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覺醒來,大吼一聲:“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想起過去創作這首打油詩的諸葛亮,在那個叫南陽臥龍崗的地方,種田、讀書,錢多的時候去青樓、錢少的時候思考,覺得自己生不逢時。
那時候,不用念那麼多年的書,尤其不用念數學,只要有派兒,臉皮厚,能臭牛逼,熟讀前四史和《戰國策》,會說些諸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機會和挑戰並存”之類着三不着兩的屁話,堅持幾年,就成了謀士。再加上一兩個胳膊粗、嗓門大、逞兇鬥狠、敢剁自己手指頭、號稱不怕死的哥們。再加上一夥對社會充滿不滿的羣衆,出來一個不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的自大狂,說自己是龍是太陽是上天的兒子,振臂一呼,就是一場起義。萬一成事了,得勢了,一吉普一吉普的大車、二車、女特務、翠兒就不用提了。就算是朱裳這樣的女孩,全國這麼多人,總能找着十個八個的,平時養着用,戰時,撒出一個就能幹掉一個董卓或一個呂布。就算找不着,抓來一批頂尖的科學家,從小愛讀《十萬個爲什麼》的那幫人,農貿市場買點豬肉,化工商店買點試管,做幾個朱裳,做不出來就砍頭。張國棟主持研究工作,劉京偉主持砍頭等思想工作。沒做出來之前,還能抓幾個畫家,我來描述,他們來畫,總能畫出幾幅形神俱似的。我已經想出了招募口號:“是孔明就要論天下,是關公就要舞大刀。”劉京偉和張國棟聽到,一定會加盟;老流氓孔建國聽到,一定會加盟,這就是文字的力量。
早上第一節課就是數學,該講解析幾何了,數學老師要是不瞪起三角眼,把自己當輔助線添到黑板上纔是怪事。我感覺無聊異常。
屋外,汽車轟鳴而過的間歇裡,黃鸝的啼叫婉轉悠揚。陽光的手伸進窗戶,細緻而耐心地撫摸我露在被子外邊的臉。沒有風,國槐、側柏和提籠架鳥的退休大爺們一起,帶着傻呵呵的表情一動不動地接受太陽的撫摸。冬天裡這麼好的太陽不能拒絕,彷彿朱裳有一天忽然張開雙臂,小聲說“抱我”,我一定會像標準色狼一樣惡狠狠地撲上去的,這個場景我已經練習過好幾百遍了。
我決定逃學。
像平常去上課一樣,我收拾好大書包,到二層父母的房間裡胡亂塞了幾口早點:豆漿、饅頭加芝麻醬白糖。
“我上學去了。”
“再吃幾口。”老媽說。
“數學課要遲到了。”
剩下的豆漿和饅頭加芝麻醬白糖,老媽一定逼着老爸都吃光了。老媽這種習慣養成於缺衣少食的六七十年代,當時吃的缺少養分,只能靠量補,所以要多吃再多吃。後來到了二十一世紀,老媽無視飲食結構的變化,繼續填塞周圍的家人,我老爸是她惟一長期抓得着的人,可憐的瘦老頭很快得了高血脂和糖尿病,一泡尿能招來好些螞蟻。過去住衚衕的時候,我爸一上廁所,全衚衕的螞蟻都跟着去,黑壓壓一片在老爸身後,可壯觀了。
我揹着書包漫無目的地沿着中紡街往西走,將腳尖碰到的所有石子和冰棍紙踢開老遠。
飴糖廠的臭味還是濃重。那是一種難以言傳、難以忍受的甜臭,剛開始聞的時候,還感覺是甜的,很快就是令人想吐的膩臭,彷彿乾隆到處御題的字。與之相比,我更喜歡管理不善的廁所的味道,剽悍凌厲而真實厚道,彷彿萬物生長着的田野。
我從小喜歡各種半透明的東西:藕粉,漿糊,冰棍,果凍,玉器,文字,皮膚白的姑娘的手和臉蛋,還有高粱飴。但是自從知道飴糖廠能冒出這種臭味之後,我再也不吃高粱飴了。飴糖廠旁邊是中國雜技團,不起眼的一棟樓,從來沒有看見有演員在樓外的操場上排練,可能演員們也怕飴糖廠的臭味吧。我們上課的時候,總覺得雜技排練應該是充滿風險的事情,時不常就該有一兩個演員從雜技團的樓裡摔出來,打破窗戶,一聲慘叫,一灘鮮血,一片哭聲,然後我們就跑下教學樓去湊熱鬧,然後救護車呼嘯而至。但是,高中三年,這種事情一次都沒發生。雜技團北邊是假肢廠,做胳膊、腿之類的東西,塑料的、硅膠的都有。劉京偉硬逼着我和張國棟晚上翻牆進入假肢廠的倉庫,偷了好幾條胳膊和大腿,“積穀防饑。”劉京偉說,“常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今天是你,明天是我,像老流氓孔建國那樣苟且善終的能有幾個?這些胳膊大腿雖然不太吉利,誰知道哪天你我就用得上。”劉京偉說着話的時候,意色蕭然,還用了不少成語,正統的科班教育還是有潛移默化的作用。我和張國棟互相看看,都忙說:“你留着用吧。你全都留着用吧。”回到我的房間一看,發現錯拿了兩條女人的大腿。以爲是大號的男人胳膊,黑燈瞎火的,就拿回來了。劉京偉很大方,說:“秋水,你瘦,你留着用。”我說:“張國棟也瘦,留給他用。要不你以後需要換胳膊的時候,就換上這兩個女人大腿。再打架,如果是比你瘦的色狼,以爲你一個左勾拳,其實你是一個撩陰腿。百萬人裡,也就有一兩個人能打得過你,西山的大法師也打不過,萬一要是遇上你打不過的,你也不急,你四足着地,你就是人頭馬,人頭馬一開,好運自然來。你發足狂奔,北京吉普也追不上你。”劉京偉說:“我靠。”張國棟想了想,補充一句:“我靠,也。”
雜技團南邊是三里屯汽車配件一條街,北京街上被偷的車都在這裡變成零件,然後一件一件賣掉。我們和這裡的壞哥哥們都很熟,劉京偉的理想就是加個磅,參股開個汽車修理和配件店。劉京偉愛車,特別是一種美軍叫做悍馬的吉普,像卡車一樣大小。我和張國棟一致認爲,只有小男人才會愛上那種車,因爲用進廢退,女孩坐上這種車,沒勁的男人也能讓她們興奮來高一潮。劉京偉後來盤踞安徽,成爲民營企業家造車的先驅。“這個生意太好賺了,四個軲轆,圍一圈鐵皮就能跑,就有人搶着買。”劉京偉在電話裡興奮地對我說,那之後一兩個禮拜,他就被姦殺在自己旗下五星級酒店的浴缸裡,浴缸裡撒滿了玫瑰花瓣。老流氓孔建國的修車攤子就在三里屯北街和南街的交匯處,當時還沒有那個巨大的扎啤杯子形狀的售貨亭。他一點也不上心生意,我去找他玩,他就問我:“你看我這‘修車’兩個字寫得怎麼樣?別撇嘴,名家的手筆,行楷,雖然沒有啓功、舒同有名,但是其實功夫高出很多。我坐着等活兒,擋着‘車’字,旁人只看見這個‘修’字和‘修’字之下的我。有天一個大和尚路過,問我修什麼,以爲我在修身養性。還有兩個學中文的老外,問我想不想和他們一起去做行爲藝術。讓我什麼都不用改變,還是這‘修車’二字,還是我這張臉和工作服,地點改到天安門,他們倆都脫光了,一人裝作前車軲轆,一人裝作後車軲轆,我用改錐修理他們。”老流氓孔建國要是上心生意,早就招呼我們把圖釘從工人體育館北門一直撒到朝陽公園南門了,而且要路兩邊都撒。老流氓孔建國有個打氣筒,鋥亮,打氣手柄兩端還鑲了西漢老玉劍首,玉色青白,紅褐色沁,古色古香。平時藏着,誰也不借,只有漂亮的小姑娘來打氣,他纔拿出來,自己不打,讓小姑娘打,自己點一棵“大前門”煙,看小姑娘在陽光中微風中細雨中奶上奶下臀起臀落,然後再把打氣筒善而藏之。老流氓孔建國說,他看姑娘如何打氣就能斷定其人品好壞,是否宜室宜家,我以後有了女朋友一定讓她來這裡打氣,老流氓孔建國答應給免費鑑定。後來騙了翠兒來,老流氓孔建國氣筒子都忘了收了,在陽光裡微風裡細雨裡說翠兒是神品,嵌了老玉的氣筒子扔在土路上。朱裳眼睛好,離三十米看見他的修車攤,嘟囔了一句:“老流氓。”然後就拉我到別處打氣去了。
朝陽醫院門口的水果攤生意興隆,病人平常吃不着的水果得病之後都吃着了。一兩個看攤的發小瞅見我,老遠地打招呼:“土鱉,又被老師趕出來了?”
“老師讓我幫你盯攤,讓你回去補課,從初一補到高三,然後讓你參加高考。”板車上有香蕉、橙子、蘋果、厚皮的冬季西瓜,都貼了一個外國字的橢圓標籤,冒充巴拿馬進口。我從板車上挑了一把品相最好的香蕉,撅了兩根,剝了皮吃。
“你這麼撅,剩下的讓我怎麼賣呀?”
“不是有那麼多善良的羣衆嗎?告訴他們,這把是最新鮮的香蕉,剛從你們家在巴拿馬的後花園摘的。不信,撅的痕跡還沒老呢。”
“那你也別在大馬路上這麼吃香蕉呀。瞧你的吃法,一口嘬下去,小姑娘看見會難爲情的。要是真閒,晚上來打麻將吧,贏光你最後一條內褲。”
才早上八點多,透過玻璃窗望去,利康烤鴨店裡空無一人。夥計們正忙着將一筐筐的去毛鴨子從小貨車上卸下來。街北的工體旱冰場靜寂淒冷,沒掃乾淨的煮玉米皮和冰棍紙在沒風的冬日裡直挺挺地躺着,全然沒有節假日小混混、小太妹們吆三喝六呼朋喚友縱橫馳騁的歡鬧景象。翠兒旱冰滑得可好了,正着滑、倒着滑、側着滑都會,跳起來轉個圈落下來還能微笑。她穿件緊身夾克衫、牛仔褲,顯得腿無比悠長,頭髮用皮筋系起來,在腦後形成馬尾巴,前面露出大腦門。翠兒一定要教我滑旱冰,我說沒有比我更笨的了。翠兒說,就喜歡教笨人,教聰明人有什麼意思。我說,我怕摔,怕摔了之後疼。翠兒說,你可以牽着我的手,你哪兒疼我可以幫你揉。我管姐姐借了她練習排球穿的護膝和護肘,沒有護頭,我戴了一個老爸的羊剪絨帽子,護耳放下來,帶子在下巴上紮緊。我穿戴整齊,傻子一樣站在旱冰場裡,腳下是帶輪子的旱冰鞋,和我常穿的片鞋不一樣。這個地面不是我的。翠兒右手牽着我的右手,左手搭着我的腰,教我怎麼動腿怎麼動腳,周圍呼嘯而過的小流氓們羨慕得眼珠子鼓出來,像一條條的金魚,哈喇子流到嘴外邊時間長了凍成冰碴兒。幾年以後,翠兒報考了電影學院。她功課一般,沒力氣當運動員,沒關係當空姐,所以決定當演員。考演員要考聲樂、形體、臺詞、表演。初試簡單,羣體表演,題目是火車車站,二十幾個人一撥兒,各自搔首弄姿。翠兒在幾千人裡都能素面朝天,這二十幾個人根本不是問題,考官再傻也幾眼看出,誰是賣茶雞蛋的,誰是野雞,誰是真正的戲坯子。二試要求各用十分鐘,表演一種人和一種動物。翠兒說,我還是表演我熟悉的吧。翠兒先表演了一種人:美人。具體形式是,叫最資深的主考官過來給她倒了杯茶,然後慢慢喝了十分鐘。翠兒後來又表演了一種動物:色狼。翠兒模擬了她所熟悉的張國棟。翠兒的專業考試得了滿分。
很久以後,翠兒電影學院畢業了一陣,打開電視看長了也能見着。翠兒約我在工體見面,天下着雨,我出了計程車就看見翠兒打着傘站在旱冰場門口。
翠兒說:“我要走了。”
我問:“去哪兒?”
翠兒說:“去非洲。”
我問:“去演戲?”
翠兒說:“去嫁人。”
我說:“我請你吃利康烤鴨吧,就在旁邊,非洲沒有。”
翠兒說:“抱我。”
我兩手抱住翠兒,感覺她很小,軟得像海綿一樣。我兩臂一用力,翠兒就縮成小小的一團,彷彿能夠裝進我的褲兜裡。她的頭髮就在我的鼻子下面,在路燈的照耀下,她的頭髮上雨珠晶晶亮。我的鼻子剛好架在她的頭髮分際處,左邊和右邊是一樣的油光水滑,雖然感冒,鼻粘膜充血,大腦發呆,還是聞得見香氣。
翠兒說:“還記得我教你滑旱冰嗎?”
我說:“我還記得什麼七零八落,四分五裂,內臟出血之類。”
翠兒說:“你要我拿你怎麼辦?我忘不了。”
我說:“把我也帶到非洲去吧,如果沒有烤鴨也沒有我,你在非洲的日子怎麼過呀?”
從旱冰場向南走走,東嶽廟的磚砌牌樓從北邊看是“永延帝祚”,從南邊看是“秩祀岱宗”,看車老頭說是大奸臣嚴嵩寫的。穿過牌樓,再往南走走,就是日壇第一使館區。街上空蕩蕩的,樹葉都掉光了,還是那幾個黑人孩子騎着單車,沒牌沒鈴沒技術,橫衝直闖,睥睨自雄。我和這幾個都挺熟,每次逃學走到這兒,都能碰見他們。他們的單車沒有擋泥板沒有支子,想動手的時候就把單車扔到路邊的枯草地上,然後互相拳打腳踢。他們長着捲毛頭,伸出手來,一面漆黑,一面火紅。我覺得他們一定聽得懂猩猩說話。我教過他們一大串北京罵人的土話,他們當時說得爛熟然後就全部忘掉。我於是借鑑了《詩經》,編成歌謠,他們背了幾次後便記得爛熟,每次見到我就問好似的字正腔圓地罵我一通,兼充複習,同時壞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齒。我也學了一串他們的髒話,據說東非亞的斯亞貝巴一帶很流行,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用上。
走到雅寶路,我上了一輛四十四路汽車。沒什麼人,我在後排找了個座,一屁一股坐下。我喜歡後排,路顛簸的時候,起伏最大,好像在騎馬。售票大媽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逃學閒逛累了,肯定要坐四十四路環線兜二環路一圈,常遇見這位售票大媽。大媽身大肉沉,獅鼻豹眼,臉上一臉橫肉,線條洗練,刀刀見棱角,不含糊的剽悍,好像“漢八刀”的含蟬。披一頭重發,黑多白少,用橡皮筋胡亂紮在腦後,向上斜支,彷彿鐵刷子。售票大媽看我的眼神從來白多黑少,想來她一定也和我們街道大媽一樣,是個疾惡如仇的人,明白這個時候出來靠一張月票狂坐車的人,不是無業流氓就是逃學的壞學生。路顛的時候,車顛,我顛,大媽的一臉橫肉抖着,嘴角微顫,彷彿懷着萬分激動的心情等待着下一個吵架機會的來臨,心裡默唸着:來吧,來吧,來吧。不能聽廣播,不能看書,不能織毛衣,二環路上的街景也早看膩了,罵街是售票大媽惟一的工作樂趣。
售票大媽和我老媽是我見過的最偉大的語言大師。她們和《史記》、《世說新語》、唐詩、宋詞共同構成我的文字師承。
其實我教黑人兄弟的好些語言都是從這位大媽處採集來的。我親眼看着售票大媽把一個東北大糙漢子噁心得面紅耳赤,毫無還口之力:
“讓你掏票,你就掏。別老跟我鬥貧,別老告訴我你有票。你說前幾站我賣給你了,你知道我一天要賣出多少張票?一年賣出多少張票?你怎麼就那麼特殊,就認爲我一定能記住你的音容笑貌?你把票掏出來看看。我知道你有票,可你得給我看看呀?就是傢伙大也得掏出來比比長短不是?”
路上車不多,公共汽車歡快地在二環路上開着。吸入鼻子的空氣冷而脆,刺激起腦海裡沉睡得很深的東西。我厭倦把那些考試後註定會忘掉的東西塞進自己的腦袋,更拒絕像老師希望的那樣因爲自己的這種想法而感覺恥辱。到了現在這個年代,用課本考試成績的好壞來評價一個學生,就像根據一頓吃肉包子的多少來選拔英雄一樣荒唐。冰島的首都是雷克雅未克還是別的地方,“安史之亂”是因爲稅收政策不對還是因爲楊貴妃的亂政,這些與自己到底有什麼關係?
因爲車迎着日頭開,陽光包着身子,人暖洋洋的半睡半醒。兒時的遊戲規則寫在一張淺藍的紙上,冬天的空氣脆而冷,公共汽車捲起的塵土飄浮在車的周圍,車子起伏,像只大船,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到了西二環,擠車的人開始增多,讓我想起夏天逃學坐車的情景。天氣很熱,人們都穿的很少。身後是一對大胸脯頂着後背,前面是肥碩的臀部緊緊擠住下體,車不停地搖晃,身前身後不停地摩擦。我咬牙堅持到停車,身後的大胸脯衝我一笑,眉眼彷彿大車;面前肥碩的臀部衝我一笑,眉眼彷彿女特務。我勉強走出車門,腳落地的一瞬間,我第一次感到了那種黯然神傷的戰慄。現在的空氣脆而清冷,就在這種天氣裡,一個案件發生了重大的轉折,好人壞人正義邪惡變得混沌不清,各種關係糾纏在一起,不是案件,而是一個陰謀。女孩作爲一個整體,在這個陰謀裡起的作用極其重大而微妙,朱裳的意義更加隱澀。朱裳彷彿可以在某種時候改變時空的連續性。轉瞬間,這輛公共汽車成爲南瓜馬車,車上的銅質鈴鐺叮叮作響。二環路上的樓羣像積木一樣倒塌,廢墟間長出齊腰高的荒草。我感到我和朱裳之間將要發生的事件會幫助我完成對經卷的重新書寫,我對這個事件的性質和所有細節充滿深深的恐懼。
“雅寶路到了,閒逛一圈了,你爸媽也該下班了,你該下車回家了!”售票大媽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