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話，站在一旁的佟日禮一怔，目光閃爍。?
“佟大人…….”御花園中，擺放着一張鳳座，宮人都離得遠遠的，太后面帶笑意，微微揚手，“過來，讓哀家看看。”?
佟日禮站起，走近，揚頭，與太后目光相接。?
太后淡笑着：“佟大人長的很像當年的太傅大人呢！”?
一樣清秀，一樣乾淨的氣質，佟家的風骨，總能教出這般清澈的男兒。?
也難怪......?
太后眼神一閃，面目上依舊是鳳儀雍容。?
“不知太后叫臣來所爲何事？”太后的眼神帶着慈愛，可是卻讓佟日禮無所遁形般。?
“不過是前幾日想起些老故人，所以想看看這個和當年佟太傅一樣出衆的佟家後人。”?
“臣不敢與先父先祖相比較。”如今的他，這樣的他，已是不能......?
“呵呵。”太后笑着：“還說不能相比較？連這股謙虛勁兒都很像呢！當年的太傅大人也是這樣，就是面對先帝的誇獎也不領受。”?
想起當年，佟日禮只是靜靜聽着，太后也滿是懷念：“皇兒如今能有這般的好，太傅當年的教導也是功不可沒，教導幼年太子，敢真正傾囊相授，盡心教誨的也只有佟太傅一人了。”?
真正把太子當成一個單純的學生，敢言，敢罰，也敢教。?
“先父能得太后從此讚賞，臣在這裡替家祖謝太后。”說着，佟日禮俯身跪拜。?
“佟家，數代忠良，這般的褒獎也是應該的。”太后點點頭，讓小太監將佟日禮扶起來：“將來，皇上要是有了皇子，還請佟大人盡心了。”?
“是。”佟日禮垂下眼瞼，心中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升起。可能是奇怪吧！因爲後宮中，並沒有妃嬪爲皇上生下龍子龍女，而太后的語氣太肯定了。?
“那哀家就在這裡先謝過佟大人了。”?
“臣愧不敢當。”?
“佟大人今年多大了？”太后突然問道。?
“臣，今年24。”?
“那也不小了，比起皇兒還要大上兩歲呢！當年佟太傅這般大時，佟大人都已經出生了。繫着個紅兜兜，還抱到宮裡來給哀家看過。”說到這裡，太后故作責怪：“這開枝散葉也是佟家大事，佟大人可不能光顧着國事，而忘了佟家啊，要不然，可就是皇上的不是了。”?
“是。”佟日禮應着，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背後已經冷汗淋淋。?
太后的句句話，都看似正常，句句都挑不出刺，可是句句，都似乎可以延伸爲另一種含義。?
一種已經將他和皇上的關係看透的含義。?
“佟大人？”?
“臣在。”?
“你真的是……不知哀家今日叫你來所謂何事？”太后說出這句話，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那是要把一切剝開的勇氣。?
他知道。?
從第一句話，他已知道。?
“佟大人，你的事情，哀家大概也算是瞭解個梗概了。你也別驚訝，覺兒是帝王，他的一舉一動，本來就是引人注意的。”?
“臣領罪。”佟日禮跪在地上。?
“佟大人何罪之有？魅惑聖上，還是擾亂了朝綱？”太后輕嘆，“是覺兒太執着，這不關佟大人的事。若說真要論罪，倒也是有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佟大人，其中厲害，你可明白？”?
頓了片刻，佟日禮低應道：“臣……明白”?
他不指望能夠瞞着誰，尤其是這樣的事情，尤其是一舉一動都被人揣測的帝王。?
其中厲害，他怎不明白？?
情不自禁設想過被人揭穿，泄露在衆人鄙夷目光中的情形。?
可是如今真的到了，他卻無法坦然受之。?
太后僅僅是在旁敲側擊，甚至是溫言軟語，他都已經是如墜冰窟。?
如果要是被人無情的剝開當衆指指點點呢？那樣直接的惡毒和歹意，甚至連整個佟家都淪落在流言誹謗之中，他，真的沒想過。?
一個帝王的寵愛，即便是後宮中的女子，也要權衡着自己是否能要，即便是要了，那又能要多少？?
多了，是禍，少了，不甘。?
而這是多，還是少，從來都不應該是落在一個男子的身上的。?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帝王的恩寵，無價的玉璧。?
一個男子，真的要不起。?
一個搖晃，佟日禮腿彎不穩，差點歪倒在地。?
太后說的沒錯，她甚至沒有惡語相加，今日的提點，更多的是來自一個長者善意的警醒。?
沒有牢獄，沒有惡毒，沒有強勢的拆散，只有溫和的勸誘。?
“佟大人，離開覺兒吧，就算他捨不得放你走。你也不應留下。”太后從椅子上起身，一把扶住了佟日禮，“覺兒他是一個帝王，他該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開枝散葉，乃至青史留名。?
哪一樣，都不應該有個男子摻和在裡面。?
“太后，佟日禮…….”握在肩上的手在顫抖，那是來自一個母親的擔憂，深切的隱藏在端莊之下。?
“就算不爲了覺兒，佟大人，你也該爲了佟家的聲譽想想。佟太傅一生禮儀周全，臨到了了，你也不希望他在地底下不能安息，我們大盛王朝禮儀之邦，雖說開明，但卻還沒到容得下男子相戀的。佟大人，你想佟太傅一生清譽就此毀了麼？”?
說到最後，太后已經是激動萬分，抓住佟日禮的肩膀，幾乎是哽咽。?
“太后，佟日禮都明白。”跪在地上，佟日禮深深的叩首，“臣會離開。皇上，會有他的子嗣，大盛謹帝的青史也不會多出一個不該出現的男寵。”?
“佟日禮，哀家在這裡…….替我們皇甫家的列祖列宗謝謝你。”臉上終於寬慰，太后眼中已經閃出淚花。?
“佟日禮，你若哪一天想走，只要告訴哀家。”太后握住佟日禮的手，“哀家這麼些年，沒有動用過的人，其中有一些超乎你的想象。”?
“太后……..”那些人一旦動用，就再也不能隱藏。?
“佟日禮，你不信哀家麼？你不信哀家能幫你出去麼？”抓住佟日禮的手，太后的焦慮，他能感同身受。?
怎會不信太后？?
他信她，他信這個現在明明可以殺了自己但卻苦口婆心規勸的太后。?
比起殺人，他信她更願意放他出去。?
因她不願造孽，因她還念着某些故人之情。?
因她知道，他有多想離得遠遠的。?
“佟日禮信。”?
“好，好……哀家沒有看錯佟家的骨氣。”太后似乎卸下心中大石，牽着佟日禮的手，似有難言之隱，“佟日禮，今日哀家請了你來，你說覺兒會相信哀傢什麼都不對你做麼？”?
合謀，還是……笞踏？?
總有一個。?
但是皇甫覺能看見的，絕對不應該是合謀。?
最後只剩一個。?
佟日禮跪在地上，拿起旁邊的針線，“太后，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