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斯苦着臉向大魔導師求助,儘管同爲路維斯一手創建,但鍊金協會的權勢卻遠遠不及南方議會。面對阿爾的毀約,他除了口頭的抗議與索要違約金外,也不可能對這位將來要繼承議長的首席弟子做什麼。
“毀約?他的性格不像是會做這種事,你對他做了什麼?”能讓那小子牴觸到非得撕毀契約的地步?以路維斯對阿爾的瞭解,知道他不被逼急了是不會做這種自斷後路的事。
阿里斯支支吾吾的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簡要地說了一遍。
“不要用常人的心態去判斷他。”聽了阿里斯的解釋,鮮少表露情緒的路維斯笑出聲,“阿爾在外海島域長大,心性與世俗凡人不同,連我也很難約束於他,你竟想用錢財這些俗物逼他就範,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嗎?更何況那孩子精明着呢,動動腦子就能猜出你的目的。”
“您這是有心偏袒啊。”雖然沒有正式拜入門下,但阿里斯的鍊金一直是路維斯指導,也算得半個弟子,看出路維斯護短,不由嘟囔了一句。
“他學習法術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阿里斯幾乎是下意識的反駁,“這不可能!!”
路維斯沒必要騙我,可……那小子怎麼可能才學了兩個月不到的時間?拋開血統、天賦這些不談,光是刻紋這一個法術的發明,就不可能是一個初學者能做到的。
“他在拜入我門下後纔開始系統的學習。”這一點,路維斯覺得沒必要隱瞞。
“就算在外海島國長大,沒有接受正式系統的教育,也不能說他不會法術。天賦之血所擁有的能力從一出生就有!”這可是常識,阿里斯堅信自稱五十三歲的阿爾不可能像路維斯說的那樣,一點魔法都沒接觸過。
“在來到自由城邦之前,他使用的一直是神術。”
這一次,阿里斯驚得話都說不出。
神術!
路維斯冷冷地看着親手提拔的鍊金總長,眼裡飽含的威脅讓阿里斯如墜冰窟。
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鍊金協會負責人,根本沒必要捲入路維斯與最高評議會之間的明爭暗鬥,薩多就是最好的例證。世人只知議會掌握在議長手裡,卻不知真正的背後控制者,正是這位傳說中只會埋頭研究、不問世事的大魔導師。
“我這不也是爲了協會着想嗎……”阿里斯捨不得刻紋,這樣足以改變歷史的發明絕不能一次小失誤就永遠束之高閣。雖然害怕,但他還想做最後一搏。
路維斯熟知的阿里斯性情,知道他有和議會平起平坐、甚至是超過的野心,也不戳破他的謊話。身爲傳統意義上的法師,路維斯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研習魔法方面,對爭權奪利沒有太大的興趣,撕毀契約在路維斯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任性是強者的權利,既然阿爾不願意分享發明,那就隨他去吧。只是……
考慮到阿爾生長的環境,路維斯的眉頭微微皺緊。
那孩子固然聰慧,卻是在封閉的荒島長大,不夠複雜的環境也讓他缺少警醒,隨着時間的增長,他的能力和聲明也會一同增加,正如我不可能留他一輩子蝸在這小小的自由城邦,我也不可能護他一輩子。不如借這個機會試他一試……
一個計劃瞬間在路維斯腦海裡成型。
“我會替你說情。”
大魔導師的承諾讓阿里斯喜出望外,路維斯從來不干涉弟子的私人事物人盡皆知,只要他肯出面說情,那位心高氣傲的首席再怎麼不願意,也要給自己導師面子。
接到路維斯傳訊趕來的阿爾剛一邁進法師塔,就看到讓他討厭的鍊金總長對着路維斯連聲稱謝。
“刻紋能提升聯盟的整體戰鬥力,在戰爭迫近的非常時期,你不該爲了一時之快而毀約。”
“導師教訓的是,我不夠冷靜。”
阿爾原本也沒真想停止和鍊金協會的協議,只是一口惡氣壓在胸口不吐不快,爲了懲治得寸進尺的阿里斯才假裝毀約。既然路維斯已經幫自己找好臺階,他自然要順勢而下,太過得意忘形只會徹底得罪鍊金協會,畢竟以後要靠他們籌錢,鬧得太僵既對自己沒好處,又拂了路維斯的面子。
阿里斯本以爲要花不少時間才能勸阿爾回心轉意,可路維斯只說了一句,他就答應了……應承得如此迅速,這……難道……我被涮了?
正好阿爾投過帶着譏諷的一眼,阿里斯立刻明白自己上當了。
這何止是聰慧,簡直就是狡詐的惡魔!
路維斯打了個響指,他腳下一塊黑色的地磚變成了手捧銀盤的鍊金魔像。阿里斯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恭恭敬敬地遞了過去。
待大魔導師解開紮緊的繩索,將布袋整個倒置,一貫以漠然做表情的阿爾也不禁顯露出詫異之色。
輕輕飄落銀盤內的是一捧黑色的灰燼,還殘留着極其微弱的魔力。
那是已經撕毀的契約?都碎成粉末了,還留着幹嘛?
“根據戰時協議,刻紋可以擺脫最高評議會禁令的約束。也只有在眼下這種非常時期,你的這項發明纔有機會售賣給普通人,可別錯過了。”路維斯抓起一捧盤中的灰燼,隨着魔力的釋放,黑灰瞬間還原成完好無缺的附魔卷軸。之後,路維斯又對着銀盤吹了口氣,剩餘的灰燼變成一個個閃着光的字符飄在半空,圍着卷軸打轉。
“既然你對這份協議不滿意,那就修改它吧。”
隨着卷軸一同遞來的還有路維斯的威壓,阿爾咬牙扛住,撥開如結界般附着在卷軸外面的層層魔力,每前進一個手掌的距離都同釋放一次星曜。
就在他觸到卷軸的瞬間,手端銀盤的鍊金魔像忽然搖身一變,成了一株與人等高的投影儀。伴隨着“嗡嗡”聲一同出現的還有三大公會代表的影像。他們見到路維斯均是滿臉的驚訝,顯然沒有料到聯繫他們的是大魔導師。
“人我也幫你聯繫好了,有什麼想法直接對他們說。”說完,路維斯挪動腳步,讓出被他擋住的阿爾。
阿爾·塞特……
鴉與商會代表的目光瞬間被一臉鬱色的阿爾吸住,路維斯在這時候聯繫他們,是不是意味着刻紋的事還有轉機?
布魯諾暗暗鬆了口氣。
總部傳來話,務必要拿下刻紋的使用權。這事關傭兵整體實力提升,如果能辦好,一定可以力壓其他幾位候選人。
“雖然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看在導師的面子上,我決定重新履行與鍊金協會的契約,不過……這並不代表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我會在原來的基礎上,再附加一些條件,各位可要想清楚再做決定。”阿爾這麼一說,阿里斯立刻急了,但礙於路維斯在場,又不便說什麼。
“我不管你們給鍊金公會多少錢,想要用我的發明,首先得徵得我的‘許可’,否則你們就是從其他渠道弄到刻紋,我也有辦法讓你們買回一堆不能用的廢紙。”只需在製作模板的時候增加一些額外的工序,就能限定刻紋的使用,這就是言靈的便利。阿爾相信那三位公會代表能聽懂他的暗示。
“首席有什麼條件就說吧。”布魯諾自告奮勇,詢問阿爾的許可條件。
“分會長,雖然我們是老熟人了,但我對你開出的條件是最苛刻的,誰讓傭兵公會威脅不小呢。”
威脅?布魯諾指着鼻子訕笑:“首席說笑呢,我可從來沒動過什麼歪腦筋。”
“我指的是傭兵公會對南方議會以及整個自由城邦所能造成的威脅。”不給布魯諾解釋的時間,阿爾繼續說道:“我對你們的要求是‘中立’,只要是隸屬傭兵公會的傭兵,無論兵團還是個人,不論國家徵用或私人僱傭,都不得對南方議會及自由城邦動武,違反協議的代價就是切斷對整個傭兵公會的刻紋供應。”
布魯諾這下明白阿爾的用意了,他看了看閉眼冥想的路維斯,又看了看神情緊張的阿里斯,沒想太久就做出允諾。
“我受總部的全權委託,可以同意首席的要求。”
搞定傭兵公會,阿爾的視線轉向鴉:“至於夜梟嘛……我對你們的要求相對簡單些。”
“您想要什麼?”鴉知道,阿爾的要求肯定不是錢。夜梟是情報組織,莫非他是想……
“我看中的夜梟涵蓋整個大陸的情報網。別誤會,我的條件對你們的生意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希望南方議會能比其他人更早一點獲知所需的消息,錢照付,我也不會阻止你們把南方議會的情報賣給任何想打探的人,這條件不算過分吧?”
鴉沉默了許久才點頭。和布魯諾一樣,他也接到了來自總部的委任,無論花什麼代價,都要拿到刻紋的使用權。
就剩自己了,不知道首席會提出什麼樣的條件,商會代表德伊爾緊張得渾身出汗。昨天阿爾撕毀契約着實把他嚇得不輕,還好事情還有轉機,若真無迴旋餘地,總部肯定不會輕饒。
擔心上次的言語衝撞惹對方不快,不等阿爾開口,德伊爾趕緊表態,說商會既沒有傭兵公會武力進犯的能力,也沒有夜梟那般龐大的情報網,對自由城邦不會構成任何威脅。
“單論威脅,三大公會中就屬商會最高。只要你們切斷日常的補給供應,不用等第二帝國打過來,南方議會就會自亂陣腳了。”所以,在阿爾的計劃中,對商會的要求也是最苛刻的。
納森苦笑,沒反駁。
“無論和平年代還是戰事期間,都要保證自由城邦以及南方議會的日常補給,不得因戰亂、天災隨意哄擡物價。違反協議不單是商會,我連他們兩家公會的供應也會一併切斷。”這席話讓三位代表同時色變,尤其是最後一句:“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不會做任何讓步。”
“好,我答應。”考慮再三,德伊爾還是咬牙同意了。
在路維斯法術的幫助下,代表們都簽上了自己的名字並加蓋了公會印章,這份一度取消的協議重新生效。
隨着法術斷開,投影儀也重新變回地磚。
“這算是我給您的回禮。”阿爾只說了一句。
以路維斯的頭腦,無需解釋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