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一年的初夏時節,雷煌和妻子孫眉兒一起,踏上了雲州的土地。他們這一行看起來就像是某個有錢有閒的世家子弟外出踏青的陣勢,很有些鮮衣怒馬的味道。自然,他們中間沒有人穿戴或者身邊攜帶着任何和雷音魔宗有關的東西。雖然雷煌在西凌北方頗爲知名,但他現在的那身淡藍色的綢緞袍子,很難讓人把他和一個教宗聯繫在一起。
結婚之後總要有一段時間的假期的,雷音魔宗的教宗亦然。雷音魔宗在創設之初,考慮的就是架構的完整和制度的規範,整個體系更像是葉韜和談瑋馨腦子裡的某種企業,而不是一個宗教機構。哪怕是雷煌,要離開一段時間也完全沒問題。問題是,這婚後的假期,似乎在雷音魔宗的制度手冊裡沒有提到應該怎麼處理。經過雷音魔宗的那些實際上都來自於東平內府的高級祭祀們會商,終於在雷煌婚後直接對外宣稱:教宗要閉關。從此以後,不管雷音魔宗發展成什麼個樣子,和家庭事務有關的一切比較長的假期,比如婚假產假和奔喪之類的,一律都稱爲“閉關”……
閉關中的雷煌倒是不太在乎名目,能夠帶着妻子再踏上雲州、東平的土地對他來說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和在西凌每天都要承受相當大的心理壓力,整天琢磨着要怎麼拓展雷音魔宗的事業不同,在雲州,他可以敞開了呼吸,放心地睡覺。而妻子孫眉兒,似乎也很容易地接受了他實際上是個東平暗諜的身份……畢竟,不管身份,他的口才,他的那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和國籍是無關的。而當孫眉兒得知。這整個雷音魔宗建立起來的想法都是出自現在地雲州經略使葉韜,乃至於整個發展教務的團隊都是葉韜親自培訓的,雷煌也從那些迷人的說法和隨之而來的訓練、實習裡,逐漸明瞭了人性的另一面,這才逐漸有了現在的雷煌那種糅合了理性和激情的獨特地魅力,孫眉兒也有了想來雲州、來看看經略使大人的念頭。
初夏時節,雲州一派生機盎然。而雷煌一行,正好又是從紫荊關進入雲州。要去雪狼湖北側的葉氏工坊,這一路正好是雲州中部農牧混合的地區。田間的阡陌和草場上奔跑的馬羣交替出現,着實讓人心胸爲之一寬。而孫眉兒更是從來沒有見識過這種草原風光,不由得大開眼界。
在他們越過了從雷霆崖到寧遠這條目前雲州的中軸道路之後,忽然出現了一支數千人的騎兵部隊,成四列行軍隊形威風凜凜地越過了雷煌一行地車馬。由於最近一陣天氣比較溼潤,倒是沒有揚塵暴土,弄得不可收拾。稍稍問了問爲雷煌一行護送引路的守備營軍士才知道。這應該是通路趕去葉氏工坊進行換裝的景雲騎某營。現在雲州諸軍的換裝過程也被戴雲硬生生變成了行軍訓練。正式的換裝通知文書裡寫明瞭離營日期,接防換防部隊,寫明瞭要換裝地部隊必須在規定的時間抵達規定的地點,必須齊裝滿員,如果沒有能做到。那就會將這支部隊挪到五十個營全部列裝完成之後再考慮。沒有人想碰上這種事情,所以儘管行軍日程極爲緊張,要求也很高,但到現在爲止。所有換裝部隊都是提前到達的。
而云州諸軍換裝主要是在兩個地點,一個是綏遠,一個就是雪狼湖以北地葉氏工坊雲州分部。而這一次,雷煌的運氣還真是不錯,他碰上的不僅僅是景雲騎,還是景雲騎中獨有的兩個騎弓營中的一個。騎弓營的盔甲看起來和標準的騎兵甲一樣,但重量更輕一些。景雲騎的普通騎兵配發地是兩把騎兵劍和一把快開摺疊弩,而騎弓營則是一把騎兵劍。一張複合弓和一把標準尺寸的摺疊弩。
雷煌比景雲騎的騎弓營晚了不到一天抵達葉氏工坊。圍繞着葉氏工坊,現在一共有六個軍營,以及兩個規模不小的專業性村落。爲了維持葉氏工坊的滿負荷運轉,各種各樣的材料、消耗品,以及提供給工匠們的食物和其他生活用品是如此宏偉的物流,源源不絕,而那兩個村落就是順應這種專業性地物流需要而發展起來地。爲了給工匠們提供更豐富多彩的生活,村落雖小卻五臟俱全。各種商鋪一應俱全。哪怕是那些門臉比較小地鋪子,也普遍提供了貨物預定的服務。兩個村子裡甚至連妓院賭場都有。只是能在這種軍事機密要地開設這種機構,不管是老闆還是從業人員,都要受到嚴格的審查。
在村子裡落腳之後,雷煌和孫眉兒在村子裡走了走,就看到不少景雲騎的騎弓營士兵也在村子裡逛着。在換裝和調試盔甲的這些天裡,雖然他們每天都有半天自由活動的時間,但他們無論到哪裡都要穿戴全套盔甲,攜帶武器,以便發現盔甲不合身的地方,讓工坊的學工們來調整。
看着英武的騎弓營軍士們在身邊走過,嘴裡不斷挑剔着盔甲哪裡哪裡不舒服,孫眉兒驚訝不已:“這是普通士兵們的盔甲?好漂亮啊。在西凌,怕要是將軍才能穿上這種盔甲吧?”
雷煌聳了聳肩,說:“那是你在泰州沒看見那些真的打仗的軍隊。在鎮北軍司的幾支精銳騎兵部隊也都是一身鐵甲。只是,那裡的鐵甲沒這裡的好,也沒這裡的便宜。”
孫眉兒好奇地問:“難道不是越好的東西越貴麼?”
雷煌笑了笑說:“那可不一定,你看鎮北軍司用的那些破刀破劍,可比現在這些軍士們用的騎兵劍一點都不便宜。”雷煌倒是已經逐漸明白規模效應對成本控制的好處,雷音魔宗的相關產品可實在是太多了。而雷煌好歹是在葉韜名下受訓好長時間的,一些皮毛還是領會得的。
雷煌爲孫眉兒解說着雲州和東平的諸多生產管理上的辦法的時候,這幾天一直擔負着聯絡官角色的軍士跑過來說道:“雷先生,經略大人正在工坊那邊等着。您現在過去嗎?”
“現在?”雷煌看了一眼孫眉兒,說道:“那好,我送我妻子回客棧,還請稍待。”
那名軍士說道:“雷先生請和夫人一起過去吧。今天有七海商社的客人,正在參觀工坊。大人吩咐說尊夫人可以跟着一起參觀。當然,如果尊夫人願意的話。”
孫眉兒眼睛亮了起來。對於聞名天下的葉氏工坊,能夠進入其中看看的機會是多麼難得。七海商社來的自然也是足夠重要的人物才能進入工坊的工作區域,而孫眉兒能夠一同參觀,不用說是託了丈夫的福。現在的雷煌,早不是當年的內府產業的學徒了,而是東平整個佈局中的重要一環。
跟隨着這名聯絡官,雷煌來到了位於葉氏工坊一隅的一個戒備森嚴的院落外。他掃了一眼停在院子門口的馬車就不由得聳了聳肩,這個院落里居然有云州農牧局局正戈蘭,有景雲騎統帥談瑋然等人在。還有些馬車上的徽記,他可就不認得了,料想能夠這個時候到這裡,也不會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葉韜的工作室裡在接待着另外一批客人,使得他只能在邊上的葉氏工坊資料室裡和雷煌見面。而這個待遇,要比將雷煌帶進工作室更讓人誠惶誠恐。資料室裡的這些生產技術資料,不知道有多少暗諜盯着呢。對於不管哪個國家來說,葉氏工坊的那些太高精尖的東西,他們拿去了也做不出來,完全沒有意義,但那些冶煉配方,兵器設計,重型器械的圖紙可都是無價之寶,縱然做出來質量有差距,可畢竟不會太離譜。
葉韜看着經過在西凌的一段時間的磨練,顯得老練得許多的雷煌,笑着說:“你的那些筆記還在做嗎?方言、民歌、民謠之類的東西。”
雷煌呵呵笑着,說:“還在做,現在已經好大一堆了。大人,這些玩意的確是很有意思,不過您說的以後能讓我專心於此,真的可以嗎?現在……”
雷煌的笑容有些苦。葉韜寬慰道:“你做得比任何人預料得都要好。西凌的一任關鍵位置的總督是東平暗諜,這種事情的意義用膝蓋都想得出來。只是……恐怕在他的總督任上,來不及把西凌打下來。畢竟,我們還要先解決了北遼再說。不過,你才這點年紀,怕什麼?我向你保證,滅亡西凌的時候,你還必定是壯年。到時候,就怕是你拋不下其他的事情來做學問呢。”
這句很有些警示意味的話讓雷煌有些緊張,他拜服於地,說道:“學生不敢。”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葉韜面前自稱學生,葉韜連忙把雷煌拉了起來,說道:“別緊張。到時候恐怕是你想做學問,也未必能讓你放手雷音魔宗的事情。雖然,現在就說攻略西凌之後的戰後安定事宜有些早,但到時候還真的需要有能夠壓住場面,有足夠影響力的人坐鎮。你應該是最合適的吧。”
雷煌站了起來,有些尷尬地說:“雷音魔宗發展的確是很快,而且組織一直很嚴密。不過,教徒多了麻煩事情也多,這次來,至少有部分原因是爲了向大人您請罪的。”
“哦?什麼事情?”葉韜有些不明所以。
“有些教徒自發地進入雲州傳教了。”雷煌爲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