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合歡不傻,或者來說夏合歡很聰明,尤其是在自欺欺人這一塊。所以每一次都快揭開被隱瞞的真相時,夏合歡都會自覺、不自覺的轉移開話題。她潛意識地不想與妖孽師父有太多的牽扯。她潛意識希望兩個人之間的聯繫,僅僅只是因爲系統任務而已,所以兩條平行線之間纔有了短暫的交際。
只是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比如現在,她明明知道妖孽師父不簡單,身上秘密一堆,與他糾葛越深,將來遇到的麻煩也就越多。但是在妖孽師父主動捅破兩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那張紙後,也就預示着她再想簡單抽身,那無異於癡人說夢。
“師父,我說過,有些話是不能隨便說的。”夏合歡嘆了口氣,開始回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露出馬腳。系統那個不靠譜的,不是說只有她一個人能聽到它的聲音嗎?現在爲什麼妖孽師父也聽到了?
夏合歡忍不住又嘆口氣,看她現在的倒黴模樣,就該知道那精分系統除了毒舌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靠譜的時候,她怎麼會對它抱有期望。
“有些話不能說,那什麼是能說的呢?合歡。”
殷孽最後念出合歡兩字,尾音像是指尖纏繞的青絲。夏合歡卻是忍不住打了寒顫,似乎除了最初認識的時候,妖孽師父就再沒這樣叫過她,而且好像他這樣叫人的時候,通常那個人的下場都不怎麼美妙。
夏合歡笑得比哭還難看,“師父,這是個有點長的故事,要不你慢慢聽我說。”
“爲師聽着,合歡可以仔細點說。”
殷孽慢條斯理地沏了一杯茶,遞給夏合歡。
夏合歡毫無防備接過,手指一燙,反射性將茶杯丟了出去,殷孽穩穩接住,好似關切的問:“可是燙到了?”
茶杯就是你遞過來的,你說燙不燙!當然這樣的咆哮,夏合歡是不可能對着殷孽說出來,因此她只是閉嘴搖頭。
“同樣的教訓,合歡要記牢了,下次再如此莽撞,爲師若是不在身邊,合歡可是要吃大虧的。”
殷孽的話,似乎別有深意。夏合歡擡起眼眸怔怔看了自己那個永遠看不懂的妖孽師父一會兒,無奈苦笑。
“師父,知道了多少?”
“那要看合歡說了多少。”
老滑頭,夏合歡在心裡暗罵,在殷孽目光注視下,只能老老實實地說道:“師父……相信鬼神之說嗎?”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信了,那我就接着說,不信,”夏合歡無奈攤手,“我也只能接着說,只希望師父能相信我說得是真話。”
“你說。”
夏合歡一直偷瞄殷孽臉色,但是他神情淡淡也不看出好壞,一時她心裡是七上八下像是揣了只亂蹦的兔子。
“關於師父聽到的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首先要從我這雙惹事的紅眼說起,相信師父應該聽說過一個名字——陰陽眼。”
“嗯。”淡淡一個單音節,好歹妖孽是給了反應,夏合歡的心放了放,開始接着編。
“師父既然聽過陰陽眼,應該也知道陰陽眼能看到那些遊離於世的鬼魂。師父聽到的那個莫名其妙的聲音就是寄宿在我身上的鬼魂。”
夏合歡面上波瀾不顯,手心裡卻是冒出一層薄薄的冷汗,雖然系統很不道義,可是她跟系統的關係也是不能亂說的,眼下,妖孽師父又不是個好哄的主兒,所以她只好選擇陰陽眼的說法,最起碼讓妖孽師父相信自己身上多寄宿了一個鬼魂,總比自己被懷疑妖孽的強。
殷孽沉默良久,偌大的屋內一時只剩下,食指輕輕叩擊桌面的聲音。夏合歡的心跳隨着這單調的叩擊聲,時快時慢。
“若是如此,合歡爲何至今安然無恙?”
“師父,很希望看到我有事嗎!”夏合歡怒了,感情她沒出事,妖孽還很失望?!
“爲師只是好奇。”
“好奇心會害死貓的,師父。”
“嗯?合歡說什麼?”
“沒,我是說師父,我這還叫不出事嗎?”
“合歡怎麼了?”
這次倒是不用裝了,一想到自己的眼睛,夏合歡臉上自然就流露出幾分怒氣,“師父,我瞞了你。其實我這眼睛就是那鬼魂害得。”
“哦?”
“師父,其實在沒被附身的時候,我只是個普通人,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在我六歲那年,一次意外落水發燒醒來之後,眼睛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而且還莫名其妙能見鬼了,而這個鬼魂就是在那時候纏上我的。”
“它自稱是系統,說自己是個冤魂,因爲冤情太重,所以地府的黑白無常就準它上凡間瞭解了這段冤情,再回地府轉世投胎。不過人鬼殊途,鬼是不能常時間待在人間的,所以系統要想待在人間瞭解冤情,所以就必須找生辰八字符合的人來附身。”
“至於我,就是那個不幸的倒黴鬼,遇見了系統,變成現在的樣子,還被家人給拋棄了。”
瞧着小徒弟失落低頭不語的樣子,殷孽脣邊一絲笑意轉瞬即逝,他這個小徒弟現在的樣子倒真是挺像被人屢次逗弄後無精打采的小貓,輕輕擺動着尾巴,從喉嚨裡發出喵嗚喵嗚委屈的叫聲。
“如此說,合歡還是受委屈了?”
“那是當然。”
“那合歡不如給爲師解釋一下,爲何合歡會出現在玉枕樓前?”
“是因爲師父。”
夏合歡的坦誠倒叫殷孽有些詫異,他還以爲這個小徒弟會繼續編下去。
“師父,系統想要平反冤情,我只是棋子,你纔是關鍵。系統跟我說它想要洗清冤情,就必須找師父幫忙,可是我不認識師父,又怕被師父當成妖孽給燒了,所以纔想出來玉枕樓找師父,誰想師父居然收我爲徒了……”
“對系統來說,這樣跟有利於它平反冤情,早日轉世投胎,所以它讓我將計就計,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師父是唯一一個見到我的眼睛不會大喊鬼啊的人,在師傅面前我會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所以師父,我有私心,我不想離開師父。”
前半句夏合歡說得是真心話,後半句則是純粹爲了刷殷孽的好感度。
她目光坦蕩與殷孽對視,不閃不避。這次反而是殷孽先移開了視線,“繼續。”
“呃……”夏合歡大腦空白一秒,才反應過來殷孽指得什麼,接着說,“事情大致就是這樣,後來師父說沒有合心意的拜師禮就不要合歡當徒弟,所以系統急了,卻邪劍就是它帶我找到當票,然後在長寧當鋪贖出來的。所以我纔會認識長寧掌櫃。”
“後來,誰知道師父居然會追問卻邪劍的額來源,合歡說不清楚,也不敢亂說,所以只能胡編。沒想到事情越發不可收拾,無奈之下,系統只好用了點手段,暫時性附身,幫我解決問題。”
“只是代價,師父也看到了,就是我的雙眼失明,系統說是短暫性的,但是誰知道這個短暫是多長時間,十年還是二十年?”
“那系統呢?它就不能治好你的眼睛?”
“它……它陷入沉睡,因爲動用的力量太大,凡是都有限度,它又不是萬能的。”
“嗯?”
“師父還是不信我嗎?能說的我都交底了,再說,就是要我命啊,師父。”
這次夏合歡是真真苦笑了,除了對系統的身份做了修飾,沒交代自己的來歷之外,她可是真的什麼都說了,這妖孽師父要是再不信,她可是真沒轍了。
還好雖然妖孽師父可能不信,不過他面上還是沒表現出來,反而點點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以後這些胡話合歡還是莫要說給別人聽了。”
她願意說嗎?明明是被你逼的!師父,倒打一耙是不道德的。夏合歡氣得臉頰鼓鼓,殷孽漫不經心伸手戳了戳,軟軟地觸感,倒是叫他原本打算收回來的手,又多戳了幾下,夏合歡臉上再次多出幾個紅印子。
夏合歡捂着臉,敢怒而不敢言。師父,你不能濫用職權,你不是高冷的妖孽嗎?你怎麼可以樓裡的美人姐姐們一樣都喜歡捏她的臉頰,她的嬰兒肥,她的包子臉,師父,求高擡貴手。
“合歡打算怎麼辦?”
“師父是說什麼?”
“難道合歡願意一直和系統共用一個身體?”
“師父有辦法?”夏合歡兩眼亮晶晶。
“自然,它要平息冤情,回地府轉世投胎,爲師不介意讓它得償所願,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系統任務完成了,合歡還在嗎?”
夏合歡心裡一驚,那一瞬間,她以爲殷孽什麼都知道,可隨後殷孽的話卻又讓她不確定了。
“莊生夢蝶,焉知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合歡聰慧,定是明白我說的意思。”
夏合歡很想回答合歡愚鈍,不過對着妖孽的那一臉的你明白,夏合歡還是明智選擇了點頭。
“合歡明白。”
殷孽屈指彈下夏合歡的額頭,無奈搖頭,“合歡,爲師應該告訴過你的,可以對着外人滿口謊言,但是對着爲師,合歡最好還是不要有一句假話的好。”
難道妖孽也會讀心術?不然爲什麼她一撒謊妖孽就知道,這種設定不合理,系統快點給我滾出來,我要跟你談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