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金線_第十四章 本分的生意人

傑裡·克倫徹先生坐在弗利特街他的那張凳子上,身旁站着他淘氣的兒子。每天都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行人、車輛打他眼前經過。在一天中最繁忙的時刻,又有誰能穩坐在弗利特街上,而不被那兩大股來來往往的車馬行人弄得眼花耳聾呢!一股總是跟着太陽向西,另一股總是衝着太陽向東。無論往哪個方向,都是走向日落處紅紫色山巒後面的平原。

克倫徹先生嘴裡叼着一根麥秸,端坐在那兒觀看着這兩股車馬人流,就像故事中那個在河邊守候了幾百年的沒有開化的鄉巴佬——不同的是,傑裡並不希望它們有流盡的一天。他絕不會有這種願望,因爲他的一小部分收入是靠把膽小的女人(大多體態豐滿,年過半百)從臺爾森銀行這邊引到對面賺到的。每次護送的時間雖然很短,但克倫徹先生從來不放過機會,總是殷勤備至,並極力表示要爲被護送的女人的健康乾杯。這麼一來,他就會獲得一些報酬,以此貼補他的收入。從前,曾有這麼一位詩人,他端坐在公共場所的一張凳子上,成天在衆目睽睽下沉思冥想。如今,這位克倫徹先生也坐在公共場所的一張凳子上,可他並非詩人,想得也很少,他只是朝四下裡東張西望。

可是眼下這個季節行人稀少,遲歸的婦女則更少了。總的說來,他的生意十分冷淡,因而使他心中大生疑竇:他太太一定又跪下來“搞那一套”了。正在這時,沿弗利特街從東向西涌來一股不同尋常的人流,引起了他的注意。克倫徹先生朝那個方向望去,發現那是一支送葬的隊伍,一路上遭到人們的反對,正在那兒起鬨。

“小杰裡,”克倫徹先生扭頭對兒子說,“是埋死人的。”

“好哇,爸爸!”小杰裡叫了起來。

這小子的歡呼聲意味深長,頗爲神秘。老的聽了大爲惱火,逮住機會給了他一個耳光。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號什麼?你想對你父親幹嗎?小兔崽子,你這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克倫徹先生朝兒子打量着,罵道,“還要叫好哩!別讓我再聽到你亂號了,要不你還得吃耳光,聽到沒有?”

“我沒幹什麼壞事。”小杰裡摸着臉蛋兒分辯道。

“那你就住嘴,”克倫徹先生說,“我不想再聽你說乾沒幹壞事。站到凳子上去,看看那幫人。”

兒子照辦了。這時,人羣已經走了過來。他們圍着一輛黑色的柩車和一輛黑色的送葬馬車叫着,噓着。送葬馬車裡只坐着一個送葬的人,他一身黑色的裝束,正符合送葬人的身份。可是周圍的情況不大妙,圍在馬車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嘲弄他,對他扮鬼臉,朝他亂喊叫:“嘿!密探!呸!密探!”還有許許多多沒法兒複述的恨之入骨的“好話”。

出殯對克倫徹先生一向具有特別的吸引力,每當有送葬的隊伍從臺爾森銀行門前經過,他的全部感官就會被動員起來,人變得非常興奮。因此,這支非同尋常、有那麼多人圍着的送葬隊伍自然更讓他激動不已。他看到第一個迎面跑過來的人,就急忙問道:“怎麼啦,老兄?是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那人說,“是密探!哼!呸!密探!”

他又問另一個人:“那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那人說着,用雙手放在自己的嘴邊,激動地大聲喊道,“是密探!哼!呸!呸!密——探!”

終於來了個比較知情的人,他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從這人的口中瞭解到,這是給一個叫羅傑·克萊的人送葬。

“他是密探?”克倫徹先生問道。

“老貝利的密探,”那知情人回答,“哼!噓!呸!老貝利的密——探!”

“哎,真的!”傑裡想起了他旁聽過的那次審判,驚呼起來,“我見過他,他死了?”

“死得硬邦邦的了,”那人說,“確實死了。把他們拖出來!呸,密探!把他們拖出來!呸,密探!”

大夥兒正好不知怎麼辦,這個主意馬上就被採納了。於是大家來了勁兒,鬧哄哄地一再大聲嚷着要把他們“拖出來!拖出來”,緊緊圍住那兩輛車子,逼得它們只好停了下來。大夥兒打開馬車的門,揪出那個送葬的人,他一下子落到了人羣中。可是那人十分機靈,很會利用時機,一眨眼工夫就甩掉斗篷、帽子、長長的帽帶、白手帕以及其他象徵悲哀的東西,從路邊的一條小巷溜走了。

衆人把這些東西撕得粉碎,興高采烈地把它們扔了一地。道路兩旁的店鋪都急急忙忙地關上門,因爲在那種年頭,人羣一鬧起事來就勢不可當,活像十分可怕的怪物。他們甚至已經要打開柩車拖出棺材了,就在這時,一個更有天分的人出了一個主意,提議大家乾脆湊熱鬧把柩車送到墓地。此時人們正好需要一個切實可行的建議,自然也就歡呼着採納了。於是送葬馬車裡裡外外立刻擠滿了人,裡面坐了八個,外面站了十幾個,許多人甚至攀到了柩車頂上,想方設法趴在上面。傑裡·克倫徹先生也是首批志願送葬者之一,他擠上馬車,坐在最靠裡的一個角落,非常謙遜地藏起了他那顆鐵蒺藜似的腦袋,不讓臺爾森銀行的人看見。

殯儀館的人抗議這樣改變出殯儀式,可河水就近在咫尺,已經有幾個人在叫嚷,要把從中作梗的人浸泡進冷水清醒清醒頭腦。結果,殯儀館的人嘟噥了幾句,也就不再吱聲。於是,重新組成的出殯隊伍又出發了。柩車已改由一個掃煙囪的駕馭——正式的車伕在人們的嚴密監視下,蹲在旁邊教他——一個賣餡餅的則駕馭送葬馬車,也有一位輔佐“大臣”侍立在旁。這隊人馬在濱河街沒走多遠,就遇上了一個耍狗熊的,有了這位當時街道常見的角色加入,更加引人注目。那熊黑不溜秋,癩皮脫毛,給這支出殯隊伍增加了辦喪事的氣氛。

就這樣,這羣烏合之衆一路上灌着啤酒,抽着菸斗,又嚷又唱,假作悲傷地向前走着,途中不斷有新人加入,所有的店鋪聞風都紛紛關上了店門。他們的目的地是遠處野外的聖潘克拉斯老教堂。隊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衆人都擁進了墓地,最後總算照他們自己的方式完成了死者羅傑·克萊的安葬儀式,於是大夥兒都感到心滿意足。

打發完死人,大家覺得還不夠過癮,於是又有一位天才人物(也許就是原先那位)想出了一個新花招兒,把偶然路過的人當作老貝利的密探,拖住他報復一番。於是假戲

真做,人們開始追逐起一些一輩子也沒和老貝利沾過邊的本分人來,把他們粗暴地推來搡去,肆意凌辱。接着,又自然而然地發展成砸破窗戶,洗劫酒店。到後來,幾個小時後,好幾座涼亭也被掀翻了,一些地方的木柵欄被拔出來,成了好鬥者的武器。最後,有消息說警衛隊就要來了,人們纔開始慢慢散去。警衛隊也許真的來了,也許根本沒有來,暴民的行爲往往這樣。

克倫徹先生沒有參加這幕收場鬧劇,他留在了墓地,和殯儀館的人交談,向他們表示慰問。這地方對他有一種安撫作用。他從附近的一家酒店裡,弄來一隻菸斗抽着。他站在墓地的圍欄旁,往裡打量着,仔細地琢磨着這個地方。

“傑裡,”克倫徹先生和往常一樣,自言自語,“那天你還見過這個克萊,你親眼看見他那麼年紀輕輕、好模好樣。”

他抽完了那袋煙,又待在那兒琢磨了一會兒,然後就轉身往回走,以便在臺爾森銀行關門前再在自己的崗位上露露面。不知是不是因爲他對人生無常的思慮傷了肝脾,還是因爲他的健康狀況原來就不好,或者是因爲他想對一位知名人物表示一點兒敬意,總之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他在回去的路上到他的醫藥顧問——一位著名的外科醫生——那裡做了一次短暫的拜訪。

小杰裡給父親代班時恪盡職守,他報告說,在這段時間裡沒有接到什麼差事。銀行關門了,年邁的行員都走了出來,守夜人也來了,於是克倫徹先生也帶着兒子回家喝茶。

“喂,我先告訴你!”克倫徹先生一進家門就衝着他妻子說,“要是我這個本分的生意人今晚倒了黴,那一定又是你在咒我,不管是不是讓我親眼看到,我都要好好治治你。”

克倫徹太太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

“怎麼?你敢當着我的面搞那一套!”克倫徹先生吼了起來,一副又氣又怕的樣子。

“我什麼也沒說。”

“那好,心裡也不許想。心裡偷偷想和跪着祈禱一個樣,都是在咒我。通通不許!”

“好的,傑裡。”

“‘好的,傑裡。’”克倫徹先生學着說了一句,坐下來喝茶,“哼!又是‘好的,傑裡’。就這麼一句話。你就會說‘好的,傑裡’。”

克倫徹先生憤憤地這麼說着,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只是像人們常說的那樣,是句表示不滿的反話罷了。

“你呀,還有你那‘好的,傑裡’,”克倫徹先生咬了一口他的黃油麪包,就像從碟子裡拿了一隻無形的大牡蠣就着麪包吞下去似的,“唉!我就這麼想吧。我相信你。”

“你今晚要出去?”等他又咬了一口麪包,他那老實善良的妻子問道。

“嗯,要出去。”

“我跟你一塊兒去好嗎,爸爸?”兒子趕忙問道。

“不行,你不能去。我是——你媽媽知道——去釣魚。乾的就是這個。去釣魚。”

“你的釣竿早生鏽了,是不是,爸爸?”

“這不關你的事。”

“你能釣些魚回來嗎,爸爸?”

“要是釣不着,你們明天就沒吃的了。”老的搖着腦袋說,“那就夠你們受的了。我要等你睡着很久纔出去哩。”

這天晚上,在餘下的時間裡,他死盯住克倫徹太太不放,一直繃着臉跟她說話,不讓她有機會在心裡偷偷做對他不利的禱告。爲此,他還慫恿兒子纏着他母親說話。他挖空心思,找出理由來責怪她,不讓她有片刻時間去想心事,把這個可憐的女人弄得精疲力竭。他這樣信不過自己的妻子,可見他比最虔誠的人還要篤信祈禱的神力,就像一個口口聲聲說自己不信神的人會被鬼怪故事嚇得魂不附體一樣。

“你當心!”克倫徹先生警告說,“明天也不許搗鬼!要是我這個本分的生意人能弄一兩塊肉回來,你不許說不吃,只啃你的乾麪包;要是我這個本分的生意人還能弄點兒啤酒回來,也不許你說什麼,喝水就成了。到了羅馬,就得像羅馬人一樣過,要不,羅馬就會對你不客氣。要知道,我就是你的羅馬。”

接着,他嘟噥起來:“連自己的吃喝都不管了!我真不明白,憑你成天下跪,還有那沒心肝的行徑,怎麼能弄出吃喝來。瞧瞧你的兒子,他總是你的親骨肉吧,是不是?都瘦成一把骨頭了。你把自己叫作媽媽,難道你不知道,當媽的首要責任是把孩子養胖?”

這番話使小杰裡聽了非常感動,他要求他媽媽履行她的首要責任。別的事,她做不做無所謂,頂要緊的是照他爸爸溫存體貼地指出的那樣,去盡做媽的責任。

克倫徹一家就這樣消磨着這個晚上,隨後小杰裡被打發上牀,他媽媽也得到同樣的命令,遵命去睡了。克倫徹先生獨自抽着煙,消磨了大半夜,直到將近一點鐘時纔開始行動。在這鬼魅出沒的時刻,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從衣袋裡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一隻鎖着的櫃子,從裡面拿出一隻口袋、一根大小適中的撬棍、一根繩子、一根鐵鏈,還有別的這類漁具。他很熟練地把這些東西隨身藏好,用挑釁的目光朝他妻子瞥了一眼,然後熄了燈,走出家門。

小杰裡剛纔上牀時只是裝作脫了衣服。沒過多久,他也尾隨着他爸爸出門了。他在黑暗中悄悄地摸出房門,跟着下了樓,來到院子裡。隨後,他又跟着來到了街上。他一點兒都不擔心回來時會遇到麻煩,因爲這幢樓裡住滿了房客,大門整夜都虛掩着。

小杰裡被一種值得稱讚的雄心壯志驅使,決心要探清他父親那份本分職業的技術和訣竅。就像他那兩隻捱得很近的眼睛一樣,他緊貼着沿街的房屋、院牆、門廊,始終盯着他可敬的父親,朝前跟去。可敬的父親往北走了沒多遠,就同伊薩克·沃爾頓的另一位信徒會合,一起往前行進。

開始,他們一直躲避着搖曳閃爍的街燈和睡眼惺忪的守夜人,走了約莫半個小時,來到了郊外一條荒僻的大路上。在這兒,又有一個釣魚的加入進來——他的出現是那麼悄無聲息,要是小杰裡迷信的話,真會以爲那第二位門徒是突然幻化出來的哩。

三個人繼續朝前趕路,小杰裡也緊跟着往前走去。最後,前邊三人在路旁一道高高的土堤下停了下來,土堤頂上有一堵低矮的磚牆,上面裝有鐵柵欄。三個人在土堤和磚牆的陰影下離開大路,拐進一條死衚衕——衚衕的一邊有一堵八到十英尺高的圍牆。小杰

裡蹲在一個角落裡,偷偷地朝衚衕裡望去,在朦朧的月色下,他清晰地看到了他那可敬的父親的身影,只見他正敏捷地爬上一扇鐵門。他很快就翻進去了,接着第二個釣魚的也翻了進去,然後是第三個。他們都悄無聲息地跳到門內的地上,在那兒就地伏了一會兒——大概是在側耳傾聽,然後手腳並用地朝前爬去。

現在輪到小杰裡朝鐵門靠近了。他屏息斂聲地走到了門邊,又在一個角落裡蹲下來往裡看,只見三個釣魚的正在茂密的草叢中爬行。塊塊林立的墓碑——原來他們是在一片很大的教堂墓地裡——看上去像披着白衣的鬼魂,而那教堂的鐘樓就像一個大得可怕的鬼。他們爬了沒多遠,就站起身來。接着,他們開始釣魚了。

開始,他們用鐵鍬釣魚。不久,他那位尊敬的父親就改用一種像大螺絲刀似的工具。無論用什麼工具,他們都乾得很起勁兒,一直幹到教堂的大鐘突然響了起來。小杰裡嚇得轉身撒腿就跑,嚇得頭髮和他父親的一樣根根豎起。

可是,長期以來,一直想弄清這事真相的心思不僅使小杰裡止住了腳步,還把他拖回剛纔蹲着的地方。當他再次來到鐵門邊偷看時,發現他們還在那兒堅持不懈地釣着,不過現在好像已經釣到什麼了。在他們挖開的坑裡,傳來打鑽聲和抱怨聲。他們彎腰使勁兒向上拉着,下面的東西好像很重。那個重傢伙終於被一點兒一點兒地拉上來了,拉到了地面上。小杰裡已經猜到那是什麼東西,可是一旦真的見了,而且看見他那可敬的父親正準備撬開它時,他嚇得魂飛魄散,急忙拔腿就逃,一口氣跑了一兩英里地,因爲他畢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面。

要不是得停下來喘口氣,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止住腳步的。這是在和鬼魂賽跑,恨不得早點兒跑到終點。他總覺得剛纔看到的那具棺材在追趕他。在他的想象中,棺材正小頭朝下豎着,一蹦一跳地緊跟在他後面,馬上就要追上他了,有時好像已追到他身旁——也許就要抓住他的胳臂了——他非得逃開不可。那棺材也是個變幻無常、無孔不入的魔鬼,它使得小杰裡背後的黑夜更加陰森可怖。他急忙奔上大道,避開那些黑咕隆咚的小衚衕,生怕它會像只沒有尾巴、沒有翅膀的大風箏,突然從衚衕裡竄出,朝他撲來。它也藏在一家家的門廊裡,用它那可怕的肩膀擦着門扇,還把肩膀一直聳到耳朵邊,彷彿在聳肩獰笑。它還躲在大路上的陰影裡,狡猾地仰天躺着,想要絆倒他。小杰裡感到它一直在他背後蹦跳着,很快就要趕上他,待他跑到自己的家門口時,他已經嚇得半死了。可是直到這時,那東西還是不肯放過他,一步一步咯噔咯噔地隨他上了樓,跟着他爬上牀,直到他迷迷糊糊地睡去時,還沉沉地壓在他的胸口上。

天剛亮,太陽還沒上山,在小屋裡睡得很不踏實的小杰裡就被回家的父親吵醒了。只見他揪住他媽媽的兩隻耳朵,把她的後腦勺直往牀頭的擋板上撞。看來,他一定又碰上什麼倒黴事了。

“我說過我饒不了你,”克倫徹先生說,“我就這樣收拾你。”

“傑裡,傑裡,傑裡!”他的妻子哀求道。

“你反對幹這樁買賣,”傑裡說,“害得我和我的夥計都遭了殃。你本該尊重我,聽我的話,你他媽的爲什麼就不聽呢?”

“我想要做個好妻子呀,傑裡。”可憐的女人哭着辯解說。

“不讓你丈夫做買賣,算是好妻子嗎?不尊重你丈夫的買賣,能算尊重他嗎?在做買賣這件大事上不聽你丈夫的,也算是聽他的話嗎?”

“你別去幹那種嚇人的買賣,傑裡。”

“你只要當好一個本分的生意人的妻子就得了,”克倫徹先生說,“用不着用你那婆娘的腦子去操心他什麼時候做買賣,什麼時候不做買賣。一個尊重丈夫、聽丈夫話的妻子,根本就不該去管她丈夫的買賣。你不是說自己信教嗎?要是你這樣就算是信教的,那我寧可要個不信教的!你連一點兒責任心都沒有,就跟泰晤士河底沒有樁子一樣,非得給你狠狠地打幾根進去不可。”

這番爭吵聲壓得很低。最後,本分的生意人甩掉了滿是污泥的靴子,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爭吵才告結束。兒子提心吊膽地朝他望去,只見他仰天躺着,滿是鐵鏽的手枕在腦袋下。於是,兒子重新躺下,又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早餐並沒有魚,而且其他吃食也很少。克倫徹先生無精打采的,悶悶不樂,手邊放着個鐵壺蓋,準備一發現克倫徹太太打算做飯前禱告,就拿它朝她扔去。他和平常一樣梳洗完畢後,就帶着兒子出發去幹他的公開職業了。

小杰裡胳臂底下夾着那張凳子,跟在他父親身旁,走在陽光燦爛、熙熙攘攘的弗利特大街上。這時,他已和頭天晚上被那個可怕的東西追趕着摸黑獨自逃回家的他截然不同了。隨着白天的到來,他的聰明伶俐已經恢復,他的恐懼不安已隨着黑夜消逝得無影無蹤——就這方面來說,在這晴朗的早晨,在弗利特街乃至整個倫敦城,和他一樣的人恐怕還不少吧。

“爸爸,”走着走着,小杰裡突然問道,他留神和父親保持着一定距離,還將那張凳子隔在兩人之間,“什麼叫盜屍者?”

克倫徹先生在人行道上收住腳步,答道:“我怎麼會知道?”

“我還以爲你什麼都知道哩,爸爸!”天真的孩子說。

“嗯,這個嘛,”克倫徹先生一邊走一邊支吾着,他摘掉帽子,讓那頭鐵蒺藜隨意豎起,“那是個生意人。”

“他賣什麼貨呢,爸爸?”機靈的小杰裡又問道。

“他的貨嘛,”克倫徹想了一下,答道,“跟科學有關係。”

“是人的屍體,是不是,爸爸?”小杰裡越問越起勁兒。

“大概是這類東西吧。”克倫徹先生回答。

“啊,爸爸,等長大了,我也要做個盜屍者。”

克倫徹先生鬆了一口氣,但又不相信地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說:“那得看你的才能怎麼發展了。記住,要好好發展自己的才能,別對人多說不該說的話。而且,眼下還看不出你適合幹什麼。”小杰裡受了這樣的勉勵,連忙搶先幾步,在聖堂柵欄門的陰影裡擺好凳子。克倫徹先生接着又自言自語:“傑裡,你這個本分的生意人哪,這孩子是你的福氣哩,也是因爲有那麼一個媽媽,纔給你這麼一份補償。看來這事還大有盼頭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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