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跟着三師兄住在別院的客房,派來的下人處事妥帖,除了必要的話語,其它時候悄無聲息,走路都沒有聲息,更不提多言。主事的徐媽媽送來幾套換洗衣服,不大不小正合適。
飯菜第一日是四菜一湯,甜的辣的清淡的各一菜式,配着滋補的花膠雞湯,秦月喜辣,那道辣椒炒肉下去了大半,餘下幾日,菜品便都是帶辣的菜式,只留湯品雖日日變着花樣,卻都是健脾開胃的滋補湯,很適合這季節。
七日後,秦月捏着腰上新長的肉惆悵不已,侯府的伙食·精細美味,一日三餐加上不斷供的糕點,秦月養尊處優地養出了一圈厚肉,自欺欺人地對三師兄說就是吃多了胃被撐大了,下頓餓一俄就回去了。
三師兄扭頭看窗,徐媽媽捧着托盤恭敬地走到秦月跟前:近日天氣多變,奴婢替姑娘送了幾套換洗衣服,請姑娘過目。若是花色樣式不合適,奴婢再讓人改。
秦月不懂衣料,單看這薄如蟬翼的布料就知道價格不菲,碧水色的底子,用銀線在底邊勾出雲朵的樣子,清爽大氣,這樣的衣服她見都沒見過。抖開衣服,腰身比上次送給她的寬了一指頭,秦月哀嚎,她胖的那麼明顯麼?
三師兄取笑她:侯府的人真是有始有終,誰喂胖的誰負責供新衣服,照你這樣子,徐媽媽怕是三天兩頭就得來一次,過不了多久,京城的新款衣服你都能見到了。
秦月瞪起眼,撲過去撓他,奈何身手不如三師兄,被三師兄單手用劍鞘擋着,撲來撲去還沒抓到人。秦月頭上的釵子都散了,三師兄還端坐在椅子上品茶。
下人來報侯爺回來了,在正廳等着他們的時候,秦月抄起茶蓋準備砸過去,三師兄奪過茶蓋,將披頭散髮的秦月擋在後面,謝過小廝,請他轉告侯爺,他們兩人稍後就過來。
秦月在山上和師兄們一樣束髮,到了侯府一頭枯草被丫鬟每日梳成複雜的髮髻,插上各式髮釵,稍一動彈,叮咚作響。不想被丫鬟壓到那裡坐上半個時辰,秦月擡手將頭上的飾物都拿下來,扯出一條髮帶將散亂的頭髮豎起,拉着三師兄就往外跑。
趙侯爺端坐在正廳,身材寬厚,腰身直挺,方正的臉上皺紋很多,只一雙眼睛乾淨明亮,能看出年少時的風華。整個人不怒自威,讓人不由地信任。
三師兄帶秦月行禮,謝侯府最近的款待。秦月心急,他們好不容易見了侯爺不說正事,謝來謝去說這些不沾邊的話幹什麼?
侯爺看了一眼管家,管家躬身行禮,退後三步,轉身帶着下人離開正廳。三師兄環顧四周,呈上玉牌,恭敬道:師伯讓我來尋侯爺,說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回去,一切聽侯爺安排。
玉牌空空,什麼也沒有雕,五師兄還用藥粉試過,沒有任何反應。大家最後確定這就是塊普通的無事牌,只是個信物,沒有其它有用的信息了。
侯爺摸索着玉牌,久未言語。
“玉牌已經送到,我們就不叨擾侯爺了,若是侯爺有什麼安排,可派人去客棧通知和亭。”三師兄拜別趙侯爺,領着秦月退出門。
一塊玉牌而已,三師兄沒報多少希望,王師伯久居山野,爲人做事只憑個人喜好,大約始空山弟子孑然一人,行事便格外灑脫,出了始空山,這世上哪個人不是被人情功名羈絆,一朝侯爺更是被家族名望所累,若是他們繼續住下去,怕是仇家以爲侯爺也是他們一夥的。
能對始空山下手,斷不會是尋常人家。這些達官顯貴的關係本就千絲萬縷,趙侯爺不願牽扯其中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侯府不是隻有侯爺一人。
“賢侄留步。”趙侯爺回神,挽留三師兄,“賢侄不必多心,剛纔老夫見到玉牌,想起陳年往事,一時失神,讓你們見笑了。”
侯爺身板仍像松柏一樣挺直,神態卻有了崩塌,現出了老人家的脆弱, “快二十年了,我和王大哥上次見面還是二十年前,山上清淨養人,他估計沒變多少,要是路上碰見,他怕是都認不出我這個老頭子了。”
趙欽少年時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出身世族又聰穎好學,難得的是少年一顆赤子之心,待人熱情真誠,雖然年少,卻早早有了好名聲。年年春獵,騎着一匹棗紅馬在林間恣意奔跑的趙欽,是很多權深位重的人家女婿的不二人選。
先帝憐愛他祖輩多是爲國戰死,一門孤兒寡母的,對他很偏愛,自入學便指給六皇子做伴讀,等六皇子登基,趙欽這個自小的好友伴讀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
趙欽能有現在的地位,不全是憑天子恩寵,別人給機會,自己也要有本事抓住。行兵佈陣的本事,趙欽認了第二,朝裡沒人敢認第一。多年的征戰,身上也是新傷疊舊傷,到了入冬的季節,腿骨時時疼痛,聖上特恩賜趙欽可以坐步攆上朝,如此榮寵,自開國以來還沒有第二人享過。
一晃神,趙侯爺又是一副面無表情,只是眉眼裡還有着重溫往事的光亮。“和亭賢侄,你就帶着你師妹在這裡住下,餘下的事我們再從長計議。永安快回來了,你們年輕人聊得來,若你有什麼打算,想入仕可以來找老夫。”
“侯爺,始空山山規,不準弟子入世。”三師兄婉拒道。“我與月兒……”
“你說她叫什麼?”侯爺打斷三師兄。
“秦月。”秦月仰起頭,回答趙欽。這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家,親切和善,秦月喜歡跟他說話。
“秦月?”趙欽握着玉牌的手用力,仔細打量着秦月,收回目光的時候,整個人都頹然地陷在椅子裡。“趙生,帶他們去客房,好生照料。”
管家應聲進來,請三師兄和秦月去歇息。
三師兄沒有推辭,他們行蹤並不很隱秘,呆了這些天,仇家要有心早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