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貓之所以會被稱爲齧鐵獸,就是因爲他們啃食竹子,這是在《山海經》裡開始叫起的,那時候的人們,還是處在青銅時代,鐵是被冶煉出來了,但其量是極少。對於堅韌的竹子來說,青銅刀具對付起來就顯得有點吃力,而大熊貓竟然能輕易的將竹子剝了青皮有滋有味的嚼食,因此在當時的人看來,連竹子都可以啃食的怪獸,其腸胃的堅韌程度自然是非同凡響,加上冬天時候,大熊貓經常下山尋找食物,一般人家的銅鎖鐵鎖都能被其咬壞,所以就有了齧鐵獸這個稱呼。
一見到王況的模樣,徐國緒一下就來了興致,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的,能讓二郎激動的東西,絕對是好東西!如果真的能抓到齧鐵獸,說不定又可以大快朵頤一番或者說也能有個類似三白這樣一來逆天的玩伴了,不過他可不知道王況心裡的真正主意,也幸虧他沒有把吃字掛在嘴上,否則肯定要被王況一頓數落,這一路上,他就只能吃乾糧罐頭了。
“真有齧鐵獸?真的有齧鐵獸?某還以爲東方朔的《神異經》裡面寫的是胡扯呢。”徐國緒搖頭晃腦的吟了出來:“南方有獸,名爲齧鐵。”說完意猶未盡,又補充道:“晉郭璞釋《爾雅.釋獸》曰:‘齧鐵獸似熊、小頭、痹腳、黑白駁,能舔食銅鐵及竹骨。’這位郎子說的齧鐵獸可是如此模樣,黑白相間的?”
“客人所言如是。”那少年漢子這時候也注意到了徐國緒的存在,徐國緒已經三十有餘,但面白無鬚,加上以前碰到王況之前,在宮裡過得並不是很如意,整日裡戰戰兢兢的,所以臉上刻滿了風霜,也是因爲早些年碰到王況,境遇日漸的好轉起來,心情舒暢,又是不愁吃喝的,這幾年保養得當,看起來還是三十出頭的樣子。要換了宮裡的其他人,三十多歲的太監看起來就像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了。
不過隨着歲月的增長,徐國緒再胖,臉型也能看得出來是個三十多歲的人,而三十多歲的人還沒有鬍鬚,徐國緒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那少年漢子看到徐國緒的時候,臉色是變了數變,這個變化並未逃過王況和黃大的眼睛,二人相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充滿了問號。
齧鐵獸的名頭很是嚇人,幾個護衛一聽到這名字,手中不由的摸向刀把,緊了緊。王況看出了他們的緊張,就笑呵呵的寬慰他們:“緊張什麼?只是名爲齧鐵獸而已,其主食爲嫩竹及竹筍,偶爾餓了纔會吃點肉,不過也不是它們捕食的,齧鐵獸想吃肉了,這纔會下山來到農戶家裡偷肉吃,但卻不殺牲畜。你們現在這副模樣,等真要見到了齧鐵獸的真面目,恐怕就是讓你們下手,你們也捨不得哩。”
“嘿嘿,聽二郎這麼說,似乎二郎是見過齧鐵獸的?”徐國緒搓了搓手,皮笑肉不笑的,他也聽出王況話裡的意思了,齧鐵獸的模樣一定很討人喜的。既然是討人喜的,吃是別指望了,但是養一隻的可能性卻是大大增加了,沒聽二郎說的麼,齧鐵獸可不傷牲畜,不傷牲畜,那就是說人就更不會傷麼?這一刻他的心裡是充滿了期待,幻想着手中牽了一頭齧鐵獸在長安大街上很拉風的走着,周圍裡三層外三層的圍滿了充滿羨慕眼神的人羣。
“見過倒是沒見過,不過卻是聽說過。”王況只看了一眼徐國緒的臉就猜到他想的是什麼,“齧鐵獸是很溫順,可要發起狂來,也是一樣會傷人的,你還是莫要幻想了,真要養,也只能圈在家裡養着,一頭齧鐵獸,你起碼得有幾百畝的竹林供着纔不至於讓它斷了糧。”
“切,某纔不怕呢,牛夠溫順罷?可牛要瘋了起來,不一樣會頂死人?二郎你嚇不倒我。”徐國緒見王況沒有反對他養一頭齧鐵獸的意思,心情頓時大好起來,回身叫過他自己的護衛,“你們幾個跟着這位小郎子去,聽他調派,捉到齧鐵獸嘛,某就給你們每人一塊建林的鐵牌牌。”他也是建林酒樓的股東之一,雖然權力沒有王況那麼大,以前也沒有從他手中流出幾塊鐵牌,銅牌則是一塊都沒有,不過這不代表着他手上沒有牌子,說完,還從攏袖裡掏出了幾塊來晃了一晃。
其實徐國緒剛纔之所以要吟出那兩句齧鐵獸的由來,也是有考校那個少年漢子的意思在裡面,王況能看得出這個少年郎的不凡之處,他也能看得出來,而且他也知道王況必定是對這個小村子起了好奇心,因此就添了一把柴火,讓這少年郎露出更多來。
“先去看看你們的陷阱罷。”王況有疑問,也是先埋在肚裡,這世界上隱世高人多了去了,哪裡來的規定說山民就不能識文斷字?不能彬彬有禮?在王況看來,真正的大能者,還是處於社會底層的居多,不然的話,百巧千窮這個詞從何而來?有才,必定有傲骨,才越高,骨越傲。而越是傲的人,往往混得越不如人意。由此淪落到打獵爲生的地步也是很有可能的,說不定,這個少年漢子的父輩便是一位大才子呢。
他現在的擔心就是這個村裡人佈置的陷阱可能會傷到大熊貓,而真正想要抓到大熊貓,並不需要如此的費事,一個大籠子,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雞蛋羹就夠了。
衆人來到先前王況被箭所射的地方,那少年漢子往右邊走了兩步,輕輕的抹去上面的一層浮土,果然一個大陷坑就露了出來,上面只有一層薄木板蓋着。回想一下剛纔進村時的站位,王況不由得後背一陣發毛,那個位置,就是醜醜往前走兩步的位置,醜醜騎的馬只要往前走兩步,肯定會掉到陷坑裡去,而陷坑裡,竟然豎着幾根削尖了的木樁,這要一掉下去,馬肯定是沒了,人說不定也要受到重傷。
這還沒完,少年漢子又隨手指點了幾處,幾乎都是王況他們要穿村而過的必經之地。據少年漢子說,那些陷阱都是和眼前這個一樣的。
“胡鬧!你們這麼佈置,真要把齧鐵獸傷了怎麼辦?”王況心裡那個疼啊,老天爺,那可是國寶,你們就這麼下得了手去?這分明是要置之大熊貓於死地呀。
“這位郎君說得哪裡話來?齧鐵獸上門來偷食某等辛辛苦苦打來的獵物,害得某等吃食沒了着落,是爲某等的大仇,難不成還要將其供養起來不成?”一聽王況這句話,那少年漢子就不樂意了,臉色也變得沉了下來,哧笑道,“是了,敢情各位郎君向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平日裡不愁吃穿用度,自然是不曉得某等山野小民日常生活的艱辛。”
黃大眼一瞪,這便要上前喝斥,王況一把拉住了他,搖了搖頭,他能理解少年漢子的意思,看他一身的裝扮,日子過得肯定是艱苦的,對王況來說,一頓飯算不了什麼,可對這些山民獵戶來說,他們一年到晚的奔波爲的就是一日三餐,不,不能說是一日三餐,而應該是一日兩餐。如果他們家境略有寬餘的話,也不至於只用了一條獸皮圍着,至少,粗布衣物肯定是有的了。
由此想到了先前進村裡空無一人的情況,王況理解了那一箭恐怕遠不止是警告陷阱這麼簡單,事實上,王況都能猜出,這個小村子裡面的人,大多都是衣不蔽體的,男人還好辦些,可家中總是有娘子的罷,同村人基本都是同姓族人,大家早晚相見,又都是一樣的衣不蔽體,所以自己人也沒什麼尷尬可言,可在外人面前,那就難說了,知道的會覺得他們可憐,不知道的可能還會說他們傷風敗俗。
可能正是因爲看到王況他們一行人往村子裡而來,所以村中老小全都撤了出去躲避,以免碰到而尷尬,或許有某一兩個人來不及撤走,而王況等人又是有掉到陷阱裡的危險,所以,那個少年漢子這才射箭以示警告。不過王況相信,就是沒有掩護村中族人撤走的因素在裡面,那一箭肯定是會射出來的,從那磨平了的箭簇上就可以推斷出來。
沉吟了半晌,王況把兩個護衛叫了過來,耳語了兩句,兩個護衛應聲而去,不一會就各抗了兩匹絹布過來,王況這纔對安逸笑道:“安逸兄,某先借你兩匹布,可使得?”他之所以先不告而取,一個是他知道安逸王帶的東西,大多都還是送給黃良和馬周等建州官員的,二來是如果先說的話,也怕那少年郎引起什麼誤會,王況可算看出來了,這少年漢子的心靈敏感着呢,也脆弱着呢,自己剛纔只說了那麼一句話,就引起那麼大的反彈。
叫安逸兄,也是不想暴露自己一行人身份的目的在,先前少年漢子見到徐國緒變了臉色,王況不是沒看到,但這時候的大唐,寺人雖然不多,但也不少,許多的匠作坊基本都是寺人掌管着的,這些人也是常年的拋頭露面在外,所以,懷疑歸懷疑,真要問起來,大可以隨便用個小小匠器監應付過去了事,而先前的太陽竈就可以當做很有力的物證。
“使得,如何使不得?便是將某帶的東西全要去,也是可以的。”安逸王楞了一楞,也明白過來王況的意思了,就笑道,“二郎還真是散財童子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