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璐擠出笑容,微閉眼,放空腦袋,沉湎在他的安撫中,鼻尖竄入如大山般穩重的氣息,獨屬於他的氣息,他再次吻她,纏綿,做最後的剋制。臨門一腳的陷阱,她糾結得死去活來,跳得也心甘情願,可她拿什麼去拒絕,哪怕她什麼都不是,索性醉生夢死算了。
過了一會,他還是走了,他是從一個必須出席的商業晚宴上溜過來的,兩人難捨難分,望着他獨孤地遠去,路璐的心情再次步入深淵,如一隻受了傷的孱弱的貓。
回到房間裡,路同舟看上去睡着了,卻突然冒出一句:“是那個代汝來了嗎?”
路璐心虛,嚇了一大跳:“他來跟我談工作上的事。”
“哪個男人會大半夜的來找一個女人談工作,陪他睡覺也是你的工作嗎?”
“路同舟,你怎麼能跟你的女兒這樣說話。”
“我是把醜話說在前頭,你掌控不了他的,趁早死心了吧。”
路璐不吭聲了,她能掌控誰呢,連她自己她都左右不了。
“這樣的男人,開始時覺得挺美好,一旦陷進去了,後面有苦頭叫你吃的。”
“這是你的人生反思錄嗎?”
“我苦口婆心的,你倒當成驢肝肺,這世上沒幾個人真待你好的,親爹也不例外。”
路同舟說完,倒頭躺下睡了,其實她還真是話糙理不糙,代汝來了一趟,除了和她的纏綿,該解決的問題一個也沒解決。
周馨若,這個女人,到底是他的什麼人。
路璐定了定神,將屋子裡的怨氣和傷感吸到肚子裡消化掉,吐出一句:“媽,我想見見外公外婆,姨媽和舅舅。”
路同舟動也沒動一下。
路璐睡不着,人去樓空的深夜,連靈魂也空蕩蕩的。
代汝發來一條晚安微信:“對不起,在我遇到你的時候,我已經經歷了一些故事,雖然我一直在努力的去抹平回憶。”
最得體的答覆或許是“沒關係”,可她說不出口,也就什麼都沒回。
隔天一大早,付甜甜和崔銘生一起來了,付甜甜開的車,見到還穿着睡衣的路璐,付甜甜一個快速倒擋,立即就把車停好了,咋咋呼呼地衝下車來擁抱她。路璐的本意是她們空的話來玩玩,不空的話,改天再聚,但她倆商定出的結果是路璐家的新店開張,無論如何是要來捧場的。
兩人帶來了一個巨型招財貓,招財是招財,但這隻貓路璐猜不出路同舟會放在哪,放在哪都和店裡的格調不搭。
於是路璐見到的路同舟的臉色是笑意惺惺的,但路同舟還是叫店員做了咖啡,端了小吃點心過來。付甜甜的嘴巴甜,今天心情也好,穿了件明黃色印大白花的連衣裙,像一隻花蝴蝶似的在店裡飛轉了幾圈,把路同舟的品味從頭到腳都誇了一遍,連腳趾頭也吹出花來。
路同舟樂的合不攏嘴,直對路璐道:“你這個同學真可愛呢,真好玩。”
路璐冷眼旁觀付甜甜,搞不懂她是哪兩根筋搭錯了,大清早的,瘋瘋癲癲的。
崔銘生一直保持着並不代表快樂的微笑,今天周寧坐飛機回來了,在飛機上時他還是她的丈夫,等飛機落了地,就不一定了。
“周寧回來了,我們可能會離婚。”等付甜甜好不容易坐下來端起咖啡杯,崔銘生淡淡地道,他們夫妻倆的事反正已鬧得人盡皆知了,也沒必要再瞞着路璐她們。
付甜甜一口咖啡噴到了地板上,叫道:“爲了離婚,他纔回來?”
“可以這麼說。”
“周寧提出的?他憑什麼!”
“也不是他提出的吧。”
“那怎麼了?他出軌了?有三了?他打你了?”
“打啥啊,天涯海角的,他打得着麼。”
“那好好的幹嘛離婚,不還說你要帶孩子去看他的嗎。”
崔銘生打開手機,把一條微信給她倆看:銘生,我娶你,是想讓這個家變得更好的,我沒料到會變成現在這樣,變得這麼糟,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他這是什麼意思?語句不通啊。”付甜甜皺眉道。
“反正就是失望唄,我不是他夢想中的媳婦樣。”
“切,自大的男人,要我說,他還配不上你呢。”付甜甜翻了個白眼,路璐應和道:“就是,關起門來說,他自身的條件有多好呢,他媽不是常年身體不好,幫不了你的忙,還要你照顧。”
“我也沒空照顧,他媽住院了,所以我們的矛盾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
“他媽住院了?銘生,你也沒說啊,我跟甜甜應該去看看。”路璐着急地道,她心裡過不去,人家來祝賀開業,她也沒禮尚往來下。
“沒事,等婚一離,說不定人家都不想見我了呢。”崔銘生緩慢地攪動咖啡勺,不帶感情地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我活得挺失敗的?”
“怎麼會啊。”付甜甜和路璐異口同聲。
路璐望了眼付甜甜,說出了母親欠高利貸的事,姐妹倆都表示她要用錢了儘管開口,能幫一點是一點,路璐婉拒了,說知道她們是她的後路就行了,眼下她自己能克服。
想到後路和依靠,她又想到了只留給她一個孤獨背影的代汝。喝了兩杯拿鐵後,她說出了自己和代汝的事,這團亂線理也理不順了,希望能得到姐妹們的建議。
路同舟進的咖啡豆研磨後沖泡出的咖啡很寡氣,一如她此刻訴說時的心境。
倒好了,店員要配合她似的,大早上的,牆上四面八方的音響裡迴盪着一首老歌《多想》:多想再爲某人 忙碌和分享 又怕空忙一場 情歌滿街 淹沒人心房 我卻沒有一個傾吐對象......
愛情這東西擁有了好麻煩,少了又拼命想,路璐的心疼到能擰出苦水,她說她很愛他,如自己的生命。
“你說什麼?叫代汝?”付甜甜叫道。
“嗯,你認識啊?”路璐瞪大眼睛。
“盛華集團的高管?”
“我還真認識,我們公司被盛華收購了,負責人就是代汝,他現在可是我的大老闆,哎,要是你倆成了,你就是我的老闆娘了啊。”
“盛華?”崔銘生呢喃着:“我表弟好像就在這家公司上班。”
“你表弟?叫什麼名字?”付甜甜問道。
“汪晨子。”
付甜甜冥思想了一會:“沒聽說過,不熟悉。”
“我知道。”路璐吐口氣:“他是司機,對嗎?”
“我聽我爸提過,好像是的。”崔銘生道。
“你表弟還送過我回家呢。”路璐嘟囔着。
“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付甜甜饒有興趣地問。
“沒到哪一步。”
“沒到哪一步是哪一步?”
“你想聽我說到哪一步了?”
“當然是到那一步啦,你倆生米煮成熟飯了,好罩着我們啊,有了你這個後臺,我在公司裡還怕誰啊。”
“我能罩誰啊”,路璐咂咂嘴巴:“我倆估計成不了,還有一個女人。”
“哦......”付甜甜這才緩過神,剛纔興奮過頭了,一下子忽略了代汝是有家室的。
“這怎麼說呢”,付甜甜抓耳撓腮,拿了一塊馬卡龍咬了口,以掩飾自己的無言以對。“我是不能接受這種,就是你們這樣子的,但是我能理解,真的,真愛嘛,我沒經歷過,但我認爲是可以衝破一切阻礙的,愛情至上,也沒錯,對吧?”
崔銘生疑惑地望着付甜甜,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呀,代汝,就是你隔壁鄰居的老公,那神仙姐姐的丈夫。”付甜甜着急地道。
“啊!原來你們說的是他啊,怪不得呢,原來是他啊。”崔銘生想起了送晨子去公司時,在門口碰到的男人,嗖的把關係全抹順了。
“你們在打什麼啞謎啊?看來他的事你們清楚的很,跟我講講唄。”路璐的心沉到了海底,她又不聾,“老公““丈夫”,哪個字沒聽見。
崔銘生和付甜甜面面相覷,崔銘生一努嘴,意思是讓能言善辯的付甜甜來闡述這沉重的事實。
付甜甜勉爲其難地開口道:“路璐,我明說了啊,他結婚了,他老婆我們都見過。”
“是那個被稱作代夫人的女人?”
“都叫代夫人了,你還不死心啊。”付甜甜越說聲音越小。
“不是我不死心,是他一直叫我相信他。”
“那還是你不死心,他叫你相信就相信,你沒有眼睛和腦子麼,不是我說你,像你這種自負念過幾天書的女青年,哪能逃得出中年男人撒下的網啊,他們捕過的魚比你吃過的魚還多呢,別說你了,這歲數的男人,我都不大敢沾的。”
“你沒念過一首詩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路璐幾近哽咽。
付甜甜見路璐深陷在泥潭裡,用鐵鍬也挖不出了,有點憤恨地道:“現實是現實,你不能活在詩情畫意裡吧。”
“銘生,那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路璐不再理她,扭頭問崔銘生。
“啊,那個女人啊,比你,年紀大。”崔銘生本想說比你“老”,但對於周馨若,實在說不出一個“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