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回家換身衣服,今晚上,咱們得去赴個大宴,順便跟那些大文商們多多熟悉。”
“什麼宴會?”
“就是那個杭州首富喬博的宴。”
小個子眉毛動了動,精神來了,看着胖子,等着解釋。
“想必你也知道,那首富老爺最大喜好就是音律,最喜歡的樂師又是皇宮裡那位剛剛沒死多久的首席樂師。今天剛好就是那樂師的四九時祭,那喬家老爺就備了最好的伶人,搞了此宴,說是要當着杭州城所有文商的面,奏完那首席樂師的曲作,告慰亡靈。”
說着,胖子不住的砸吧着嘴,似乎一臉肉疼。
“那喬老爺真是有錢沒地兒花,非得全杭州城風雅的或者僅就附庸風雅的傢伙都要參加,不參加的話就等着喬大老爺不高興給小鞋,做這麼多,就圖重現當年那個首席樂師在杭州城參加音律大賽時,最後決賽時的盛況……”
皺了皺眉頭,小個子問:
“必須得去?”
胖子無奈的點頭說:
“是啊,你可是我搭檔,生意裡咱是對半分,不去的話喬博多半會找我們兩個麻煩。”
注意到小個子臉上寫滿的“不想去”,胖子趕緊說道:
“哥哥也不想去。你說,這所謂人死如燈滅,那個樂師都死透了,還怎麼能聽到活人的奏曲?那老傢伙也就是在找人折騰……可是,這不是沒辦法嗎?咱好歹混出了名堂,那喬博的手裡,拿着杭州府中全部文商的人脈,不給那老頭兒面子不陪着他折騰,咱的生意恐怕就得跟這歇菜了。”
小個子沉吟着。
“放心,那種場面咱登個名字,呆個一炷香就能走,不會讓你生煩。你就跟着哥哥去吧。”
小個子擡頭看胖子:“定的什麼時候?”
胖子笑得簡直像朵喇叭花。
“就兩個時辰後。回身衣服去吧,哥哥在這等你就是。”
祭奠宴會即將開場,大廳之中,作為此宴主人的喬博站在老九身邊,兩人在不溫不火的說着話。
“九爺,不知近來各位主子爺可都還好?”
“都好。”
冷淡的應着,看着陸陸續續進來的客人們,老九越發的不耐煩。
他不明白,皇阿瑪是不是老糊塗,竟然會同意喬博在杭州城內,遍邀名流貴客,就給那該死的臭丫頭辦個什麼祭奠。還非得叫來這邊辦差事的他過來露個臉。說是,代表皇家。
去他孃的祭奠。
真是笑話。那件事後,他們兄弟幾個差不多恨死臭丫頭了,誰還會抱着祭奠的心思,祭奠一個根本還活着的混蛋。
更何況,那個傢伙,害得老十四那麼傷心,如果落在他的手裡,就算凌遲,他都會覺着輕了。
怎麼可能還會真心祭奠那種爛渣。
忽然,老九臉上的不耐煩僵了一下。
定了定神,他仔細看了會兒在登記處正登記的傢伙,跟着,邁腿徑直朝着那背影主人走過去。
正說話的喬博嘴巴打住,循着老九走去的方向望了望,隨即愣了。不敢多想,趕緊擡着老腿,急急忙忙跟上老九的步子。
“蘇禧!”
雙手按在那人肩膀上的同時,老九喚出了那個名字。
暫時被那動作束縛了行動的人回過頭來,看向了老九。與此同時,站在那人邊上的胖子想說話卻沒敢。老九身上與生俱來的恐怖氣勢,在人精胖子來看,就是生人勿近四個大字。再看周遭那些杭州城裡有頭有臉的貴客們,對這人都敬畏有加,胖子立刻自發自覺的噤聲了。
“果真是你。”
仔細的看了看眼前人的面貌,老九不由冷笑。
“沒想到在這裡能夠碰到你。怎麼,最近喜歡上女扮男裝?是打算不當女人了麼?”
聽到這裡,胖子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阿狸雖然很是秀氣,但絕對不是女人啊,這氣勢驚人的傢伙莫不是認錯人了吧?
被按住肩膀的傢伙幾乎立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後放鬆下來,慢慢說道:
“公子,您說笑了,這番假扮,可跟不當女人沒有關係。只是因爲這江湖過分險惡,更別說女子行走江湖總比男子更多艱險,扮做男人,自當是爲了方便罷了。至於您剛纔喚的蘇禧……”
她微微頓了頓,忽而點了點頭說:
“的確,那是在下的本名。只是不知,公子怎麼會知道這個?”
老九那一對桃花眼睜大了些,跟着微微下撇,那眼神很恐怖,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個即將大肆殺戮的惡魔。
冷笑了兩聲,老九輕聲說道:
“蘇禧,這可就不好玩了吧。好久不見,你第一句話就是跟我玩花樣嗎?”
“蘇姑娘!”
同一時間,蒼老的聲音顫顫巍巍響了起來,腳步沒有老九利索的喬博終於走了過來,看着女扮男裝的蘇禧,淚眼縱橫。
此時,旁邊那些看戲的傢伙更爲驚懼。就算再怎麼不瞭解情況,可聽了這麼一番話後,加上喬博的反應,幾乎都搞清楚了這被九爺點破行藏的“小子”是誰。
這個世上,除了那個奏曲技藝不凡,震懾古今,絕響天下,令康熙爺都爲之嘆絕不已的宮廷首席樂師蘇禧之外,想來,恐怕不會有第二人,能被杭州首富喬博如此對待了。
可是,康熙爺不是兩月之前詔告天下,說蘇禧死了麼?
至於他們來到這裡,是爲了參加蘇禧的四九時祭吧?
那麼,意思是說——眼前這個小個子的傢伙,是蘇禧的鬼魂?!
立刻,衆賓客們後退幾步,看蘇禧的眼神就跟看什麼一樣。
喬博卻毫不在乎賓客們怎麼想的,衝上前直接拽住蘇禧的手,來回晃着。
“真的是你!我還不相信!你還活着就好!感激上蒼,感激上蒼啊!”
“對不住……”
蘇禧努力的把手從喬博手裡解放出來,哭笑不得的說:
“老先生,我真的是不認識您。您能別對我這麼親熱嗎?”
“怎麼,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裝啊?連喬博都不敢認了麼?你來杭州,不就是因爲這裡是你當初討飯的老地方,你最熟最不容易吃虧嗎?裝傻混過去這種把戲,在你九爺這裡,可是沒用的……”
老九冷笑着說。
蘇禧明顯怒了,瞪着老九,極力剋制聲音裡的激動和惱恨。
“這位公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雖然我並不清楚爲什麼你會知道我的名字,但是你剛纔說的什麼討飯之類的,那個蘇禧,絕對不是我。我初來乍到杭州城沒多久,來這裡謀生的手段雖算不上多高雅正派,但總歸是靠腦子吃飯,不是靠出賣自尊吃飯。你這麼說是會很傷人心的。所以公子,拜託你下次說話前,先搞清楚再說吧。”
老九挑眉看着蘇禧。
“你真不記得我了?”
蘇禧無奈的嘆氣,“你是哪位?”
“老十四呢?”
蘇禧再次無奈的嘆氣:
“他是哪位?”
老九抿了抿嘴。
“很好。”
他說,冷笑出聲。
“蘇禧,你還真絕情啊,想忘就忘,說不要就不要。這計謀果真第一流。可憐老十四那傢伙竟然會喜歡你,恐怕是中邪了。”
他笑了笑。“不過,你這樣子也好。以後各有自己的生活,如此對你,對老十四都好。”
頓了頓,帶着清晰的諷刺,他冷冽的說道:
“因爲你啊,根本就配不上老十四。”
蘇禧皺着眉,看着老九快步走遠,轉頭看向喬博。
“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喬博悚然。
“蘇姑娘!可不能這麼說,那是九爺,是當今聖上的兒子,你進過宮的,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呢?”
蘇禧似乎愣了一下。
“進宮……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喬博也大概意識到不對勁,回答:“兩年前。兩年之前,你被十四爺從西湖裡救了起來,之後你成爲我府上的樂師,再之後,被當今聖上看中,賜了宮廷第一樂師的稱號,進宮當差。”
“你說兩年之前?”
蘇禧很是驚訝,“可我明明只是——”
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某種刺耳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堂。那道聲音就像是有什麼人拿着利器刮擦着平滑的磨刀石一樣。聽起來令人心裡發寒,渾身都不自在。
那種噪聲之下,說話聲很快消失了,大廳安靜,所有人都看向了那個噪音來源地,想看明白究竟是誰竟敢在喬博的宴會上製造幺蛾子。
很快,製造噪聲之人進入到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臉上眉目清朗,只是在那上面,有一道橫過半邊臉的粗糙傷疤,生生破壞了他的五官輪廓,讓他看起來猙獰可怖。
此時,那張冷硬冰冷的臉上帶着一絲殘暴的笑。臉的主人看着衆位賓客,就像在看老鼠的貓。
看到在場所有人看向了這邊,男人放下了製造噪聲的巨斧,嘴角笑容慢慢擴大了,隨之是一字一頓,慢慢說道:
“打!劫!”
就在那兩字說出口的瞬時之間,在擠滿賓客的廳堂裡,忽然多出了許多手持大刀的彪形大漢。那些傢伙冷冷看着在場賓客,眼神就跟嗜人的老虎一般。而他們手中的刀上面,殘存的痕跡怎麼看怎麼像是鮮血。
賓客裡面不少人還沒進入狀態的,怎麼着都覺着眼前的一切就跟個玩笑似的,不可能是真的。
說話的彪形大漢站在大門門口,看見那些賓客的表情,不由大笑着道:
“怎麼?還等着那些狗腿子來救命?”
說話之時,大漢臉上的疤就跟着動起來,看着令人驚悚恐懼。
“別做夢了。那些傢伙都被老子殺了個精光,現在,除非狗官派兵,否則,你們就都給老子乖乖呆在這裡吧!”
賓客們騷動起來,不信的佔絕大多數。他們都不是被嚇大的主兒,怎會輕易聽信這種陌生人的話。
大漢冷冷笑着。
“不相信老子是認真的話,老子可以給你們機會搞清楚。你們,過來,都好好聞一下,看看,這空氣裡是不是有點不一樣的味道?”
隨着時間過去,那種多出來的味道自然而然清晰起來。不過幾個呼吸之間,那濃濃的血腥味已經讓人想聞不出都不行了。
很快,許多賓客臉色慘白似雪,不由自主瑟瑟發抖,就好像是在害怕,自己會成爲接下來的被殺者一樣,看都不敢看大漢跟他的手下。
“害怕了嗎?你們這些有錢人,見點血就怕了……孬種!”
冷冷掃視一眼噤若寒蟬的賓客,大漢肆意的狂笑着。
“先別急着害怕,今天死的不一定就是你們。想活命,很簡單,只要你們都夠聽話,我保證你們可以活到你們該死爲止。”
賓客們愈發安靜,只是不想錯漏這個綁架犯將會提的要求。那些要求,可是關乎自身的生死。
大漢咧嘴笑着,看着人羣,一字一句問道:
“你們裡面,誰,是咱大清朝的九爺?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就這樣啦,噹噹噹,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