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不能說多,要點到爲止,俗稱留白,這樣才能給對方想象與不斷髮散的空間。
蕭珩寫完最後一句便乘坐馬車離了,只留下明郡王神色冰冷地頓在原地。
“郡王。”一旁的侍衛喚道,“您沒事吧?”
“本郡王能有什麼事?”明郡王冷冷地說道。
侍衛一聽這話便明白他是動怒了,侍衛躊躇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郡王,那位顧小姐說的話未必是真的,不可盡信。”
侍衛並不敢去垂涎滄瀾女子書院第一美人,因此比較能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去看待這一問題。
明郡王則不然,他冷冷地睨了侍衛一眼:“你的意思是她在撒謊騙本郡王?”
侍衛道:“屬下只是覺得還是謹慎些的好。”
明郡王冷哼道:“她不過是一介弱女子,來自下國,在盛都無依無靠,她敢無中生有地詆譭南宮家的人嗎?再者,她是姑娘家,會爲了詆譭一個男人而信口開河到這種程度,連名節都不顧了嗎?”
女子名節大於天。
明郡王危險地眯了眯眼:“南宮霖明知本郡王對她有意,卻還敢撬本郡王的牆角,很好,真的很好!”
侍衛張了張嘴,說道:“郡王,要不屬下還是去查一下吧?”
明郡王拂袖一哼:“南宮霖能讓你查到嗎?揹着本郡王覬覦本郡王想要的女人,他有幾個膽子留下蛛絲馬跡?若非顧小姐今日告知於我,我還不知要被瞞到什麼時候?”
明郡王會相信蕭珩的話是有緣由的,撇開他說的兩點不談,美人與南宮霖無冤無仇,怎麼會去誣陷南宮霖?這對她毫無益處。
相較之下,南宮霖去纏着她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連他堂堂太子府郡王都爲美人傾倒,南宮霖是比自己定力好還是比自己眼界高,能夠不對美人動念?
這樣的心理讓明郡王最終選擇了相信蕭珩。
侍衛追隨明郡王這麼久,自然明白明郡王的性子,有些事上是真聰明,而有些事上卻自作聰明。
他當即也不再浪費口舌往下勸:“那……屬下還要不要……”
他說着,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明郡王眸光一涼,一臉厭惡地說道:“要什麼要?他自己的仇,他自己去報!幹本郡王何事!”
侍衛拱手:“是。”
馬車停在了滄瀾女子書院的大門外,侍女輕輕爲蕭珩挑開簾子:“顧小姐到了。”
蕭珩抱着熟睡的小淨空下了馬車,眸光裡透出一絲淡淡的玩味,拿出寫好的字條遞給她:“替我轉告你家公子,多謝。”
……
顧嬌一行人出了內城。
顧嬌古怪地看了看沐川與沐輕塵,問道:“你倆爲什麼也回書院?”
沐川聳了聳肩:“不知道啊,我跟着四哥來的。”
沐輕塵頓了頓,說道:“我搬去書院住。”
“哦。”沐川揉了揉痠痛的脖子,反應過來後猛地睜大了眸子看向自家四哥,“四哥你說啥?你要住書院?”
沐輕塵正色道:“要比賽了,每日浪費在路上的時間太多,不如用來訓練。五嶽書院的人說的對,我們不是每一場都能贏得這麼輕鬆的。今天之所以能贏,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對手的水平參差不齊,許平的水準被大大降低,但凡一個隊伍中有兩個皇族擊鞠手,我們的勝算就會降低一半。”
“嗯,沐輕塵說的沒錯。”武夫子也策馬走在一羣人的身邊,他無比贊同地說道,“有實力的書院還是很多的,就算沒有皇族擊鞠手,但彼此配合打得好,威力也不容小覷。接下來我們要加緊訓練。”
“下一場擊鞠賽還是在凌波書院嗎?”顧嬌問。
“是的,除了國師殿與皇宮,只有凌波書院的擊鞠場是完善的。”
單從看臺的佈置就可見一斑了。
“還有幾天?”顧嬌又問。
“七天。”武夫子說,“明後兩天還有其餘書院的比賽,你們若是有空也可以去看看,但不許耽誤鍛鍊。”
“那是可以耽誤學習嗎?”
武夫子一噎。
話不能這麼說的。
你悄悄幹就行了!
馬車上的岑院長裝聾。
日暮時分,一行人抵達了書院,武夫子要與大家分析一下今天的比賽,顧嬌讓顧小順先帶顧琰回去。
擊鞠隊的人在草場集合。
書院已經放學了,但依舊有不少學生圍在了草場上,大家早已聽說了天穹書院打進下一輪比賽的事,都頗感意外。
天穹書院從沒贏過任何一場擊鞠賽,說失落到無以復加是假的,可要說毫不在意也不盡然。
當顧嬌一行人騎着馬,慢悠悠地踱進草場時,迎接到的是來自所有人的注目禮。
大家以震驚爲主,沒有什麼太嚴謹的儀式,但那一瞬的注視讓擊鞠手們感覺到一股久違的榮耀。
沐川的腰桿兒都挺直了!
“咳咳!好了好了,你們都去那邊等我!”武夫子老臉一陣發燙,武狀元在文舉書院一直都沒用武之地,這也是他頭一次滿載榮耀而歸。
太激動了!
只是贏了第一場就這樣,後面幾場不敢想!
深呼吸。
淡定。
武夫子騎着馬雄赳赳地走了過去。
“咱們書院真的贏了嗎?”
“贏了!贏了皇族的擊鞠手呢!早知道咱們會贏,我就該去看比賽的!”
“我也是。”
草場外,學生們七嘴八舌,都爲錯過今日的比賽後悔不已。
他們哪裡料到自己書院會贏?還以爲和前幾次一樣一上場就被人幹趴下。
“聽說五嶽書院去了不少人,是不是就咱們書院最磕磣?連個吶喊助威的人都沒有?”
“好、好像真是。”
衆人汗顏。
武夫子分析完所有人今日的表現,讓大家回去好生歇息,明早過來訓練。
“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顧嬌將馬牽回馬棚時,沐輕塵叫住了她。
顧嬌回頭,錯愕地問道:“什麼怎麼回事?”
“南宮霖。”沐輕塵直言不諱地說。
顧嬌哦了一聲,倒也沒刻意隱瞞:“他被人擊中了腰腹,半身麻痹,自己摔下馬了。”
沐輕塵眉心一蹙,深深地看了顧嬌一眼,道:“是衝你來的?”
當時那個位子,顧嬌是比較接近人羣的,南宮霖在顧嬌的另一面,南宮霖當場質問顧嬌爲何彎身去搶球。
當時太混亂了,所有人都沒聽出這句話的古怪。
眼下一想,顧嬌彎身搶球與南宮霖墜馬有什麼直接關係嗎?他總不能是被顧嬌搶球給嚇到墜馬的吧?
但倘若對方本就是想讓顧嬌落馬的,一切便都說得過去了。
“你又是怎麼回事?”顧嬌問。
“嗯?”沐輕塵愣了一下。
“擊鞠。”顧嬌說。
沐輕塵會過意來:“不是蘇皓說的那樣。”
他不是因爲輸給過任何人才發誓從此不擊鞠的,蘇浩的確看見他輸給了一個人,但他願賭服輸,況且輸給那個人,他樂意。
顧嬌見他沒有往下說的打算,並不勉強。
她將馬兒牽回馬棚,交給打理馬棚的下人,轉身往外走。
沐輕塵與她一道走出去,就在該彼此訣別的時候,沐輕塵忽然再度開口:“我小時候曾去莊子裡住過一段日子。”
那是他娘發現蘇浩的存在之後,一氣之下帶着他離開了蘇家。
蘇浩其實是外室子,他娘一直不知道他爹在外養了一名外室。
等發現時蘇浩已經能走路了,是墮胎藥都拯救不了的局面。
蘇浩大他一天。
他娘是難產,生了三天才把他生下來,生命垂危的前兩天裡,他爹在陪着另外一個女人生孩子。
他娘爲了不見他爹,總是不停地搬家。
他是九歲時去的雲雪山莊。
“我第一次見到她,她六歲。”沐輕塵回憶着說。
“那個兒時的玩伴?”顧嬌想到了沐輕塵包袱裡掉出來的醜布偶,她沒看太清楚,但也能看出挺醜。
沐輕塵點頭:“我在莊子裡住了兩年,她住隔壁的山莊,她喜歡擊鞠,總是騎着她那匹棗紅色的小馬駒,去山下找人擊鞠。”
“後來她走了,我就再也不擊鞠了。”
顧嬌是第二次聽到他用走來描述那個兒時的玩伴。
“是不在人世了嗎?”顧嬌問。
沐輕塵頓了頓,眸中閃過失落:“嗯,她八歲那年去的。臨走前,她對我說,讓我好好照顧她爹,還說有朝一日她會回來。”
言及此處,沐輕塵苦澀一笑,“我當時還真信了,我真傻。”
“人死不能復生,這個道理我後來懂了,可九年過去了我還是忍不住在等,就等着哪一天她能活着出現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