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孽不作聲, 微涼的手指摩挲着夏合歡泛紅的眼瞼。
“合歡這話太傷爲師的心了。”殷孽嘴角掛着捉摸不透的笑,“合歡會在意自己每天無意中踩死多少隻螞蟻嗎?”
夏合歡不懂殷孽的突然問話的用意,沉默搖頭。
“同理爲師自然也不會去關心螞蟻的生死。”
“不一樣的, 牡丹是活生生的人, 不是螞蟻!”夏合歡反駁道。
殷孽的視線越過夏合歡頭頂, 落到她身後的某一點處, 不甚在意地說:“相同的事情, 即使再珍貴,重複的次數太多,也就沒有了意義。”殷孽的目光又落回夏合歡臉上, 淺笑說:“合歡一定沒試過,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每次都看到同樣的事情在自己面前上演, 每天遇到的人都在說着同樣的話。”就像陷入了一個永遠都走不出的怪圈, 隨着被困住時間增加,想要暴虐地摧毀一切的念頭也在悄無聲息地滋長。
原來師父不僅妖孽, 還有潛在中二屬性?緊繃的弦突然跳脫了,夏合歡整個人都突然鬆懈下來。她眨眨眼,語重心長地勸慰:“師父,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殷孽:“……”
等等,好像她是不是說得太高深了些?妖孽師父聽得懂嗎?夏合歡歪了歪頭, 開始進一步具體化、形象化來解釋剛剛自己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師父沒聽懂是不是?來, 聽我跟你解釋。”樂爲人師的夏合歡用極其富有生活氣息的話, 解釋說:“打個比方來說, 就像師父去買包子。重生前師父去買包子, 師父可能會問下價錢,然後決定自己要買幾個。但是重生之後, 師父完全可以根據過去的經驗來買包子,甚至可以借鑑重生的優勢把包子鋪的老闆拐過來給自己的當廚師,這樣即使師父每天不出門,也可以吃到好吃的包子了。”
夏合歡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好像真的想起了街角老字號包子鋪的美味。“所以說,重生還是有好處的,可以未卜先知。再說了,”夏合歡低頭,抓過殷孽的手,很認真地比劃着他的掌紋:“這條是事業線,這條是愛情線,這條是生命線……”
殷孽感受着軟軟手指劃過自己的掌心的觸感,順從地將手握起,在小徒弟無比殷切目光裡,配合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命運就在師父的手裡啊!”夏合歡覺得自己實在太能幹了,竟然爲妖孽師父的妖孽人生點了一盞指路明燈,歐耶,爲師父的配合點32個贊。
明明很怕自己,可是三言兩語之間又恢復了元氣。殷孽笑眯眯地瞧着自己耍寶賣萌的小徒弟,她一定不知道,他的人生從遇見她開始才偏離軌跡。
殷孽之前說得不全是實情,但也差不多。不過有些卻是連繫統都不知道的,比如說:他想着法的折騰死自己的那段時間,又比如說在他,唔,喪心病狂的想要整個世界都跟着陪葬的那段時間。
總的來說,對於殷孽來說,一成不變的人生裡多出這麼個變數的徒弟,當真是意外之喜呢!
莫名其妙地爆發以莫名其妙的對話收尾,現在擺在夏合歡面前的就是牡丹的問題。
首先殺掉是肯定不行的,可是泯然與衆什麼的。夏合歡眉毛像是打結了一樣擰起,苦着一張小臉,慘兮兮地問:“師父,怎麼樣才能讓一個人泯然與衆?”
“合歡是想讓牡丹泯然與衆?”夏合歡拼命點頭,兩眼亮晶晶地望着妖孽師父,師父這麼強大,一定有辦法的。
殷孽摸摸夏合歡的頭,若有所思地說:“爲師記得沒意外地話,慕天澤應該會很快喜歡上牡丹,將她迎娶回去。”
夏合歡愣了下,反應過來,殷孽應該是根據重生前的記憶判斷的。“不過,慕天澤是誰?”
“當朝天子。”
夏合歡嘴角抽搐了下,一代天子喜歡上青樓花魁這種設定真的沒問題嗎?
“師父口裡的迎娶不會是我想得那個意思吧?”
“嗯。就如合歡所想。”
夏合歡伸手扶額,壓着蹦躂歡樂地青筋,問:“一代妖妃禍國傾城?”
“合歡聰慧。”殷孽獎勵性地又摸了摸夏合歡的頭,像是獎勵自家驕傲的小奶貓一樣。
“這種路子,下場一般都不會太好吧?”夏合歡暗暗慶幸還好,現在兩人還沒遇上,愛情的火苗還沒燒起,大概她能試着拆CP?
“車裂。”
“……”夏合歡想要拆CP的決心更加堅定了,牡丹這麼一個上得廳堂入得廚房賢妻良母的人物,絕對不能讓一個沒腦子的皇帝給拱了啊!“其實我覺得長寧挺好的。”
夏合歡小聲嘀咕,殷孽臉色黑了一半,長寧?!他的徒弟也是旁人能隨便窺覷的?殷孽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在盤算,是該把長寧調得遠些,不讓他在合歡面前晃悠呢,還是給他塞人呢?
殷孽清楚小徒弟是不會和別人共侍一夫的,要是這樣能將危險掐滅在萌芽狀態,殷孽倒是不介意給長寧塞人,只是誰比較合適呢?
“……師父覺得長寧配牡丹怎麼樣?”夏合歡問。
殷孽在夏合歡發間理順的手指頓了頓,道:“不錯。”
殷孽片刻的停頓,夏合歡自然注意到了,“難道師父還有更好的人選?”還是說……其實師父想要自產自銷來着。
明明你們師徒兩個才叫自產自銷吧?一直默默旁觀各種狗血,礙於師父氣場,愣是不敢開口吐槽的系統要憋得內傷了。師父大人你能不能快點走,你再不走,系統就快忍不住了。
沒聽到系統吐槽的夏合歡心有種非常微妙的感覺,就像是一件她自己無意間打上標籤的所有物,然後在她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就有別人想要染指。偏偏想要染指的那個人跟自己的關係還不錯,這時候夏合歡的領域意識就出來了。
妖孽師父是她……的。
等等,奔着詭異道路一去不復回的想法,趕緊死一死得給我滾回來啊。
什麼叫做妖孽師父是……不對,不對,夏合歡心有餘悸的拍着自己胸口,死命搖頭,不能再胡思亂想了,攤上個系統,她這輩子的人生就註定了不尋常,就算系統說了完成任務就放她自由,可是就憑着系統這等不靠譜的屬性,它的話,夏合歡還真不敢恭維。
萬一,她完不成任務,世界毀滅了怎麼辦?
萬一,她完成任務,跟着系統去別的世界怎麼辦?
萬一,系統真的說到做到,她那時候還有什麼藉口可以留在殷孽身邊?
興許是重生次數太多,儘管殷孽自己不曾注意過,夏合歡看得分明,殷孽身上那種從來不會爲任何人停留的風流,不是有情,是無情,像是多情浪子游戲人間的無情,又如同上位者居高臨下的無情。
如果沒有前世記憶,沒有系統,夏合歡只會是這芸芸衆生中的路人甲,平日無事仰望着翻雲覆雨、高高在上的殷孽。她跟殷孽就像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交集。
儘管現在機緣巧合下,兩個不可能的人有了關係,但是夏合歡始終是底氣不足的,看似親暱的相處,她卻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
夏合歡的自尊、理智讓她做不出傾盡所有去挽留一個不可能的人的事情。所以他們兩人的關係在最開始的時候就被夏合歡定位在了師徒。一種親密的關係,但是絕對不能再多向前跨出一步的關係。
有攻略妖孽的時間,她還不如找只忠犬來玩養成呢!
貌似忠犬什麼的也不錯?夏合歡擡眸望天,扳指算算,她也十六了,放在這個世界都是可以做孃的年紀了,也是時候找只忠犬了,培養兩年感情,估計也該成親生子了。
腦洞越開越大的夏合歡已經在獨自腦補自己N年後嫁給不知名路人甲,然後生了一堆娃,天天邋遢着抱着自己大腿叫孃的局面。
額,夏合歡一陣惡寒,被自己腦補過剩的畫面噁心到了,想想看這種宅鬥種田的畫風都不適合她好嗎?
找忠犬這事,還是緩緩再說吧!眼下還是專心爲牡丹打算,在她遇見慕天澤之前,早點把她打包嫁出去纔是王道。
不過夏合歡忘了一件事,牡丹是個花魁,雖然現在脫了籍,但是生生又被她和妖孽拖累了十年,硬生生從青蔥水嫩妙菱少女,拖到了現在快奔三的大齡剩女。在這個早生早育的古代,她到底怎麼着才能給牡丹找到合適的良人啊!
翻完妖孽師父讓長寧收集來所有合適人選的資料後,夏合歡揉着痠疼的眼睛,長嘆一聲。
“還是說,果然長寧纔是最合適的人選嗎?”
要錢,長寧天下首富,要地位,跟着妖孽的長寧,怎麼看都是前路無限,要相貌,長寧,嗯,以夏合歡被妖孽師父養刁了眼光來看,也不得不承認長寧的顏值真心不錯。
清秀小生一枚,不驚豔,單勝在耐看。
夏合歡咬着筆桿,將長寧所有優點都羅列了一遍後,拿起那張輕輕吹了吹上面未乾的墨跡,壓制不住心裡滿滿的成就感。
曾幾何時要被別人介紹對象的她居然也有給別人當紅孃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