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會兒,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越來越重,總覺得山洞中除了流水聲外,好像還有一股粗重的喘息聲,我忍不住停下腳步,嚴肅地問她:“小朋友,你老實說,到底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小朋友一臉驚訝:“連你也聽到了?”我一陣緊張:“你聽到的什麼聲音?”小朋友認真地看着我,一字一頓地說:“你肚子裡的咕嚕聲……大叔,你到底多久沒吃飯了?”我要哭的心都有了,這小丫頭,這不是存心在跟我添堵嘛!又走了一會兒,小朋友突然停下腳步,說:“咦,我怎麼聞到一股烤肉味,會不會是黑大漢在燒烤?”我簡直無語了,都什麼時候了,她竟然還能幻想出這樣一幕?她繼續天真活潑地說:“真的,就在前方,咱們快點過去吧!去晚了恐怕什麼都撈不到啦!”說完,她一把拽着我的手,硬是拉着我朝前走。她那隻手抓住我後,使勁掐了一下我的手心,然後開始用手指在我掌心一筆筆畫着,她竟然是在我手心處寫字。我猛然一愣,看看她,她朝我使了一個眼色,繼續說:“你說黑大漢烤的是什麼?不會是狼肉吧?”我隨口敷衍着:“狼肉還好,搞不好是人肉!”卻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手心上,只見她迅速寫了兩個字:“有人。”我的臉色唰一下變了,小心戒備着:孃的,這山洞裡果然還有一個人!使勁捏了一下她的手指,意思是聽到了。她一邊喋喋不休吵着吃肉,一邊繼續快速寫着:“你背後,五點鐘方位!”寫完這個,她裝成着急趕路,卻被石頭絆了一下,摔倒在地上。我裝成不耐煩的樣子,將火把放在一邊,看起來要去扶她,其實已經將背上的步槍卸下來,舉了起來,朝着五點鐘方向瞄準了,吼起來:“誰?!快出來!”小朋友貓着腰,撿起火把,朝那邊扔了過去。她這點很高明,因爲火把在我們這裡,我們在明,他在暗,很容易就會受到他的攻擊。火把劃過一條弧線,徑直朝着五點鐘的方向飛過,也照亮了那邊,那邊空蕩蕩的,連一塊石頭都沒有,並沒有什麼人。我有些狐疑地看看小朋友,會不會是她弄錯了?小朋友慢慢站起身,她彎着腰朝前方走了幾步,給我打着手勢,讓我悄悄過去。我也學着她的樣子,朝着前方悄悄摸了過去。就在我快要走到那裡時,地上猛然竄出來一個巨大的黑影,朝着我撲了過來。我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啪的就是一槍。那黑影應聲倒地,藉着火把,我看到,躺在地下的竟然是一匹狼!原來這匹狼一直在偷偷跟着我們,剛纔更是藏在了地上一個深坑裡。要不是被小朋友及時發現,恐怕我們早晚要遭它的毒手。小朋友也很慶幸,她甩了甩手,走過去撿火把。我一腳踢在了狼身上,想着這狼也夠倒黴的,跟蹤了那麼久,也算潛伏得夠深了,可惜遇到了我這樣的神槍手,一槍斃命,連吭都吭不了一聲。這樣想着,我突然一愣,不對呀,這狼怎麼那麼輕鬆就死了?山魈剛纔殺了那麼多狼,全是一招斃命,那些狼好歹臨死前也會哀嚎幾聲,哪個會像這樣,連個屁也不放,倒下就死的?壞了,這恐怕是一個陷阱!我趕緊叫小朋友,回來,快回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小朋友還沒走到火把處,突然暴起一個人影,朝着小朋友的脖子就狠狠掐了過去。我雖然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但是這種情況真的出現,腦子裡一時間也反應不過來,一下子傻乎乎愣在了那裡。這時候,幾乎像是電影裡放映的那樣,就在那個黑影雙手要接觸到小朋友脖子那一刻,說時遲,那時快,她竟然毫無前兆地來了一個後空翻,一下子避過了這致命一擊。後空翻?!竟然真是在雜技或電影裡見到的後空翻?!我完全看傻了,一下子呆在了那裡。這時候,我也看清楚了,那攻擊小朋友的人竟然是老絕戶。沒想到這老傢伙竟然也潛入了狼城,而且竟敢攻擊我們!小朋友一個後空翻後,也有些站不穩,朝後堪堪走了幾步,見我還傻站在那裡,罵道:“開槍!還不趕緊開槍!”我幡然醒悟,臉都紅了,迅速將子彈推上膛,朝着那邊瞄也不瞄,就是一槍。就我這槍法,在獵場打固定靶時,一百環能打個十環就不錯了,打黑壓壓一片的狼羣自然沒問題,打人就算了。這一次自然也是正常發揮,子彈打在了那人影大約二三米遠的地方,濺起了一堆石屑。那人一縮身,在地下迅速打了一個滾,接着弓着腰迅速朝着山洞裡跑去,只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眼間連影子都看不見了。我裝模作樣地收下槍,罵道:“操,算你這孫子跑得快!”小朋友卻氣得直跺腳,說:“你怎麼那麼笨,我給你使了那麼多眼色,你還讓他給跑了!”我瀟灑地搖了搖手指,說:“咳,這人曾經幫過我一個忙。江湖規矩,這次我放他一馬,下次他再見到我,就沒那麼走運啦!”小朋友一下子來了興趣:“咦,你認識他?”我說:“那必須認識,太認識啦!我們那關係,咳,別提啦!”小朋友說:“那你快說說他到底什麼人,爲什麼要襲擊我?”我朝她搖了搖頭,說:“小朋友呀,小朋友,我看你才真正是高人不露相呢!你可別告訴我,你在火車上做廚子之前,還在雜技團賣過票。”小朋友倒也爽快,說:“這樣吧,你先告訴我這個人到底是幹嗎的,我就告訴你我的事情。”唉,這年頭的小丫頭片子,都懂得討價還價啦。看來我真是老嘍,這輩子連個媳婦都夠嗆能混上啦!我嘆了口氣,簡單跟她說了下老絕戶的事情,想着女孩子應該對愛情故事感興趣,便順帶說了一下老絕戶當年和那個女工程師的情史。沒想到她聽我說完,卻激動了,死死拽住我,問我:“那個老……老絕戶說,那個女工程師叫什麼名字?!”經她這麼一問,我趕緊回想,可是越想越想不起來,急得我團團轉,後來終於想起來了,說:“他說了,叫姬工!姓姬,全名字就不知道了。這個姓很少見,所以我記住了!”“啊?!”她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怔住了。我忙問她:“怎麼了?怎麼了?你不會也愛上他了吧?別呀,我怎麼着也比那個糟老頭子強點吧!”她點點頭,目光呆滯地說:“是她,真是她……”我更加着急:“是誰呀?你不會是撞邪了吧?”她攏了攏頭髮,站起來,解開脖子上的一個項鍊,墜子是一個心形的小盒子,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天真活潑的小女孩抱着一隻雪白兔子的照片,照片下寫着一行字:姬小免,攝於馬尾氈島。我說:“看不出來,你小時候還挺可愛。嘿,名字挺逗,姬小兔。”她撲哧一聲笑了:“大叔,你仔細看看!”我仔細看了一下,那眉眼鼻子,分明就是一個年輕版的姬小兔,算算時間也對,這能有什麼問題?她重重地說:“看準了,我叫姬小免,不叫姬小兔。”我說:“嘿,還真是,你下面少了條尾巴!”她當胸給了我一拳:“你下面才少了條尾巴呢!”這樣一鬧,氣氛活潑了不少,我們之間的關係也拉近了不少,她說:“那死老頭都對你說什麼了?你就對他那麼死心塌地?!”閒着沒事,我把老絕戶當時給我說的話,給她重複了一遍。姬小免跺着腳說:“你小子可真傻,怎麼他說啥你就信啥?”我撇撇嘴:“我不信他,難道信你嗎?”她說:“當然信我。”我說:“憑什麼?”她哼了一聲:“那老頭有沒有說當年那個女人叫什麼?”我說:“說了,叫姬工。”她說:“我叫什麼?”我下意識說:“姬小免。”她冷笑着:“你覺得姬這個姓很常見嗎?”我恍然大悟:“難道說……姬工……”她點點頭:“那是我姥姥。”
我有點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這一眨眼的工夫,姬工就成了姬小免她姥姥了?我催問她,爲什麼說老絕戶說的話不對?再說了,小朋友她姥姥姓姬,又不是她姥爺姓姬,即使她姥爺姓姬也不代表她也跟着姓啊?
她冷哼一聲,我們姬家都是隨母姓,你這纔是少見多怪!你小子還真是單純,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也不仔細想想,他說的到底對不對,有沒有破綻。她給我逐條分析老絕戶話中的幾個破綻:一、他作爲一個普通士兵,又不是特工,不可能潛伏在一個伐木隊中長達數月,這明顯不符合軍隊制度;
二、他被數百隻毒蜂子圍着蜇,姬工不可能不受一點傷,他也不可能不被蜇死;三、姬工怎麼能指揮狼,還讓狼給她送食物,這個也太玄幻了。經她一分析,我也覺得這個事情確實有些太不現實了,甚至可以說太過玄幻了。看來我還是太嫩了,被老絕戶一騙一個準,保不準他現在會怎麼笑話我呢。我有點惱火,問:“那個老傢伙爲什麼要騙我?”她說:“他不這樣騙你,你能放他進來?”想想也是,要不是那個故事,我準把他銬得結結實實的,現在還在外面等着東家他們呢。我還有些疑問:“那老傢伙又爲何死活要進來?”姬小免搖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問:“他會不會真是喜歡你姥姥,所以過來找她?”姬小免說:“我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你看,他留在大興安嶺那麼多年,就爲了進到這裡。他能花那麼大代價,說明這裡的東西對他來說是個無價之寶。你覺得你會爲一個萍水相逢的女人,在老林子裡苦苦等待幾十年嗎?”想想也是,別說我不可能,古往今來也從來沒聽說過這種人!楊過是等了小龍女好多年,所以那是個小說嘛。她大膽推測:“我倒是覺得這個人很可疑……我想,他會不會是當年的間諜,在賊喊捉賊呢?”我說:“這個應該不會吧,他一個大頭兵,有啥本事做間諜?當間諜應該也得有一定身份吧,比如川島芳子?”她撲哧一下笑了:“你也太高估間諜了吧?間諜也分級別的,像川島芳子那樣的高級間諜,哪有幾個?還有低級間諜呢,那就多了,比如留洋的大學生,甚至是普通人,也有可能被髮展成低級間諜。”我驚訝了:“啊,有那麼容易嗎?”她說:“怎麼沒有?你想呀,他們當時修路的地方挨着漠河,漠河和蘇聯就隔着一條河。冬天,整個漠河都結冰了,人只要趁着黑,貓着腰在冰河上跑一會兒,就順利到了蘇聯了。到了河對岸,蘇聯人就會拼命想辦法發展你成爲間諜,許諾給你多少好處,再讓你偷偷溜回來,按照約定給他們發情報。他後來躲在大山裡,也許就是因爲身份暴露了,爲了逃避追捕,才藏在這裡的。”我撇撇嘴:“咱們東北人還是講節操的,哪那麼容易叛變!”姬小免冷哼一聲:“告訴你,蘇聯人專門有辦法對付這些講節操的!你要是不肯聽他們的安排,他們也不跟你廢話,直接用燒紅的烙鐵燙你的牙,燙完後,兩排牙就全掉下來了,牙神經裸露在外面,別說灌辣椒水了,就是吸一口氣,都能把你給活活疼死!”
我一陣唏噓,想着這老毛子手段確實殘忍,難怪能建立起世界聞名的間諜組織。我說:“好吧,他就算是間諜,爲啥要找你姥姥呢?”
她說:“也許是我姥姥抓到他什麼把柄了吧?或者說,我姥姥手裡有什麼他想要的東西?”我說:“有可能吧,好在你姥姥躲到這裡,不然早被他找到了。”我有點惱火,想着自己一路上還在充專家,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纔是真正的專家。她這城府夠深呀,現在還指不定在心裡怎麼笑話我呢!我陰陽怪氣地說:“還沒看出來,沒想到你纔是大BOSS呀,我還以爲你真是不小心到這裡的呢?”她冷哼一聲:“我那是詐你的話,誰曉得你也是一個愣頭青!咳,還沒有我知道得多!”我趕緊問:“那你知道不知道怎麼出去?還有,這狼城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搖搖頭“:我只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至於這裡面有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苦笑着,原本以爲總算見到了個明白人,沒想到也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別,不過她好歹知道一些這陰城的事情,我先套套這小丫頭片子的話,先出去了再說。我說:“你都知道什麼,說出來咱們一起分析分析,說不準就分析出來了。”她說:“你想得美,敢情你一個子都不掏,還要把我這邊的消息全套走,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
我大怒:“老子就知道那麼多,剛纔全告訴你了,你這不是卸磨殺驢嗎?!”她見我生氣,卻咯咯笑了,說:“行了,行了,都告訴你還不行嗎!”不過她提出了一個條件,在她說完之後,我也要把我們來這裡的目的都告訴她。我大喜,小朋友來這裡果然還有內情,還真被我給詐出來啦!她想知道我來這裡的目的,這個太容易了。我本來也不知道來這裡是爲了什麼,到時候就實話實說就行了。她走到一塊石頭旁,捋了捋額角處的頭髮,又搖了搖頭,像是在整理思緒,看着遠處的黑暗,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我本來眼巴巴看着她,現在也不好意思打擾她,抱着肩膀四處走走,山洞裡雖然沒風,但是到處都滴着水,溼氣很大,四處找了找,旁邊竟然有不少乾燥的爛樹枝,用打火機點着了,整個山洞頓時亮了起來。現在老絕戶嚇跑了,山魈要是看到火堆,說不定就會找過來。我搬了兩塊乾淨的圓石頭,招呼小朋友在火堆旁坐下。她還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想中,眼睛迷茫地看着跳躍的火焰,火焰映得她的臉通紅。我不敢再看,紅着臉咳嗽了幾聲。
她轉過頭,看着我笑了笑,說:“這件事情,其實是緣於我的姥姥。我姥姥出身於書香世家,從小念的新學堂,後來還留了洋。她開始學的是醫學,後來響應國家號召,工業救國,改爲了地質勘探。學成回國時,她一心要去大興安嶺做勘探,後來就在一次勘探時失蹤了。”
我聽得有些糊塗,都這個時候了,她怎麼還有閒心給我講她的家族秘史?不過不好打斷她,只好聽她繼續講。
她繼續說:“我姥姥的事情,今天看起來雖然有些蹊蹺,但是那個年代,驚世駭俗的事情多了去了,誰也不會多想什麼。直到前幾年,我媽媽突然收到了一封我姥姥的來信。”我嚇了一跳,忙問:“你姥姥寄的信?!她被人找到了?”她搖搖頭,說:“事情就奇怪在這裡。我姥姥作爲一名高級工程師,平白無故失蹤了,在當地也算是一件挺大的事情。當時部隊在大山裡尋找了許久,最後放棄了,將她當作因公犧牲的烈士。那麼多年過去了,她一直音訊全無,我們都以爲她早死了。別說她,就是我姥爺身體一直硬朗,時局不好,也沒挺多少年。你說,這青天白日的,她怎麼突然給我媽媽來了一封信?”我說:“這事情還用問?很簡單,這一定是騙子,想騙你們家的錢!”她搖搖頭:“那是一封掛號信,郵寄過來時,是我簽收的。信上的字,我看得清清楚楚,是用毛筆寫的很端莊秀氣的小楷。當時郵遞員還挺納悶,說他送了半輩子信,就沒聽說過有人用毛筆字寫信的。我當時也不懂,隨手就丟給我媽媽了,沒想到我媽媽一下子臉色變了。她當時一句話也不說,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整整一天,我叫了她幾次,她連飯都不吃,話也沒有一句,把我嚇壞了。
“第二天,她才從書房裡出來,我看見她屋子裡有一個冬天取暖的火盆,火盆裡有好多黑漆漆的紙灰,想是她一天在書房裡,在燒什麼文件資料一類的東西。我當時問她燒的什麼,她也不吭聲,像是一直在想着什麼心事。就這樣又過了幾天,她就說要出差,出遠門。走之前,她把家裡的存摺、存款,還有賬本什麼都給了我——”
我忍不住問她:“你媽媽怎麼不給你爸?”她惡狠狠說了句:“我沒爸!”我不敢再問,規規矩矩聽她講話。
她說:“傻子也能看出來,事情肯定不對了。我就逼問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母女二人相依爲命,她可不能一走了之,拋下我不管了!結果我媽媽卻說,這是好事,我姥姥在大興安嶺被找到了,她這次趕着去接我姥姥,五六天就能回來。我還有點懷疑,要看信,她卻說我姥姥在信裡說了一些家事,不方便給其他人看,她看完後已經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