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南京道和西京道還在遼人手中,雖然最近北方傳來消息,金國已經開始進攻西京道,而且依舊勢如破竹。
還有消息說遼人已經被打得畏女真如猛虎,聽金人來攻打,很多州直接開城投降,還有人紛紛往南京道逃,整個西京道,根本沒有什麼像樣的抵抗,金國大軍連戰連勝。
劉旭並沒有太當真,這可能是金國特意找人放的,也有可能是商旅吹噓的,因爲打仗越是往後越難打。
一來是遼國沒有退路,二來是大量真正終於遼國的人被迫聚集到小塊土地上抵抗,他們就會同舟共濟,同仇敵愾。
所以看似遼國已經被打得只剩小片地方,但正因這樣,反而到了最難打的時候。
經過十幾日顛簸,他從景國萊地渡渤海,繞道遼東,從東京道進入上京城,最後到達上京城。
這次回到上京,昔日遼國國度,已是金國國都,巍峨高聳的青黑色城牆依舊莊嚴古老,百姓進進出出,來往行人匆匆,如果不是城頭女牆破損,還有掛在城洞前的一排首級,都沒人會想到僅在一個月前,這裡發生過大戰。
到了城門口,門官攔住他,劉旭只好說明自己身份。
門官看他一眼,態度恭敬起來,直接放他入城。
入了城,除非權貴,否則不得騎馬,他雖然是如今金國皇帝信任之人,但始終不是女真人,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所以向來行事低調。
此次南行,會有的艱難險阻,其實他一開始就多少有預料,因爲他本來就是景國人。
他了解女真人與景國人的區別,所以一開始就在心底準備許多預案,可始終事情還是超出預期。
其一就是盈歌公主,說實話,他根本就沒想過會有此種事情,甚至說萬萬沒想到也不爲過。
他醉心於國事大事,根本沒有關注過身邊公主,之所以帶上完顏公主,也是跟重要的考慮。
他和完顏烏骨乃商量過這事,因爲他們起初是懼怕遼國與景國結盟的。
因爲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遼國被逼急了,讓道景國,給出東部沿海土地,讓景國北上,攻擊金國。
而且景國完全有出兵的理由,因爲前年遼國攻入景國邊關,燒殺搶掠,這其中女真人也有參與。
正是基於這種考慮,他和皇上商量之後帶上了完顏盈歌公主。
對公主,他們只是說讓她增長見識,代天子看看南方沃土,其實他和皇上早就說好了,如果事到緊急,就算把公主嫁給景國,促成聯姻,也要穩住不能讓景國出兵。
只有當金國徹底拿下上京,中京這樣堅固城池,兵馬糧草充足之後,景國的威脅纔算解除。
看着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羣,感受着各種目光,一路向宮殿門前走去,他心頭開始擔憂第二個大問題。
那就是平南王,一個總讓他出乎意料的人。
之前以兵出渤海死死轄制他的脖子,後來又舉重若輕打敗大半朝堂政敵,連景國副相都慘死在他手中。
關鍵是他才十六歲!
一個十六歲的年輕人,對天下局勢看得那麼清楚,一招渡渤海擊遼陽完全捏死他們的命脈。
如果說遼國借東部沿海之地給景國讓金國陷入危險之中,那麼渡海攻遼陽如果成功,簡直就是捏碎金國喉嚨,讓他們陷入兩面作戰的囧境。
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所以一讓再讓,甚至幾乎讓出兩道之地,也要穩住平南王不施毒計。
好在真讓他找到機會,那就是景國內鬥,以太子爲首的一種人等對平南王的不滿,利用這個,他終於穩住局勢,拖到金國攻破上京。
如果不是皇上動作快,如果不是景國內鬥,這次他們要大出血了。
所以足見這平南王的可怕。
還有許許多多......
越是多見幾分,他越覺得次子非池中物。
現在,他隱約開始後悔自己跟平南王的合作了。
平南王以一道之地,換取他的幫助,幫助設計對付他的政敵。
起初劉旭也覺得合算,畢竟一個西京道啊!
可慢慢的他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同尋常,因爲他幫忙之後,加上平南王的運營和手段,一下子,景國朝堂之中自太子起,乃至副相,兵部判部事,中書舍人,三衙首司等一大堆人遭殃。
而這堆人倒臺之後,平南王一下就站出來了!
如果沒了太子,他豈不就是景國最有希望的繼任者?這是一盤天大的棋,他自以爲自己賺了,結果現在一看.......
如果讓他在選一次,是面對平南王這樣的敵人,還是要那一道之地,他寧願放棄西京道。
如果將來景國的皇帝是當今太子,那麼金國有很多機會再將那些土地奪回來。
可若是未來平南王那樣的人掌權,金國將再難覬覦南方土地。
“唉,老夫考慮還是不夠周到啊。”劉旭嘆氣。
......
不一會兒,他已經走到皇城外,上京與開元繁華無法相提並論,規模也是。
所以從城門到皇城的路並不遠,這裡本是遼國皇宮,如今已經易主。
他牽馬上牆,向守衛說明情況,讓他們進去通報,他走時金國尚未立國,自然沒有節杖文冊之類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劉旭只能原地等候,他開始理腦海中的思路,他有太多東西要跟皇上說了。
劉旭正一邊低頭踱步,一邊沉思,不一會兒,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五六騎縱馬而出,他正沉思,所以一時來不及躲避,驚了馬兒。
戰馬一聲嘶鳴,急停下來,馬背上的人差點被甩下來,“你找死嗎!”
來人怒氣衝衝下馬,用馬鞭指着他大罵,隨從也紛紛下馬圍靠過來。
“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守衛斥責。
“抱歉,在下一時疏忽。”劉旭道歉。
結果對方並沒離開,而是仔細盯着他,然後道:“劉旭!”
劉旭擡頭,仔細看了對方一眼,連忙恭敬道:“原來是十四皇子。”這人是完顏烏骨乃十四子,完顏允。
完顏允臉色並不好,盯着他轉了一圈:“你還有臉回來,你這個叛徒!”
劉旭心中一滯,“在下不明白皇子意思。”
“不明白?哼,你這漢人的狗東西,一開始你就蠱惑父皇,讓我們放棄祖先傳統,現在你又把南京城讓給景國人!不是叛徒是什麼!”完顏允怒氣衝衝的道。
劉旭只得耐心解釋:“這是計策,打仗越到後面越難打,遼國龜縮聚攏在南京,最後南京肯定成爲最難啃的硬骨頭,讓景國來打,既能消耗他們的實力,又能看看景國到底有多少斤兩......”
“哼,那只是你們懦弱漢人的想法!”完顏允大怒:“我大金勇士天下無敵!根本沒有打不下的城池。”
他說着惡狠狠的瞪了劉旭一眼:“懦夫,在我大金,很多人都想要你的狗頭,你最好小心,別讓我有機會。”說着翻身上馬,縱馬遠去。
劉旭在原地嘆口氣,這就是他在金國的處境.......
他本不該回來,就像平南王警告他的那樣,特別是在金國連戰連勝的情況下他把南京和周邊五城給了景國的情況下。
如果景國沒有平南王這麼一號人物,或許他真會隱居景國,或者西夏,再不回金土。
可因爲平南王,他必須把消息帶給皇上,不然他本分未盡,心中難安。
不一會兒,通報的衛兵出來了,親自送他進去。
纔到大殿下,金國皇上完顏烏骨乃已經親自出來迎接他,笑着扶他起來,拉着他的手與他並肩同行入殿。
劉旭不由熱淚盈眶,再多艱辛苦難,再多委屈詆譭,這一刻也不由覺得值了。
只是眼前的皇上居然未老先衰,眼窩深陷,頭髮夾雜白色,不復往日雄壯......
“皇上這是.......”他憂心道。
完顏烏骨乃擺擺手,哈哈一笑:“不是大事,風餐露宿,連年征戰,難免得病。不過朕體魄健壯,這些不足掛齒。”
劉旭頓感心酸......
“對了,盈歌呢?”
“哦......公主,公主在後慢行,臣有急事,所以匆匆回來見皇上了。”劉旭道。
“先不說這些,你風塵僕僕,爲我辛勞這麼久,先去休息,晚上朕設宴給你接風洗塵,到時再說也不遲,哈哈哈。”完顏烏骨乃豪邁道。
劉旭見此,只能點頭。
.......
當晚,皇上在宮中設下大宴,還烤了兩頭肥羊,專門爲他接風洗塵。
金國重要人物盡數到場。
除去皇上完顏烏骨乃,還有其弟,也是金國第一猛將完顏宗弼。
席上還有二皇子完顏離,也是金國如今太子,他自小跟隨父親南征北戰,上京城就是他帶人率先攻克的,也深得皇上信任。
還有大皇子完顏亮,在遼東擊敗遼國大軍的就是他,不過完顏亮雖是長子,確是庶出,所以沒有繼承權。
還有十四子完顏允,完顏允比起兩個哥哥大有不足,卻也上過戰場,算得上勇士。
剩下的則是外將,大將者母、浦家奴等都是皇上手下戰功赫赫的將領,與遼國開戰一年,他們佔據遼國五有其三的大片土地,靠的就是這些人的赫赫戰功。
與遼國交戰至今,大大小小超過百餘次戰鬥,都是這些人打的。
他們中大多數對劉旭都是目光不善,只有完顏亮對他投來友善目光。
大宴中,皇上刻意爲他創造機會,讓他說明讓出南京給景國打的緣由,說來說去就兩點,南京會是整個遼國最能啃的骨頭,因爲所有最後的抵抗力量都會匯聚在那;還有看看景國實力,以確定對南方的戰略,敵強則聯,以兵威恐嚇,索取好處。敵弱則趁勢南下,一舉吞併南方大片肥沃土地。
結果除了完顏亮還有皇上,其餘人都一臉不屑,根本都懶得聽他多說。
劉旭只得閉口不言,他知道接連的勝利已經讓這些將軍們有了自己天下無敵的錯覺。
無奈之下,他只好站起來,拔出腰間配劍,這劍就是當初平南王隨意送給完顏盈歌公主的劍。
他在大堂中爲衆人展示此劍,然後向皇上借來遼國最好的鑌鐵寶刀,然後用力一斬,火光四濺,一聲沉悶金屬低吟,直接將鑌鐵寶刀斬爲兩截。
這下,所有人都驚呆了,終於吸引了衆人目光。
劉旭拿着寶劍,站在中央:“我知道諸位將軍都是百戰百勝,我知道在諸位心中,大金勇士天下無敵。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這樣的寶劍,是景國一個王爺送給公主的,當時我初看來也十分驚豔,簡直神兵利器。
可後來私下走訪之後才發現,那王爺麾下上萬軍士,人人都是配有這等利器!諸位請想想,若遇上人人手持此等神兵的軍隊,刀槍遇之催折,還能贏嗎?”
大堂中安靜了一下。
“我並非想質疑諸位將軍勇武,只是此事必須正視,不可鬆懈對待!”他高聲道。
這下,終於有人肯聽他的話了,衆人一一傳看那把寶劍,但還是將信將疑,許多人則根本不信景國士兵可能人人裝備這樣的劍,還陰陽怪氣的反問了幾句。
“要是有這麼多神兵利器,景國還能敗給遼國?”
“就是,前年我們攻入景國關北,怎麼沒見?”
“反正相距千里,我們又看不見,什麼都是你說了算.......”
“......”
總之陰陽怪氣的話也不少,氣得劉旭胸口發悶,但又毫無辦法。
......
宴會散後,皇上專門將他留下,臉色嚴肅。
“你隨朕到後面,好好給朕說說景國的事.....”
劉旭被待到後堂小屋,裡面只有完顏烏骨乃,完顏宗弼,完顏離,完顏亮等金國核心人物。
“劉旭,你給我們說說,要說的詳細些,這景國到底如何,還有你剛剛頻頻說起的那個平南王。”完顏烏骨乃嚴肅道。
劉旭拱手,“皇上,臣此次如此匆匆北上,就是要跟皇上說那平南王只之事,皇上一定要小心,這人不是個等閒人物。”
見他這麼說,衆人都好奇起來。
“景國這平南王到底何許人?多大?”
“是景國皇帝親孫子,今年已經十六。”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