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是麼?那你幹嘛一直盯着我?明明就是口是心非。”
“我在看你是人是鬼。”
少女貼着他的臉蹭了蹭:“那我是人還是鬼。”
天印笑了,手卻用力捏住了她的下顎:“左護法,好玩兒麼?”
眼前巧笑嫣兮的臉孔忽然變的憤怒,左護法“啪”的一下拍開他的手:“哼,別以爲裝的聰明我就看不出你剛纔被我迷惑住了,怎麼,你有想念的人了?”
天印皮笑肉不笑:“有勞左護法關心,反正那個人不是你。”
左護法終究是個女子,被這般奚落豈會有好臉色,手又摸到了腰間的大剪刀,被天印擡手按住:“我沒空與你動手,既然你出現了,就請回答我幾個問題。”
“哼,那要看我有沒有心情回答。”
天印披上外衫,起身點亮燭火,在桌邊坐下,很客氣地給她倒了杯茶:“我想知道,爲何貴教要一改常態,這麼高調地與武林人士作對,似乎是急着挑起事端的樣子。”
左護法的反應出乎天印的意料,她居然笑得有些曖昧:“這可是特地爲你準備的,教主有令,只要能將你推到風口浪尖就行。你若有本事以一當百,重挫那些武林人士,那麼得利的是我聖教。而你若被殺了,教主本人其實也樂見其成。”
天印微微一笑:“我知道衡無很不喜歡我。”
“錯,準確說是憎恨。”左護法站起身來,笑着衝他擺擺手:“聽說那些人計劃要對你來一次圍剿,就像當初對初銜白那樣,希望下次見到你時,你還活着。”她走到窗邊,剛踏上窗臺,忽然又轉過頭來:“對了,我可以問一下,你剛纔看到我的臉時,心裡想到的是誰麼?”
天印忽然笑出聲來,似乎很愉悅的樣子:“一個被我殺了的人而已。”
“嘖嘖……”左護法搖搖頭,作勢欲跳:“我看不只你殺了她,她也殺了你,真慘……”
聲音漸漸遠去,天印坐在桌邊一動不動,半晌,忽而又笑了。
“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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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誰都知道天印身在揚州城內,但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武林盟主漠不關心,尹大閣主太不靠譜,正道們表示很憂心……
秋陽正好的午後,段飛卿從走廊盡頭走過來,臉上表情十分明顯地寫着“生人勿近”。
但顯然有人不信邪,步履款款地從他對面走來時,珠釵環佩,香衣雲鬢,眉目含情,欲語還休。
二十步……十步……五步……
二人已經近在咫尺,然後……
然後段盟主就這麼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谷羽術扭頭瞪着他的背影,一臉不可置信。這一路走來,哪個男人見到她不多看幾眼,就連聽風閣裡那些自視甚高的美貌男僕們都不例外,可是他居然……
他到底是不是正常男人!
谷羽術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柱子,咬了咬牙,狠心將腳踝往那石墩上一磕,“哎呀”一聲嬌呼着坐在了地上。
那姿勢必須是非常優美的。
然後她扭頭,淚水盈盈地望向段飛卿的背影。就算再無視她的美貌,至少也該有點同情心吧?
誰知段飛卿沒有回頭,眼前倒出現了另一張臉。
尹聽風倒掛着身子在她頭頂閃了一下,從上方跳了下來,一臉驚奇朝遠處喊:“哎呀段飛卿,快看,這裡有人磕自己腳踝玩兒呢!”
“……”谷羽術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躲在廊上,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段飛卿這才轉過頭看了一眼:“既然人家要玩兒,你做什麼打擾人家?”
尹聽風一拍額頭,連忙向谷羽術道歉:“啊啊,說得對說得對,真不好意思,我這閣中還有很多回廊,你隨便磕哈,儘管用,別客氣!”說着人朝段飛卿的方向去了,看他背影,肩膀抖得厲害,明顯是在偷笑。
“……”谷羽術恨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畢竟不能鬧大,否則被她師父知道就不妙了。
一直走到另一條迴廊上,尹聽風才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一點門派之主的形象都沒有。段飛卿冷冷地看着他:“你躲在廊上不會是想偷襲我吧?”
“胡說!”尹聽風義正言辭地糾正:“我那叫挑戰切磋!”
“……”
尹聽風笑夠了,在廊下一坐,緩了緩氣:“那姑娘也真有膽子,小小年紀就這麼愛耍心眼,還敢耍到你這裡來。”
段飛卿道:“千青臨終前特地說過這個人,我怎麼可能理她。”他在對面坐下,掃了一圈四周:“說正事吧。”
“說正事啊,行!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把霜絕劍送去初家山莊了,那裡的確有人在,雖然比不上當初盛景,也算是有人氣了。”
“然後呢?”
“然後有僕人出來回話,原話是‘我家公子深表感謝,他日將當面向盟主道謝’。”
段飛卿皺眉:“這個公子是指折華,還是別人呢?”
尹聽風站起身來,嘆了口氣:“誰知道呢。”
二人正百思不得其解,楚泓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了過來:“公子,盟主,大事不好,那些人按捺不住,已經全都叫囂着找天印去了!”
作爲一羣明事理的正道人士,在包圍住客棧後,第一件事是驅散無辜圍觀民衆,以免誤傷事件發生,然後再揪住老闆說一通大道理,直到老闆也“明事理”地表示全力支持,之後衆人便坐在堂中邊吃喝邊等那十惡不赦的天印現身。
人多就是氣勢足啊,尤其是那些初涉江湖的年輕人們,之前那點緊張全都沒了,甚至還主動朝着樓梯叫罵,試圖將天印逼下樓來。
老闆抱着頭在櫃檯後面暗罵:龜兒子們咋不上去開打?只敢在下面嚎嚎,啊呸!可憐老子的店啊!
樓梯上如願傳來了腳步聲,不知爲何,衆人的氣焰忽然被壓了下去,甚至整個廳堂裡都鴉雀無聲。早有人抽出刀劍嚴陣以待,目光緊盯着樓梯,卻見下來的是個容貌秀美的青年人。
“夥計,送點熱水上來,我家少主要洗漱了。”他甚至都沒看一眼下面的人,傳完話就上去了。
“……”衆人面面相覷,反應過來好不尷尬。
摔桌啊,剛纔的表現實在太沒面子了啊!
店裡的夥計早被嚇跑了,有個膽大的年輕人急於表現,冷哼一聲,提了水壺就要上樓:“待我親自去給他送水,一探虛實!”
塵虛道長一看這是自己門下弟子,當即豎起大拇指:“去吧,我看好你!”
年輕人大受鼓舞,蹭蹭竄上樓去了。
衆人仰起脖子,拭目以待……
空隆隆……
不出半刻,年輕人就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在地上打了兩個轉才停下,被人扶起來時,猶自暈頭轉向。
塵虛道長怒火滔天地問:“可是天印動手了?”
年輕人捂着臉頰,卻擋不住若隱若現的五指印:“唔,是他的隨從嫌水冷,刪了弟子一巴掌……”
“……”
旁邊有人忍無可忍道:“道長不必等了,我們就這麼殺上去,這麼多人還怕他一個不成?”
塵虛道長撫着鬍鬚搖搖頭,指了指樓梯道:“樓梯細窄,我們上去時會分散開來,天印擅長快劍,屆時他只消在樓梯口守株待兔,便能將我們重創,甚至一一擊破啊。”
衆人聞言恍然,但也越發不敢動作了。
此時樓梯上又傳來了腳步聲。
大家都以爲又是那個傳話的青年,等那人站在樓梯口,才發現就是天印本人。
他似乎剛起身不久,眼神尚且帶着惺忪,身上沒有如往常一樣着黑衣,而是一身張揚的紫色。烏髮也未束髻,隨意的披散在肩頭。這模樣,很容易使人聯想起放蕩不羈的王公貴胄,又或是藏匿深山的逍遙散客。他伸了一下手,身後的瓏宿立即將他的劍奉上。
“不知各位紆尊前來,叫各位久等了。”他執劍抱拳,謙虛有禮:“在下唐門少主,唐印。”
“哈哈哈哈……”有人故意大聲嘲笑,指着他罵道:“好個唐印!隱姓埋名投入天殊派,又公然叛出,你當江湖規矩是笑話麼?!”
“哼,跟他廢話什麼,姓唐就不是好人!如今唐門已經成了魔教走狗,禍害武林,我們大家一起上,殺了這個叛徒再說!”
天印笑了笑,緩步走下樓梯:“這裡不是動手的地方,各位不妨出去再說。”
如此正合塵虛道長胃口:“好!一言爲定!”似乎怕他反悔,塵虛道長又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你先請!”
天印點頭,徑自朝門口走,所經之處,衆人都不自覺地給他讓開道來,顯然仍舊對他懷着畏懼,最後只有用表情盡力表達不屑和憤慨。
除了幾個來不及收拾的攤子之外,街道上已經空無一人。瓏宿帶着其餘唐門弟子跟出來,極有氣勢地道:“若是各位要以多欺少,那就休怪我們唐門無所不用其極了!”
唐門的毒獨步江湖,衆人聞言不禁有些忌憚。
天印呵呵笑道:“瓏宿你這是做什麼,別束手束腳的,大家都放開上,他們可以圍攻我一個,你們也可以盡情使毒,這纔打得暢快嘛。”
塵虛道長抖了抖,心想這人以前見時還覺得是個翩翩君子,不想回到唐門後,都成變態了。以後一定要教育門中弟子對唐門繞道啊!那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衆人已將唐門弟子團團圍住,眼看就要動手,他頭轉了一圈,心中憋悶,臨了璇璣門還是沒有派人來!
大概氣氛太緊張了,天印不過腳移了一步,就有人咋咋呼呼地朝他衝了過來。不過還沒輪到他動手,就被瓏宿搶先解決了。
這一下好似炸開了鍋,衆人都瘋了似的朝他們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