劍借給我吧。”張召重把凝碧劍遞過。

李沅芷接劍回身,循着記號從原路出來,每到一處岔路,便照樣擺上三塊小石子,只是在真記號邊上多撒一堆沙子。張召重如自行出來,見了這些記號,一定分不出真假,東轉西轉、無所適從之餘,非仍回原地不可。她一路佈置,心中暗暗好笑,自忖假造狼訊,倒翻水囊,那張召重居然絲毫不覺,這一來可逃不出自己的掌握了。

天色將明,已走上正路,只聽得轉彎角上有人在破口大罵:“瞧我抽不抽這惡賊的筋,剝不剝他的皮?”又有一人笑道:“要抽筋剝皮,也得先找到這惡賊才行。”李沅芷大叫一聲:“啊喲!”倒在地下,假裝昏了過去。

說話的正是袁士霄和阿凡提,他們拉不開石門,只得回到池邊。霍青桐從地圖中找到了秘道,從後山繞了出來,張召重和李沅芷早已不知去向。袁士霄正在大發脾氣,忽然聽得叫聲,尋聲過來,見李沅芷倒在地下,又驚又喜,一探尚有鼻息,身上又沒傷痕,這才放心,急忙施救,李沅芷卻只是不醒。袁士霄焦急起來,阿凡提笑罵:“這頑皮女孩,倘若是我女兒呀,不結結實實揍一頓纔怪。”見她還在裝腔作勢,不肯醒轉,說道:“要是真的暈了過去,那麼我打十幾鞭都不會動。”一抖驢鞭,刷的一鞭打在她肩上。

袁士霄正要出言怪他魯莽,李沅芷卻怕他再打,睜開了眼睛,“啊”的一聲叫了出來。阿凡提得意非凡,笑道:“我的鞭子比你甚麼推宮過血高明多啦,一鞭她就醒了。”袁士霄心想:“大鬍子倒真有兩下子。”忙俯身問道:“沒受傷麼?那奸賊呢?”李沅芷道:“我給他拿住了,怕得要命,昨晚半夜裡他睡得迷迷糊糊了,我才偷偷逃了出來。”袁士霄道:“他在哪裡?快帶我去找。”李沅芷道:“好。”站起身來,身子一晃一晃的,袁士霄伸手扶住。阿凡提道:“你們兩人去吧,我在這裡等着。”袁士霄怪目一翻,道:“大鬍子想偷懶?好吧,就沒有你,我也對付得了。”

兩人離去不久,陸菲青、陳正德、陳家洛、文泰來等分頭在各處搜索之後都陸續匯齊。阿凡提也不跟他們說起,聽他們紛紛議論,只是微笑。章進與心硯押着顧金標與哈合臺,遠遠坐在地下。又過一陣,袁士霄和李沅芷回來了。衆人大喜,陸菲青和駱冰忙搶上去慰問。袁士霄向阿凡提道:“大鬍子,你又佔了便宜,省得白走一趟。她認不出道啦。我們兩人轉來轉去,險些回不出來。”

衆人一商量,都說如捉不到張召重決不回去,可是這迷城道路如此變幻,如何尋他得着?徐天宏和霍青桐雖都極富智計,卻也想不出善法。徐天宏道:“要是有兩頭狼犬就好啦……”陳正德道:“我們家裡倒有大狼犬,就可惜遠水救不得近火。”說話之間,徐天宏見阿凡提嘴角邊露着微笑,知他必有高見,走近身去,道:“我們實在不知怎麼辦,請老前輩指示一條明路。”阿凡提向餘魚同一指,笑道:“明路就在他身上,怎麼不要他找去?”餘魚同愕然道:“我?”阿凡提點點頭,仰天長笑,跨上驢子,飄然而去。

徐天宏起初還以爲他開玩笑,細加琢磨,覺得李沅芷的言語行動之中破綻甚多,心想這事只怕得着落在她身上,於是悄悄去和駱冰說了。駱冰一想有理,倒了一碗水,拿了一塊燒羊肉給李沅芷,說道:“李家妹妹,你真有本事,怎麼能逃得脫那壞蛋的毒手?”李沅芷道:“那時我都嚇胡塗啦,拚命奔跑,只怕給這惡賊追上了,亂闖亂衝,甚麼路也認不出,真是天保佑,居然瞎摸了出來。”料知駱冰定要查問途徑,把她問話先給堵住了。

駱冰本來將信將疑,也不知她是否真的不知道張召重藏身之所,待聽她推得一乾二淨,心裡反倒雪亮了,暗笑:“小妮子好狡猾!”說道:“妹妹你細細想一想,定能認得出來去的途徑。”李沅芷嘆道:“要是我心境好一點,不這麼失魂落魄似的,本來也不會這麼胡塗,竟然忘記得沒一點兒影子。”

駱冰心道:“來啦,來啦。”低聲悄語:“你的心事我都明白,只要你幫我們這個大忙,大夥兒一定也幫你完成心願。”李沅芷臉上一陣飛紅,隨即眼圈兒也紅了,低聲道:“我是個沒人疼的,逃出來幹麼呀?還不如給那姓張的殺了乾淨。”駱冰聽她語氣一轉,竟又撒起賴來,知道自己是勸她不轉的了,說道:“妹妹你累啦,喝點水歇歇吧。”李沅芷點點頭。

駱冰把餘魚同拉在一旁,跟他低聲說了好一陣子。餘魚同神色先是頗見爲難,後來又是咬牙切齒,終於下了決心,一拍大腿,道:“好,爲了給恩師報仇,我甚麼都肯。”

李沅芷自管閉目養神,對他們毫不理會,過了一會,聽得餘魚同走到身旁,說道:“師妹,你數次救我性命,我並非不知好歹,眼下要請你再幫我一個大忙。”說着施下禮去。

李沅芷道:“啊喲,餘師哥,怎麼行起禮來啦?咱們是同門,要我做甚麼,你吩咐着不就行了嗎?”餘魚同聽她語氣顯得極爲生分,這時有求於她,只是說道:“張召重那奸賊害死我恩師,只要有誰能助我報仇,我就是一生給他做牛做馬,也仍是感他大德。”

李沅芷一聽大怒,心想:“要是你娶了我,竟是一生做牛做馬這麼苦惱?”脖子一轉,臉上登時便如罩了一層嚴霜,發作道:“眼前放着這許多大英雄大俠客,還有你的甚麼鍾舵主、鼓舵主,你幹麼不求他們幫去?你一路上避開人家,倒像一見了我,就害了你、累了你似的。我有這份本事幫你麼?你再不給我走開些,瞧我用不用好聽的話罵你。”

衆人正商議如何追尋張召重,也沒留心駱冰、餘魚同、李沅芷三人,忽聽李沅芷提高了嗓子,面紅耳赤的發起怒來,又見餘魚同低下了頭訕訕的走開,都感愕然。

徐天宏和駱冰見餘魚同碰了一鼻子灰,只有相對苦笑,把陳家洛拉在一邊,低語商量。陳家洛道:“咱們請陸老前輩去跟她說,她對師父的話總不能不聽……”話未說完,猛聽得心硯與章進一個驚叫,一個怒吼,急忙回頭,只見顧金標正發狂般向霍青桐奔去。

陳家洛大驚,斜竄出去,卻相距遠了,難以阻攔。衛春華搶上擋住,被顧金標用力一摔,退出兩步。只見他和身向霍青桐撲去,叫道:“你殺了我吧!”霍青桐又驚又怒,舉劍向他當胸刺去。他竟不閃避招架,反而胸膛向前一挺,波的一聲,長劍入胸。

霍青桐回抽長劍,一股鮮血從他胸前直奔出來,濺滿了她黃衫。衆人圍攏來時,顧金標已倒在地下。哈合臺伏在他身邊,手忙腳亂的想止血,但血如泉涌,哪裡止得住?顧金標嘆道:“冤孽,冤孽!”哈合臺道:“老二,你有甚麼未了之事?”顧金標道:“我只要親一親她的手,死也眼目。”熬住一口氣,望着霍青桐。哈合臺道:“姑娘,他快死啦,你就可憐可……”霍青桐一言不發,轉身走開,臉已氣得慘白。顧金標長嘆一聲,垂首而死。

哈合臺忍住眼淚,跳起身來,指着霍青桐的背影大罵:“你這女人也太狠心,你殺他,我不怪你,那是他自己不好。

可是你的手給他親一親,讓他安心死去,又害了你甚麼?”章進喝道:“別胡說八道,給我閉住了鳥嘴。”哈合臺毫不理會,仍是怒罵。章進上前要打,給餘魚同攔住了。

陸菲青說道:“你們那焦文期焦三爺是我殺的,此後許多糾紛,都因此而起。關東六兄弟現下只剩了你一人。我們都知你爲人正派,不忍加害,你就去吧。日後如要報仇,只找我一人就是。”哈合臺也不答腔,抱着顧金標的屍身大踏步走出去。

餘魚同撿了一隻水囊,一袋乾糧,縛在馬上,牽馬追上去,說道:“哈大哥,我仰慕你是條好漢子,這匹馬請你帶了去。”哈合臺點點頭,把顧金標的屍身放上馬背。餘魚同從水囊中倒了一碗水出來,自己喝了半碗,遞給哈合臺道:“以水代酒,從此相別。”哈合臺仰脖子喝乾。餘魚同抽出金笛,那笛子被張召重削去了一截,笛中短箭都已脫落,但仍可吹奏,當下按宮引商,吹了起來。

哈合臺一聽,曲調竟是蒙古草原之音,等他吹了一會,從懷中摸出號角,嗚嗚相和。原來當日哈合臺在孟津黃河中吹奏號角,餘魚同暗記曲調,這時相別,便吹此曲以送。衆人聽二人吹得慷慨激昂,都不禁神往。一曲既終,哈合臺收起號角,頭也不回的上馬而去。

駱冰向哈合臺與餘魚同的背影一指,對李沅芷道:“這兩人都是好男兒。”李沅芷道:“是麼?”駱冰道:“你幹麼不幫他個大忙?”李沅芷嘆道:“要是我能幫就好了。”駱冰笑道:“妹妹,咱們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不肯說,等到陸伯父來逼你,就不好啦!”李沅芷道:“別說我認不出路,就算認出,我不愛領又怎樣?自古道女子要三從四德,這三從中可沒‘從師’那一條。”

駱冰笑道:“我爹只教我怎樣使刀怎樣偷東西,孔夫子的話可一句也沒教過。好妹子,你給我說說,甚麼叫做三從四德?”李沅芷道:“四德是德容言工,就是說做女子的,第一要緊是品德,然後是相貌、言語和治家之事了。”駱冰笑道:“別的倒也還罷了,容貌是天生的,爺孃生得我醜,我有甚麼法兒?那麼三從呢?”李沅芷慍道:“你裝傻,我不愛說啦。”

掉過了頭不理她。駱冰一笑走開,去對陸菲青說了。

陸菲青沉吟道:“三從之說,出於儀禮,乃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是他們做官人家的禮教,咱們江湖上的男女可從不講究這一套。”駱冰笑道:“本來嘛,未嫁從父是應該的。從不從夫,卻也得瞧丈夫說得在不在理。夫死從子更是笑話啦。要是丈夫死時孩子只有三歲,他不聽話還不是照揍?”陸菲青搖頭嘆道:“我這徒兒也真刁鑽古怪,你想她幹麼不肯帶路?”駱冰道:“我想她意思是說,除非她爹叫她說,她才未嫁從父。可是李軍門遠在杭州,就算在這裡,他也不會幫咱們。眼下只有從第二條上打主意啦。”陸菲青道:“第二條?她又沒丈夫。”駱冰笑道:“那麼咱們馬上就給她找個丈夫。只要丈夫叫她領路,她一定既嫁從夫了。”

陸菲青給她一語點醒,徒兒的心事他早就瞭然於胸,師侄餘魚同也盡相配得上,他本想在大事了結之後設法給他們撮合,看來這事非趕着辦不可了,笑道:“講了這麼一大套三從四德,原來是爲了這個。那真是城頭上跑馬,遠兜轉了。”

於是兩人和陳家洛商量,再把餘魚同叫過來一談,當下決定,請袁士霄任男方大媒,請天山雙鷹任女方大媒。

袁士霄和雙鷹這時都在山壁高處瞭望,想找尋張召重藏身所有的蹤跡,但千丘萬壑,哪有絲毫端倪?陸菲青把他們請了下來,將此中關鍵所在簡略說了。袁士霄呵呵大笑,說道:“陸老哥,難爲你教出這樣一個好徒兒來,咱們大夥兒全栽在這女娃子手上了。”

衆人笑吟吟的走到李沅芷跟前。陸菲青道:“沅兒,我跟你師生多年,情同父女。你一個少年女子孤身在外,我很是放心不下,令尊又不在此間,我只好從權,師行父責,要給你找個歸宿。”李沅芷低下了頭不作聲。陸菲青又道:“你餘師哥自從你馬師伯遇害之後,自然也歸我照料了。你們兩人結爲夫婦之後,互相扶持,也好讓我放下了這副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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