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去了翰林院,寧致遠早在他辦公的值房等他了。
見他過來,嗖的站起身,風風火火地朝他走來,抓住他雙臂,上下打量道:“你沒事吧?聽說你被刺客抓走了!什麼人這麼可惡啊?!”
寧王抓走蕭六郎的罪名皇帝原本打算公佈的,被蕭皇后與信陽公主攔下了。
信陽公主雖未對蕭皇后坦白蕭珩的所有真相,但蕭皇后也明白一旦寧王刺殺蕭六郎的事走漏風聲,蕭珩的身份將再也藏不住。
畢竟不論哪方面來看,寧王都實在沒有弄死蕭六郎的理由,除非,蕭六郎的身份另有隱情。
蕭珩道:“我沒事,江湖上的一個門派乾的,抓了我想訛點銀子,已經處置了。”
雙刀門並不無辜,早被禁衛軍一鍋端了。
“你真沒事?”寧致遠將信將疑地看着他,“我聽說你的手也受傷了,給我看看。”
兩個大老爺兒看這個說實話有點兒……
寧致遠堅持,蕭珩無奈地伸出手來。
他的傷主要在手背與手腕,手心的已經痊癒看不出痕跡,寧致遠看着他那隻白淨的手上交錯着幾條猙獰的疤,不由地嘖嘖搖頭:“真是可惜了這隻手,還能寫字嗎?”
“能的。”蕭珩說。
寧致遠聽到這裡才總算放下心來:“唉,你被抓走的這些天真是嚇死我了,我當時還想着,是不是你小子晉升太快礙了某些人的眼?我甚至還懷疑過莊玉恆!不過,我與他碰面好幾次,他都不像做賊心虛的樣子,我纔打消了對他的懷疑。那什麼江湖門派長沒長點腦子啊?你一個鄉下來的窮小子能有什麼銀子?啊!是不是弟妹她發財了?我聽說最近妙手堂的生意好得不行,你們可得注意點兒,銀子多了難免招人惦記,最好去僱幾個會武功的夥計。”
“嗯。”蕭珩嘴上應下。
二人在書桌兩側坐下。
寧致遠想到什麼,忽然笑了笑,說:“不過啊,你小子這回也算因禍得福了,不用參與月底考覈,王修撰這次考砸了,被韓大人狠狠訓斥了一番,差點就給貶成編修。”
“你呢?”蕭珩問。
寧致遠頗爲自豪道:“我嘛,普普通通,第三而已,第一是莊玉恆。”
一起考覈的可不止他們本屆新入職的翰林官,老翰林官也一併參與考覈,韓大人與侍講除外,他倆是出題者與閱卷官。
寧致遠與莊玉恆名列前茅並不奇怪,他們是剛剛經歷過秋闈與春闈的科舉考生,考試技能仍處在巔峰狀態。
排名在他倆之後的翰林官並不一定是沒他倆有真才實學,只是沒他倆那麼會考試了。
“不過也挺可惜。”寧致遠突然蹙眉。
“怎麼了?”蕭珩問。
寧致遠道:“楊侍讀不是走了嗎?他的官職空出來了,據說要提拔一個人上去,如今莊玉恆的呼聲很高。”
莊玉恆是莊太傅嫡孫,是本屆新科榜眼,考覈又拿了第一,除了資歷不夠是他唯一的短板外,他幾乎無可挑剔。
他甚至曾代替太子去陳國爲質,是昭國江山的功臣。
下午,翰林院果真公佈了有人晉升侍讀的喜訊。
卻不是莊玉恆,而是蕭六郎。
“有你的呀!”寧致遠激動地拍了拍蕭珩肩膀。
蕭珩也不明白侍讀的官職怎麼就落到了自己頭上,儘管他早先的確有意去爭取,可受傷後,他假意失蹤半月,之後又在家休養了十日,甚至還錯過了一次考覈。
他當時就估摸着這一次的侍讀之位是輪不到自己了。
“六郎,恭喜!”寧致遠由衷地說。
蕭珩對他道:“也恭喜你。”
寧致遠也升官了,從從六品編修成爲了正六品修撰,正巧頂了蕭六郎的職。
寧致遠清了清嗓子:“咳咳,你的官職我頂了,但你的值房嘛,我就不笑納了。”
靠茅廁那麼近,天氣一熱薰死他了!
他還是呆在自己的值房比較好!
蕭珩搬去了侍讀的值房,楊侍讀原先就在這裡待過,只是他待的時日不長,加上走得不堪與匆忙,該收拾的都給收拾走了。
是一間乾淨而空檔的屋子。
成爲侍讀後,除了值房上的改變,俸祿也從一月五兩升至一月八兩,這是正俸,除此之外,每年有服賜十匹,祿粟十石,另外每年夏季一次冰敬,冬季一次炭敬,可以要東西,也可以折成錢銀。
翰林院總體而言是個清水衙門,油水不如六部那麼足,但在翰林院熬一熬資歷,去了哪裡都會令人高看一眼。
內閣輔臣皆出身翰林,袁首輔、莊太傅甚至老祭酒、莊羨之、黎院長都無一例外。
其中袁首輔是從修撰一路坐到正五品翰林院大學士的位置,之後因捲入事端遭到牽連,被貶至窮山惡水之地,五年後回京,入內閣成爲從七品中書,再一路成爲昭國第一首輔。
其餘人都在離開翰林院後選擇了別的衙署。
寧致遠過來幫他搬東西。
門外,幾個翰林官走過,他們的談話聲也傳了進來。
“聽說了沒?安郡王要被調去內閣了?”
“你聽誰說的?”
“他聽見韓大人與安郡王的談話了。”
“你還偷聽韓大人的牆角!”
“沒有,我路過!偶然聽見的!韓大人說,你去了內閣也不要耽誤自己的學習,治國之道的根本都在這些書裡。”
原話定然不是這樣,不過衆人見他有意遮掩也不好追問什麼,畢竟有些東西知道的太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幾人很快走遠,談話聲也漸漸消失。
寧致遠一臉恍然大悟:“我說呢,他怎麼不和你爭了?敢情是找到更好的去處了。”
他們進內閣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希望將來能夠入內閣成爲當朝輔臣嗎?再不濟,去六部衙門也是極好的。
真正想在翰林院混一輩子的人只怕鳳毛麟角。
蕭珩沒有說話。
這應當是莊太傅的意思,以莊玉恆的資歷進內閣其實有些牽強,估摸是莊太后在寧王一事的態度令莊太傅感到了不安。
他不再全心信賴莊太后,他想把更多的權勢抓在莊家人的手裡。
如今內閣之中,兩位次輔是他的人,六位內閣大學士裡有一半也是他的人,若在加上一個安郡王,將來袁首輔退位後,內閣就徹底是莊家的天下了。
寧致遠見蕭六郎一臉沉思,以爲他是在失落,忙拍着他肩膀勸慰道:“六郎,你別灰心,你總有一天也能進內閣的!”
蕭珩不是在想進內閣的事,他在想莊太傅那個老匹夫是不是又去戳了姑婆心窩子。
皇宮。
皇帝與莊太后下了朝,一起仁壽宮的方向而去。
莊太后坐在鳳攆上,古怪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帝攆,不解道:“你的華清宮在那邊。”
皇帝特別不要臉地說道:“我去母后宮裡用膳。”
莊太后沉吟片刻,嗯了一聲。
皇帝:母后居然沒有拒絕!
吃過飯,莊太后對皇帝道:“你來書房一趟。”
“母后找兒臣有事?”進書房後,皇帝問。
莊太后正色道:“哀家考慮過了,皇帝親政多年,哀家是時候把朝政大權還給皇帝了。”
皇后一怔:“母后何出此言?”
莊太后嘆道:“從明日起,哀家就不垂簾聽政了。”
皇帝的腦子裡閃過一句話––––和母后一起上下朝的樂趣沒有了嗎!!!
“母后!”
莊太后淡淡地睨了睨他:“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哀家不再去金鑾殿了嗎?如你所願了,怎麼?還不高興?”
“那是從前。”皇帝嘟噥。
自從靜太妃一事真相大白後,他才明白自己這些年來都誤會了母后,母后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殺掉他,可母后從沒這麼做。
反倒是他,一次次地陷害母后,還讓母后染上麻風病,若不是小神醫,他後半輩子只怕都會活在悔恨之中。
況且撇開情感上的因素不談,母后確實比他有魄力、有手腕。
莊太后幽幽一嘆:“哀家老了,也該過幾天清閒日子了。”
皇帝黑下臉來:“母后,你其實就是想去碧水衚衕打牌吧!”
還是不帶上他的那種!
莊太后:“……咳,有那麼明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