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所穿的衣裳和所戴的首飾都是一早就準備好了的,因此打扮起來也極快,那邊霍靈璧一大早起來去外頭花園練劍,雖是深秋,卻仍舊滿身的汗,他拎着長劍進屋時,薛子楨正在戴耳環,瑤芝和瓊露從鏡子裡看到他趕忙回身行禮,又另外叫了丫頭來服侍他。
霍靈璧見薛子楨穿着一件大紅色遍地金的折枝花褙子,同色的撒花裙子,頭上的髮髻也換成了已婚女子的樣式,戴着一支鳳釵,兩支簪子,都鑲着亮晶晶的紅寶石,顯得雍容華貴,但薛子楨的氣質出衆,這樣的衣裳這樣的首飾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俗氣,反而多了幾分驚豔。
在霍靈璧的印象裡,好像每次見薛子楨,她都穿的極爲素淨,要麼是淡紫色,要麼是碧色,青色,甚少有打扮的這樣豔麗的時候。
他看着薛子楨,薛子楨卻自顧自的戴耳環,壓根沒看他一眼,這樣的漠視讓霍靈璧的臉色驀地陰沉下來,把劍一丟,扭頭去了淨房。
旁邊等候服侍的兩個小丫頭嚇得渾身發抖,戰戰兢兢的跟了進去。
瑤芝有些擔心,悄聲道:“世子爺好像是生氣了。”
薛子楨淡淡道:“難道我做錯了什麼不成?別理他!在傢什麼樣如今就什麼樣,倘若事事將就別人,我豈不是要累死了?”
瑤芝欲言又止,想說讓薛子楨溫柔小意些,畢竟嫁了人,將來的榮辱就都身系在夫君身上了,可她轉念一想,自家姑娘可不是那種沒主意任人擺佈的大家閨秀。自己還是別說這些話添堵了,遂也不再勸,只端了一碗紅棗薏仁粥來讓薛子楨填填肚子,待會去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飯呢。
霍靈璧洗了澡出來時,薛子楨已經裝扮好了,坐在榻上低着頭看書。聽到聲響後擡頭掃了一眼頭髮還溼漉漉的霍靈璧。冷笑一聲,低下頭去,既然他不着急。她又急什麼?
兩個伺候的丫頭倒是注意到時間,怕晚了,趕忙一個去捧了衣服來,一個幫着霍靈璧擰乾頭髮。正忙着呢,一個四十多歲。穿着紫色褙子,打扮的簡單爽利的媽媽進來了,兩個丫頭趕忙行禮:“趙媽媽!”
趙媽媽是霍夫人的陪房,這些年來一直是霍夫人的心腹。在這內宅也算是有話語權的了,今日她特地奉了霍夫人的命令才收取元帕,遂滿面笑容的。
誰知一進屋就看到霍靈璧被兩個丫頭圍着忙的團團轉。而薛子楨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離的老遠,這笑容一下子就凝住了。倒是霍靈璧打了個招呼:“趙媽媽,是母親讓您過來的?那些親戚都到了嗎?”
趙媽媽趕忙道:“世子爺不必着急,親戚們要等用過了早飯纔過來呢,奴婢是得了夫人的吩咐,來取一樣東西的。”她說着也不吩咐人,親自到了牀邊。
牀上的錦被還沒收拾,凌亂的堆成一團,趙媽媽想起昨夜是洞房花燭夜,小夫妻情熱,不知道怎麼折騰的呢,遂抿着嘴偷笑,等她掀開了被子,就愣住了。
牀單鋪的整整齊齊,上面的白綾元帕是她親手鋪上去的,可如今別說她想看到的東西了,竟連一絲皺紋也沒有!
難不成兩個人昨晚竟沒有同房!還是這位新娘子自己不規矩……
趙媽媽想到剛進門時小夫妻倆互不理睬的樣子,難不成就是因爲這事才鬧不愉快?
她看看坐着的新少夫人,一臉坦然,毫無愧色,再看看自家世子爺,神情淡漠,面色不虞,心裡一時轉過千百個念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好匆匆把那元帕疊了放在隨身帶來的小匣子裡,打算拿回去給夫人定奪。
因要吃了早飯纔去認親,倒也不着急了,等霍靈璧換好了衣裳,又慢悠悠吃了早飯,這才與薛子楨一前一後出了雙桂堂。
昨天是蒙着蓋頭被扶進來的,因此這院子裡景緻薛子楨還是頭一次見,時值深秋,那兩株桂花開的正好,金燦燦的,滿院子都是桂花的香氣,不由暗暗讚歎,若在這桂花樹下與一知己好友談天淺酌,定是極爲愜意的事。
瑤芝和瓊露一左一右跟着她,見她盯着這桂花看,瓊露笑道:“少夫人若是喜歡,回頭做些桂花糕,桂花糖來吃。”
薛子楨笑道:“怎麼淨知道吃,真是有辱斯文!”
霍靈璧走在前頭,聽她們主僕在後頭說說笑笑的,越發的煩躁,扭頭瞪着薛子楨:“這麼磨磨蹭蹭的,什麼時候能到?”
薛子楨不緊不慢道:“現在着急了,早幹嘛去了?”
霍靈璧氣的指着她,難聽的話到底沒說出來,只是走的越發快了,大有不管不顧的架勢,還是瑤芝和瓊露看兩個人氣氛不對,生怕大喜的日子吵起來,趕忙扶着薛子楨加快了腳步。
鎮國公府的房舍分佈的很是稀疏,從雙桂堂到正廳嘉蔭堂,走了足足一刻鐘,這嘉蔭堂在鎮國公府的中軸線上,只有逢年過節全家團聚,或是有什麼重大宴請的時候纔會用到這兒。
如今六隔門扇大開,霍家的親戚朋友們分男女左右坐了,此時正是一片歡聲笑語,熙熙攘攘。
看到這兩個人過來,不知是誰嚷了一句:“新娘子來了!”大家都安靜下來,笑着看着這一對璧人。
霍靈璧一身寶藍色的錦衣,越發顯得丰神俊朗,而薛子楨一身紅衣,嫵媚端莊,小鳥依人般站在霍靈璧身後,倘若忽視他們之間的那種疏離冷漠,倒覺得是一對天作之合。
霍夫人才剛看了那乾乾淨淨的元帕,不知所以,正擔憂着,如今仔細觀察這兩個人,越發覺得不對勁,霍靈璧太冷,薛子楨也沒有一點新娘子的羞澀,難道新婚之夜,兩個人竟鬧了什麼矛盾不成?
霍夫人越想心裡越忐忑,原先還聽幾個嫂子說要給兒媳婦一個下馬威的,如今卻全然忘了,只盼着今日當着這麼多人,不要鬧出事纔好。
霍靈璧和薛子楨鬧歸鬧,但規矩禮儀也懂,本就是假夫妻,搭夥過日子,圖的不就是一個臉面麼?
遂霍夫人一讓他們行禮,霍靈璧的臉也不繃着了,薛子楨也低頭裝害羞了,先去男客那邊從鎮國公開始挨個的行禮,改口叫人,收了不少見面禮。
等到了女眷這邊,從霍夫人這個婆婆開始,到伯母,嬸孃,嫂子,弟弟,妹妹,該送禮的送禮,該收禮的收禮,竟一點幺蛾子也沒出。
主要是大家忌憚薛子楨的身份,不知道這位閣老千金的脾氣秉性,生怕她當場翻臉,遂也沒有人敢依仗長輩的身份打趣什麼。
薛子楨卻一邊行禮一邊在心裡嘀咕開了,據她所知,鎮國公乃是獨子,並無兄弟姐妹,怎麼今日來了這麼多親戚!光下跪磕頭,磕的她頭都暈了!
不過她也極聰明,經霍夫人一介紹,便都清楚了,也一一把名字對上人臉記住了。
因霍夫人和護國公府是親戚,所以今日除了霍夫人孃家的親戚,還有趙家的人也來了,如今卻單說這霍家本家的親戚。
霍家乃是軍功起家,因爲上戰場打仗,靠的就是人丁興旺,因此並不在意嫡庶,而且還有廣納姬妾的習慣,一直到霍靈璧的祖父顯威公那一輩,家裡卻突然的子嗣凋零起來,即便姬妾無數,也只得顯威公並兩個堂兄弟這三個子嗣。
顯威公只生了鎮國公,鎮國公又只生了霍靈璧,雖是嫡支一脈,倒成了三代單傳。
而顯威公的其他兩個堂兄弟也各自娶妻生子,自成一脈了,雖然平時居家過日子不在一處,但到底是同一宗族,遇到紅白喜事,便都來湊熱鬧了。
而這些親戚雖多,卻也不是都吃軍糧,也有讀書的,也有經商的,也有混三教九流的,也有靠着鎮國公府的接濟過日子的,零零總總,不一而足。
但在這些親戚裡,和鎮國公府的關係最親近的要數二房的安嬸孃和三房的盛嫂子,還有一位楚夫人。
安嬸孃的公公便是顯威公的二堂弟,當初分家後大家便稱呼他爲二房老太爺。
二房老太爺有兩個兒子並一個女兒,長子霍明成年輕時候跟着鎮國公一起打仗,戰死了,只留下一對孤寡母女相依爲命,安嬸孃便是次子霍明安的媳婦,如今二房老太太去世了,老太爺也去世了,二房便由霍明安及安嬸孃當家作主了。
安嬸孃與霍夫人差不多年紀,但兒媳婦都娶進門兩年了,她說話做事都十分爽利,很討人喜歡。
而三房的盛嫂子與薛子楨是同輩,自打三房老太爺並老太太去世後,三房就交給了長子霍明寧打理,但霍明寧是個不着調的,除了逛花街柳巷就是納小妾,一點正事也不幹,寧嬸孃跟着他也是吃了一輩子苦頭,唯有指望兒子了。
寧嬸孃有一子一女,兒子叫霍盛玉,於讀書上很有天賦,後來娶妻便是盛嫂子,女兒叫霍曉瑩,與霍曉泠差不多年紀,長得也是如花似玉,尚未定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