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送東雷皇女衛子琳的軍隊,浩浩蕩蕩地朝雷澤城行進,多日來浴血奮戰的軍士都沉浸在迎回公主的喜悅之中,都沒有人顧得上向皇女衛子琳,或者是成爲衛子琳的婢女冷玥一問山中情況。
在衛子琳的號令下,實際上是冷玥的意思,軍隊最終在雷澤城的北面停下,安營紮寨,冷玥要藉此機會好好地讓衛子琳梳洗一番,以穩定心神。
雖然現下衛子琳已經沒有任何輕生的舉動,但爲了以防萬一,冷玥還是寸步不離,到最後讓衛子琳安然入睡之後,才得片刻休息的時間。一晃幾日過去了,和南宮靖的營地也似乎近在咫尺,冷玥也感到了一絲喜悅。
就在這時,軍帳帷幕一動,燭火亂轉,冷玥知道有人前來,先下意識地看了下衛子琳,見她仍舊沉沉熟睡,也就放心。
自夜幕中,闖入了三名黑衣之人,並未蒙面,朝冷玥施禮。
冷玥一招手,讓他們隨自己進入到帳篷一側,並且壓低了聲音。
冷玥未及發問,爲首一人便慨然說道,自報家門。
“參見大公主,我們是東雷密探高層的負責人,此次前來,特意前來道謝公主。”
被他們這麼一稱呼,冷玥倒有些不自然,連連擺手說道,“不必言謝,這也是我應該做的,所幸事情都已經平定,只是,”冷玥望了下衛子琳,嘆了口氣。
“苦了子琳公主了。”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公主不必自責。”
冷玥的目光往他們臉上一掃,見他們隱隱有憂慮之神色,便緩緩問道,“你們深夜前來,該不會是爲了向我道賀這麼簡單吧。”
冷玥尋了一把椅子,端然坐下,同時伸手示意,讓他們三人坐下。
三人拱手致謝,翩翩坐下。
“說吧,既然你們稱呼我爲公主,我也當你們是我東雷國的臣民。
如果你們是問衛子蘇的事……”
還是那人,快語說道,“公主,我們知道你的用心,其實我們也是這樣認爲,這樣做對於東陸三國,對於天下,是最好的事情。
其實,我們前來,是想要讓公主,爲我們東雷國主持正義。”
“此話從何說起?”
冷玥眉峰緊蹙,鄭重問道。
那人沉吟了下,和那兩人交換了下眼神,冷玥隨即明白,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公主,實不相瞞,當初要你前來阻止皇女衛子琳和親一事,固然是因爲公主您的本領,但其實還有另外一層考慮,那就是想要請您前來我東雷國,爲我東雷國,主持國事。”
冷玥更加不解,語氣冰冷逼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今天都給我說清楚。”
“想必公主您也知道,現下東雷國的皇帝臥病在牀,病入膏肓,無法處理國事,東雷國內外軍政大事,俱交由皇叔攝政王打理。
不管這是否出自皇帝陛下的真實旨意,亦或者是皇叔他矯詔而行,反正現在的事實就是,皇叔攝政王已然奪得了東雷權柄,而且正在一步步擴大他個人在東雷國內的威信,但是我們知道,這對我東雷國,是百害而無一利。”
對方停了一停,冷玥頷首,說道,“繼續。”
對方領命,娓娓說道,“眼下,東雷國人,無論是皇室宗親,或者是文武大臣,都無法與皇叔攝政王抗衡,眼見東雷國勢在皇叔攝政王的支持下,日漸敗落,我等痛心疾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得仰仗您,來支持大局。”
對方霍然起身,對着冷玥恭敬一拜,“一來,對於您是東雷皇室的身份,我們確信不疑;
二來,您的手上有一支勇冠天下、驍勇善戰的暗衛親兵,這正是您能與皇叔攝政王一決高下的資本;
三來,您的背後更有西商國的支持,這將有助於今後我東雷國與西商國的和解;
四來,今時今日強盛的北明國,是您一手鍛鑄出來的,東雷國有您的主政,恢復國勢將事半功倍,指日可待。
如此四大理由,非您莫屬,公主殿下您切莫推辭。
再者,憑着我們東雷國與北明國多年的交情……”
“慢着,”冷玥打斷道,凝目注視,似乎要看穿眼前這個人似的。
“東雷國與北明國竟然有那麼多年的交情?
雖然我知道東雷國與北明國不致於像與西
商國那樣敵對,可是輪到交情……
我實在是不知道。把話都說明了,否則我是不會答應你們的任何請求。”
對方面面相覷,半晌之後,那人才悠悠地說道,“我等本以爲,公主您已經知曉,既然如此,我們也就明說了。
其實,我們一直以來,都和北明國暗中有一個吞併西商國的計劃,那就是這麼多年來,東雷國負責與西商國交戰,削弱他們的實力,讓北明國得以休養生息,最後一舉滅掉西商國,與東雷國平分其土地。”
冷玥雙目一轉,提問道,“東雷國爲什麼肯如此?
爲什麼甘願犧牲自己國家的人,來成全另一國的利益?”
對方頷首,眉目低垂,恭敬地如實稟告,“那是因爲,東雷國皇子在,北明國。”
聽此一言,冷玥的大腦一片空白,如遭雷擊,半晌說不出話來。
對方繼續說道,“對不起,事出無奈,我們只能撒下彌天大謊。
其實早在多年之前,我們的密探,就已經知道如今的北明皇帝夏侯宇,正是我們失蹤多年的皇子,衛子蘇,而當年北明先皇,也是知道夏侯宇的真實身份。
但是木已成舟,何況真正的夏侯宇多年都沒有消息,再說,北明先皇也很是喜愛衛子蘇,所以,北明先皇和東雷皇帝,秘密簽訂了條約,北明認爲,這是東雷對自己的補償,而東雷認爲,這其實是對自己皇子的一種扶助,只不過條件就是,永生永世不得讓夏侯宇知道,自己就是衛子蘇。
可是,知道實情之後的北明先皇,其實一直都耿耿於懷,簽訂合約沒多久,北明先皇便藉着參禪問道之名,隱居避世,實則是藉機察看夏侯宇是否忠心,也是爲了看看,東雷國這方是否暗中有與夏侯宇取得聯繫。”
“原來如此。”
恍然大悟的冷玥,眼放精光,點了點頭。
當時自己在麓都茶肆與東雷密探愚叟對話時,就隱隱覺得其中不對,卻又說不上來,到今時今日,才真正是豁然開朗。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陰謀,而自己到頭來,卻還是逃脫不了被利用的命運。
“這項計劃一直暗中的、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雖是如此,但始終進展緩慢,眼看西商國一天天強大起來,北明國和東雷國邊境卻屢屢起烽火,就在這時,您出現了,以北明三軍統帥冷鋒的面目,橫空出世,力挽北明頹勢,重振軍威。
從那時起,我們就對你進行了詳加考察,從那一晚東雷密探與你商討和親之事,到今天的圓滿解決,都是對公主的忠心的長期考察。”
說罷,三人齊齊跪倒在地,叩首謝罪。
“請公主殿下恕罪。如果公主殿下不原諒我們擅自行動,您大可將我們三人一併殺了泄氣,以平您心中的怒火,但還請公主殿下您以東雷國天下蒼生爲念,以東雷國的千秋社稷爲念。”
三人再三叩首,磕頭的響聲沉悶而又綿長。
冷玥微微側首,看見衛子琳只是翻了下身,並無異動,隨即制止了他們。
“有什麼話,起來再說吧。”
有什麼怒火,冷玥此刻也不好發作,暫且忍下。
三人心生感動,齊齊站起。
“既然都是權宜之計的無奈之舉,而且所幸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也就不再追究。”
冷玥面無表情,冷若冰霜道,“老實說,你們可還要事情瞞騙於我?”
三人一拱手,一搖頭,齊聲說道,“沒有。”
冷玥滿意點頭,語氣淡淡,“眼下,我們已經行進至雷澤城外,和西商國的和談也一直懸而未決,想必攝政王還在城中。
所謂擒賊先擒王,很多事情的解決也很是簡單,我們要做的,便是將皇叔攝政王,一舉擒獲。
只有皇叔落入到我們手中,其他的便不足爲懼。
就算其中有手握精兵的大將,我們也可以藉助西商國和東雷國的軍隊予以打擊,我堅信,不出一月,東雷國的局勢就可大定。”
衆人一聽,都很是興奮,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隨了冷玥殺入宮中。
“不過,我們不用如同刺客一般,既然我們是奉天道,勤王事,那麼我們就要光明正大地下手。
明天,就是我和公主進城的日子,現在夏侯宇還沒有宣佈中止和親之事,那麼衛
子琳現在還算是北明國皇帝的正妃,依照規格,皇叔攝政王作爲一國攝政,必定要出城相迎。
只要我能近得他的身旁,以我的身手,保準就能一舉將其擒獲,接下來他所謂的暗衛親兵,必定無心戀戰,如此一來,我們便拿下了雷澤,進而宣佈皇叔的罪行,替天討逆,勘定戰亂,如此,大事可成,東雷國復國有望。”
“惟公主馬首是瞻!”
衆人俯首聽命。冷玥卻只是看了一眼懵懂無知的衛子琳,想到自己對於她的利用,心中又是不忍。
其實,冷玥和利用她的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這世界上,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爾虞我詐,太多的無奈之舉,冷玥真的累了……
翌日,天地一片冬日的晴朗,寒風習習,溫柔中自有一股凜冽的肅殺。
護送皇女衛子琳的軍隊,終於到達了東雷國的國都雷澤城,而皇叔攝政王和一衆文武,也如冷玥所料,整齊列隊於雷澤北門外,恭候相迎,當然少不了的還有攝政王賴以維持統治的親兵暗衛。
旌旗飄揚間,冷玥扶着皇女衛子琳,依依而下,仗着貼身婢女的身份,沒有人敢阻止冷玥,待靠近皇叔攝政王時,冷玥發揮她那快準狠的招式,不到一眨眼的功夫,就制服了皇叔攝政王,並且第一次向世人,亮明瞭自己的身份。
早已對皇叔不滿的衛子琳,也肯定了冷玥作爲東雷皇室成員的身份,隨即軍隊將領紛紛宣誓對冷玥效忠,那些個爲虎作倀的暗衛親兵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無心戀戰,紛紛被軍士卸下了武器,雷澤局勢大定。
接着,掌握了東雷國權柄的冷玥,一時倒忘記了要回西商國,馬不停蹄地宣佈東雷國的革新。
就在這不就,北明皇帝夏侯宇依照此前與冷玥的約定,將東雷皇女衛子琳身體不適、不宜婚嫁的原因昭告天下,同時,也重申了不會因爲和親的失敗而影響到東雷和北明兩國間的和平友誼。
冷玥很快也通過書函的形式,向夏侯宇一五一十地講述自己的身份問題,夏侯宇知道後,連連慨嘆命運的無常,同時笑稱到,到時冷玥和南宮靖夫唱婦隨,東雷和西商國聯合起來,那麼北明國的命運可就堪憂了!
冷玥一笑置之,夏侯宇已然放開了,而衛子琳癡愛一場,到頭來卻只是寂寂散場的、被人遺忘的獨角。雖然現在,衛子琳已然能夠展顏,似乎心靜如水,但是冷玥知道,痛,特別是植根於心中的痛,是永遠也不會痊癒的。
但願天可憐見,保佑衛子琳能一世安好,冷玥便心滿意足。
不出一月,局勢果然按照冷玥預估的那般,東雷國已經完成了從皇叔攝政王到皇女衛子絮的過渡。
這時,冷玥作爲懲罰性的報復,開始在雷澤城大興土木,廣建殿宇,要讓東雷國民衆爲自己奴役,方能平息自己被人利用至死的不滿。
但其中,這也是冷玥藉以脫身的計策,一來可以讓東雷民衆對自己心生怨恨,營造自己下臺的可能;
二來冷玥自己打算將政權叫與衛子琳,這樣她以上臺,必定廢除自己所謂的“苛政”,爲自己贏得名聲。
再加上,衛子琳再怎麼心灰意冷,可還是心繫國家的,從她勸誡自己要節約成國、不宜大興土木這一點,冷玥就知道自己可以脫身了。
不過,冷玥依舊“胡鬧”,靜靜等着南宮靖。
直到有一天,許久未見的南宮靖忽然現身於東雷皇宮,將冷玥帶走,如同王子帶着公主,狂奔至紫南山城。
“向東,你是攝政女王,那裡是你的子民;
向北,你是功臣,那裡有你帶領過的軍隊;
向西,你是皇妃,我將是你的夫君。
紫絮,做我的女王,我們一輩子置在這裡,不離不棄。 ”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深情款款地說。
“殿下,只有你知道,我的胡鬧,不止是胡鬧。”
冷玥拿出那顆遲來的赤靈珠,南宮靖相視一笑,“其實我還有一件事瞞着你,那個你每每發燒中都會給你覆上涼手帕的人,其實是我。我一直,都不曾離你而去。”
千帆過盡,斜暉中踏浪而來,冷玥攜手的人,是他南宮靖。
赤靈珠的胭脂紅光,照耀着太平盛世,祝福着這對璧人,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完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