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222年,是他來到這裡的第八年。
他終於找到了那日在山坡上感染他血液的孩子。
原本該是那個戴着戒指劃傷他的女人,可不知爲何他血液中的能量被女人腹中的孩子吸收了。
這是唯一吸收了K93星系的能量還能存活下來的人類。
他是帶着研究的心思將她帶回醫療艙的。
小姑娘小小個,渾身被雨水溼透,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警惕而又好奇地看着他。
這是一個容貌姣好的小姑娘,有着異於常人的冷靜。
不過,到底是孩子,表面維持鎮定,一雙小拳頭卻在身側拽得緊緊的。
“躺上去。”他指着冷冰冰的手術檯說。
小姑娘凝視了他良久,最終乖乖地躺了上去。
他戴上無菌手套,開始爲她採血,採集毛髮,又做了一系列心電與腦電波的檢查。
整個過程小姑娘很配合,也很安靜,就連針扎進她的血管裡,她也沒有半點反抗。
“不疼?”他問。
她搖頭。
這點疼不算什麼。
“過來,去吃東西。”他摘下手套,淡淡地說。
小姑娘從臺子上跳了下來,望着他的背影,愣愣地開了口:“我衣裳溼了,有換洗衣裳嗎?”
當然沒有……適合你穿的。
他拿了一件自己的睡衣扔給她,指了指洗漱室。
小姑娘抱着衣裳進了洗漱室,約莫兩刻鐘後出來了。
她頭髮溼漉漉的,渾身上下散發着幽幽冷氣,寬大的睡衣穿在她瘦小的身板兒,鬆鬆垮垮幾乎可以垂到地上。
他看了她一眼,皺眉道:“沒用熱水?”
小姑娘驚訝地睜大了眸子:“有、有熱水嗎?”
有是有的,不過帝國元帥習慣了洗涼水,就關閉了熱水功能。
是他疏忽了。
沒養過孩子,沒親近過任何人,忘了這裡的人與K93星系的體質不一樣。
可這丫頭也奇怪,她難道就不會要嗎?
她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
洗冷水澡也沒關係嗎?
晚餐是沒什麼味道的牛排,醫療艙自備的。
餐桌配備的凳子很高,小姑娘用了半天力也沒坐上去,倒是把自己又弄出了一身汗。
饒是如此,也沒聽見她向他求助。
最終,還是他將她提溜上了凳子。
她不太嫺熟地抓着刀叉,吃得津津有味。
他的動作慢條斯理,有一種古老貴族的優雅。
然後他就發現小姑娘在模仿他,挺直了小脊背,一板一眼的,連他習慣性拿帕子擦嘴時折一折的小動作也沒放過。
檢查結果第二天就出來了。
她血液中K93星系能量的含量過高,按理說她不該如此平靜的。
他曾見過別人感染他的血液,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
“你不難受嗎?”他問。
“嗯?”小姑娘正捧着杯子咕嚕咕嚕地喝水,聞言擡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什麼難受?”
他說道:“身體上的難受?很疼痛,燒心,肺熱,如有一萬隻螞蟻在啃食自己的軀體。”
這些都是他從那幾個罕有的存活之人嘴裡問出來的感受,每個人不一樣。
“唔……”她很認真地想了想,搖頭。
罷了。
她是在孃胎裡感染的,生下來便時刻處在這些可怕的折磨中,她沒體驗過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對她來說,恐怕“難受”纔是正常的。
又過了三日,他出去一趟,回來時身上殘留了一點對手的血跡。
她失控了。
……
醒來後她不記得做過的破壞,只是找不見她的水杯了。
她大概也是明白什麼的,見到他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不是小怪物。”
一個月後,他將她帶回了組織。
這幾年,爲了更好地適應這裡的生活,他加入了一個名叫鯤鵬的組織,成爲了裡面的殺手。
“還記得你要叫我什麼?”他問她。
她點點頭,乖巧地說:“教父。”
“教父你多大?”她問他。
他望着如同深淵大口的暗黑走廊,淡淡地說:“十六。”
換算成地球的年齡,大概是這個數字。
……
顧嬌在組織裡展現出了驚人的天賦。
十三歲那年,她有了自己的代號——影。
這意味着她終於成爲了組織裡的正式成員。
她不再是什麼都不懂的八歲小姑娘,她已經知道自己與常人不同了,她體內似乎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暴戾因子,遇血會失控,無法醫治,只能控制。
十五歲那年,她接到了自己的第一個任務——追回被竊取的情報。
對方一共八人,持有大量槍械。
她穿着白色齊膝連衣裙,腰肢纖細,烏黑的長髮柔亮地垂順而下。
她長了一張乾淨稚嫩的面龐,有着少女最純淨的靈動。
她站在路邊,雙手背在身後,不時朝過路的車輛張望,那楚楚可憐的模樣,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保護欲。
果不其然,一輛裝載着貨物的小卡車在她身邊停下了。
車上的人正是她的任務目標。
她以爲自己是單獨行動,殊不知遠處的高樓中,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男人眉目冷峻,眼神冰厲,一隻手插在風衣的兜裡,另一隻手提着一把狙擊槍。
她演技太爛,笑得一點兒也不過關,很快便漏了餡兒,最後還是暴力通關的。
她踢了踢倒在地上鼻青臉腫的男人,小嘴兒一撇,嫌棄地說道:“一點兒也不經打。”
她帶着今日的成果轉身離開。
走了差不多三四十米時,地上一個暈厥的男人忽然醒了過來,他拔出腰間的配槍,惡狠狠地對準了顧嬌的後背。
然而不等他扣動扳機,樓上的男子唰的端起手中的消音狙擊槍,在壓根兒沒開狙擊鏡的情況下,一槍將他爆了頭!
恰在此刻,一輛轟隆隆的大卡車自顧嬌身旁疾馳而過,巨大的轟隆聲掩蓋了子彈的破空之響。
顧嬌對自己險象環生一事一無所知,她來到約定的地點時,教父的黑色皮卡已經在路邊等着她了。
“唔?教父?”
她歪了歪頭,驚訝地走過去,雙手背在身後,彎下纖細的少女腰肢,從車窗外看着他:“不是獵豹來接我嗎?”
他單手擱在方向盤上,面無表情地說道:“他臨時有任務,先走了。”
顧嬌:“哦。”
她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駛。
他淡道:“安全帶。”
顧嬌乖乖繫上了安全帶,隨後她將一個此次的勝利品——一個金屬小盒拿給他看,不無顯擺地說道:“數據全在裡頭,我是不是很厲害?”
他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發動了車子。
柔和的暖風呼呼地吹了進來,她柔順黑亮的長髮被幽幽拂起,她轉身去後座找吃的,這個動作讓二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
散發着少女清香的髮梢拂上了他的臉龐。
有些微癢。
……
回到組織後,他對顧嬌道:“一會兒過來一趟,要採血。”
“哦。”
顧嬌每月都會到醫療艙內採血,她對此見怪不怪了,從沒問過爲什麼。
帝國元帥……如今該叫教父了。
教父給顧嬌採完血便去進行儀器分析。
結果與從前沒什麼兩樣,K93能量物質的複製力極強,在血液中的濃度沒有絲毫降低的跡象。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因爲自打他來了這裡,由於無法補給K93星系的能量,他一直出於不斷消耗的狀態,說明白一點,他會比在K93星系短命。
然而他需要的能量物質竟然能在她的體內無限複製。
他至今無法解釋這是什麼緣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可以通過奪走她的能量來補給自己的壽命。
她越強大,體內的能量物質便複製得越快,對他延長壽命便越有利。
“教父,飯好了,今天是你喜歡吃的糖醋魚!”
她突然出現在檢驗室的門口,探進來一顆少女的可愛腦袋,她的眼睛眨巴眨巴的,彷彿會說話一般。
她對外人不這樣,只有在他面前纔會卸下所有防備。
他不動聲色地關閉了儀器。
她只是一個實驗體,一份延長他壽命的能量補給。
他不會對她產生任何感情。
……
吃飯時,她的手機亮了一下。
他坐在她對面,不經意地掃了一眼。
她拿起來看了看,忽然對他說:“週末沒任務,我可以出去玩嗎?有人約我。”
他夾米飯的動作一頓:“男人女人?”
顧嬌誠實地說道:“學長。”
“不可以。”他淡淡說道。
“哦。”顧嬌悶頭吃飯。
他冷冷地看着她:“你很失望?”
“學長說帶我去衝浪,有點嚮往。”她出生就與正常人不一樣,她身邊幾乎沒有朋友,這是第一個說要帶她出去玩的人。
“而且也不遠。”她說,“就在海岸城,不到兩個小時的車程。”
他放下筷子,拿盤子裡的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說:“想去就去。”
蔫噠噠的小鵪鶉一秒擡起頭,精神抖擻地看着他:“教父你要不要去?”
他淡道:“不去,幼稚。”
顧嬌開心地去收拾東西,翌日一早便去了約定的地點與學長會和。
教父去了一趟組織。
剛進門便碰上助理神色匆匆地迎面而來,太着急的緣故,並沒看見他。
若在以往,他不會多管閒事,今日大概是閒的,破天荒地地問了句:“出什麼事了?”
助理一怔:“King?啊,是這樣的,海岸城突然來了個任務,原本是要分配給獵豹的,可我聯繫不上他,這小子八成昨晚又去哪裡泡妞了……我打算聯絡一下黑鷹!”
“海岸城的?”他問。
“是。”助理道。
他風輕雲淡地說道:“不用聯絡黑鷹了,我去。”
此話一出,助理又是狠狠驚了一把:“啊,可是,只是一個E級小任務……”
你都多久沒接S級以下的任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