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林沖一言道出自己的名頭,洪教頭面色一凝,隨即訕訕的向林沖一拱手,甚不情願的對林沖說道:“林教頭,倒是好久不曾相見。”
在旁宋江見狀又是呵呵一笑,說道:“我也知洪林兄弟當年曾在滄州柴大官人府上做個教師,只是後來顛沛流離......呵呵,流落至濟州地界時正值敝寨招募道上人物,有幸結識,便投到寨中入夥。當年洪林兄弟與林教頭......也可謂是不打不相識,兩位既是綠林中胸襟坦蕩的好漢,料想要冰釋前嫌不難。”
微微錯愕過後,林沖一邊尋思道沒想到此人也落了草,一邊起身向洪林拱手施禮道:“洪教頭,當年在下多有冒犯處,還望恁寬恕則個。”
雖然林沖言語謙恭有禮,可是洪林聽來臉上筋肉不住抽搐了幾下,不禁又回憶起當年還在柴家莊與林沖放對時所受的奇恥大辱。
小旋風柴進柴大官人當年也是河北地界教江湖中人競相誇讚的人物,洪信那時能做得柴進的槍棒師父,自然也是個能在橫海郡地界橫着走的人物。可是自從遇見遭充軍迭配至滄州牢城營,途中前去拜會柴進的豹子頭林沖之後,本來順風順水的洪林的命途便急轉直下,到後來也不過是別人口中的笑話。
當年洪林只會些武藝便目空一切,對待林沖等前來拜訪柴進的配軍傲慢無禮,這也惹得柴進不喜而攛掇洪林與林沖比試槍棒,當時除了枷具的林沖使門戶吐了個撥草尋蛇勢,撩撥得洪林腳下步法亂了後只一哨棒便放翻了他。在柴家莊一衆莊客的鬨笑中,洪林耳紅面赤、羞惱已極,也只得自投莊外去了。也是由於洪林忒過目中無人,也早就得罪了不少同道,兼之柴進在江湖中的名頭甚響,“林沖棒打洪教頭”之事一時間不脛而走,也成了河北、山東地域一些江湖中人交口傳頌的段子。
自己生生的活成了一個笑話,洪林又哪有臉面另投別處大戶去做個槍棒教師?又要靠自己的本事混口飯吃,洪林在江湖中亂撞,於濟州地界撞着梁山強人,竟然也留在了山上。他倒也清楚二龍山、清風山在冀魯地界的綠林山寨中聲勢更大,可是洪林又怎肯與教他受盡奇恥大辱的林沖朝夕相處?
如今避也避不過,洪林也只得胡亂尋了個話頭,說道:“聽聞柴大官人......遭高唐州知府構陷,後來卻沒個動靜,遮莫也被貴寨的好漢搭救出來?”
林沖點了點頭,說道:“柴進兄弟遭狗官算計陷於縲紲,不僅傢俬家產也盡數洗盪了,還受私刑險遭毒手,我兩山弟兄自然不能袖手旁觀。此間事了,早晚也要爲他報讎。”
洪林道了聲原來如此,當年明明是僱主與教師的關係,可是他心中竟然感到一陣幸災樂禍的快意。蕭唐冷眼旁觀這個洪教頭的臉上神情,心說這種貨色本無甚麼大本事,卻又不可一世,成了裝逼不成反被打臉的典型,就算梁山大寨中新添得這麼個人物,也不過是多了個強人頭領罷了。
可是現在蕭唐也已得知似張旺、孫五、王江、董海、王道人等這些蟊賊惡寇竟然也投奔梁山入夥,加上李助策動荊湖、淮西等地界的綠林寇來投到晁蓋、宋江麾下,原著中本來就良萎不齊的梁山泊如今更是魚龍混雜,早已經面目全非了。
只不過現在坐得梁山第二把交椅的宋江,卻還是原著中那個終究要力主招安的宋江......
過後雙方商討應對祝家莊的兵事軍策時,蕭唐也從宋江口中得知公孫勝、劉敏、酆泰、燕順、王英等頭領自留在梁山與晁蓋留守大寨,其中大多人自然也是避諱與嫉惡如仇的“全羽”大頭領撞見,而導致雙方現在同盟的關係出現難以彌補的裂痕;諸如李俊、張橫、童氏兄弟等水軍頭領則率部戎衛梁山周圍與古鉅野澤連成一片的八百里水泊,嚴防祝家莊發兵迂迴攻擊己方大寨;李助也早按先前定下的計劃,策動淮西、荊湖路地界的數山強寇集結於京西北路與京東西路交界地域,靜候祝家莊調動兵馬時後方守備空虛,再向其發動最致命的攻擊。
如今在東阿縣城中既然困住了祝永清這個敵軍中的要緊人物,三山兵馬勢在必得,也早將那座城池圍得水泄不通,圍住城池四面的三山各處人馬就地紮營,各有軍健挖掘戰壕、堆土築牆,並安插鹿角拒馬,打樁架起營帳,再經過蕭唐、宋江的派遣準備發付三山各部輪番攻城擾敵。
隨後兩三日內,蕭唐趁着三山部曲整頓麾下兵馬的時期,在四面營寨到處巡視,倒也遇見了其他一些按原本的命途軌跡也都合當到梁山落草的強人頭領。譬如在東阿縣城東門營寨中正監都軍卒修葺營帳棚舍、鹿角拒馬,生得面闊眉濃須鬢赤,雙睛碧綠似番人的一個威武漢子。
那個漢子正指揮麾下軍卒利用周圍砍伐得來的樹木搭建棚子,又再上面堆疊成捆的茅草,在營地前方的壕溝與鹿角拒馬也已經初見規模。待那個生得碧綠雙睛的漢子轉過身來,猛然間卻覷見有個臉龐被獬豸面具的漢子正引一撥兵馬向自己這邊踱來。
那漢子先是一怔,眼見既是友軍的主帥,又是名噪江湖的數山共主全大頭領前來,也立刻上前向蕭唐躬身施禮,唱喏說道:“在下青眼虎李雲,久仰全大頭領的威名,今日有幸拜會,正是在下莫大的榮幸。”
雖然李雲面上恭謙,心中實則念道:原來這就是與我那徒弟朱富有殺兄之仇的鐵面獬豸全羽...憑心而論,如果我還在沂水縣做得縣衙都頭時,倘若撞見朱富的兄長,那個喚作旱地忽律的朱貴恁般開剝活人的惡賊,說不得也只有一刀殺了,或是擒住他去見官受審,教那賊廝典刑正法......可是如今我也只得做個強人頭領,莫可奈何的在水泊梁山安身,還有甚話可講?
此時蕭唐也翻身下馬,上前托起正朝自己抱拳打拱的李雲。他也很清楚這個青眼虎本來在沂水縣做都頭差遣,本來也是無意落草的,可是也正如李應、杜興等人一般,不得已到底還是要投到梁山做了個強人頭領。
蕭唐心說自己扶持綠林中數處大寨,拉攏招募諸地能人異士的時候固然不屑去用些威逼利誘的法子強迫他人投靠自己,可是如果沒有宋江等人算計使詐,或是因爲其他些原因而使得李雲這類人物爲勢所迫,那麼他也只會在沂水縣一直做個兢兢業業的都頭了此殘生,也沒有機會教天下人知曉他青眼虎的名頭。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倒也很難說到底是梁山誤了李雲一生,亦或者說是梁山成就了李雲一世......
念及至此,略作寒暄之後,蕭唐遂又對這個平素滴酒不沾,以往處理都頭差事也端的沉穩慎重的青眼虎說道:“我也知沂水縣青眼虎李都頭的名頭,原來閣下也早投梁山入夥......雖不知你因何故肯投身綠林,不過好歹有緣與李都頭共同行事,也望你多多指教了。”
李雲想到自己被徒弟出賣,無奈之下只得被梁山逼上梁山,也不禁苦笑一聲,又對蕭唐說道:“全大頭領恁般說卻是折殺在下了,說來慚愧,前番卻是在下失職在先......官司追究,不得輕饒,反正我也是孑然一身,也並無家眷拖累,是以只得投奔梁山入夥,只圖做好本職差遣,全然不似全大頭領嘯聚各路羣雄的壯舉,又怎能與恁相提並論?”
蕭唐也聽出李雲言語中帶着些意興闌珊,遂也長嘆口氣,又意味深長的對他說道:“我聽聞李都頭是恪盡職守的好漢,終不能哀傷自憐,半生蹉跎下去,李都頭落草雖屬無奈,但就算是在綠林中打踅,來日也未嘗不能爭個建功立業,博個青史留名。”
李雲怔怔的聽蕭唐說罷,只思付了片刻,臉上便又露出感然的神色,並感喟道:“全大頭領在江湖中譽高望尊,引得諸路豪傑爭先投效,其箇中原由,在下此時倒也知曉一些。”
實則李雲現在也只得按下心中感慨不說,而是暗念道:只可惜我當年不得不投奔的是水泊梁山,而並非是全大頭領恁統管的青州兩山大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