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啓一臉的怒氣漸漸地消散,薄脣微微一抿,擡手砸了一下宮門,沉聲道:“放了他!”
“王爺!咱們郡主怎麼辦?”關山拎着小皇帝捨不得放手。
“什麼郡主?”李鈺只覺得莫名其妙。
雲啓迷茫的看着東方的一縷晨曦,喃喃的說道:“我的妹妹……剛出生八個月就被送進了皇宮。我一直以爲她已經死了,卻不想她還活着……”
天色漸漸地亮起來,東方的天空中遮着一層烏沉沉的鱗片雲,遮住了朝陽的光芒。
晨風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嘔,田棘極有眼色的翻出紫宸殿裡所有的香料分別投進香爐以及銅鼎裡。絲絲縷縷的白煙在殿內殿外飄蕩着,金碧輝煌卻又充斥着血腥味的紫宸殿宛若仙宮煉獄。
關山叫人搬了一套榻幾來擺在紫宸殿門外的雕龍廊柱旁邊,又去小廚房翻了點心吃食一樣樣擺上了案幾。雲啓靠榻上仰頭看着空曠的天空沉默不語,對案几上的美食視而不見。
李鈺不是非常明白雲啓的落寞,因爲上輩子她是個孤兒,三歲時被人領養之後便被丟去一個私人海島接受非人的訓練,長大後成了一個無所不能偷的神偷裹着寂寞孤獨冷的日子。
穿越到這裡之後先是單親家庭,之後殷氏進門因爲萬惡的社會制度她也沒體會到什麼溫暖,倒是李鐸那小子平日裡黏她黏的要死,但許是她有心理陰影,不怎麼喜歡跟那小子一起玩。原因麼,他一個有爹有孃的孩子還要多個姐姐疼愛,豈不是太沒天理了?!
對於小皇帝,李鈺的感覺自然是不一樣的——這小娃娃長得挺可愛,沒了爹也死了娘,倒是跟自己小時候有些相似
。於是她任憑小皇帝雲越靠在自己的懷裡而自顧坐在榻幾的另一邊優雅的喝着宮廷秘製八寶粥。
“王爺!”楊肅臣從外邊進來,湊近雲啓的耳邊低聲說道,“陳太后在景安宮懸樑自盡了。”
“死了?”雲啓依然看着天空,眼神依然空茫茫的沒有焦點,“死了就死了吧。其他人呢?”
楊肅臣看了一眼躲在李鈺懷裡的小皇帝,低聲說道:“先帝去世後,沒有生養過的妃嬪們都在慈心庵落髮出家了,皇帝年幼,這後宮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以及宮女太監們,沒有什麼人了。”
雲啓微微點頭,眯了眯眼睛,淡淡的問:“如此說來,除了慈安宮外,其他各處都已經在我們的控制之內了?”
“回王爺,是的。”楊肅臣拱手道,“皇宮已經被我們控制,但宮外的王公大臣們卻不容小覷。還請王爺早作主意。”
雲啓輕輕地點了點頭,似乎想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王爺!王爺!”李闖匆匆忙忙的進來,看到攬着穿龍袍的小皇帝以及攬着小皇帝喝粥的李鈺後,頓時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李公,有什麼要緊的事兒?”雲啓也瞥了一眼李鈺,淡笑着問。
李闖被雲啓提醒,但卻沒來得及回答他的話便直接朝着李鈺吼上了:“鈺兒!你怎麼會在這裡?不是叫你留在冀州嗎?!還有,你抱着的是……這算怎麼回事兒?!”小皇帝身穿明黃色的龍袍,李闖若不知道這小孩是誰他就白活了。
“爹……”李鈺不得不放下湯匙站了起來,順便把小皇上從懷裡推了出去。
其實並不是她要抱小皇帝的,只因爲剛剛雲啓瞪着小皇帝的時候目露兇光恨不得捏死他,而李鈺恰好充當了一次救命恩人罷了。
況且之前他們闖進來搜刮的時候,小皇帝就因爲李鈺的那句‘只許搶東西不許殺人’而對李鈺有好感,倆人還湊一起吃點心。所謂一回生兩回熟,從小孤獨缺愛的小皇帝此時已經把萬事隨性不守規矩的李鈺當親人了
。
“姐姐?他是你爹啊?”小皇帝雲越拉着李鈺的手,仰着小腦袋問。
李闖面色不善的看着李鈺,低聲斥道:“你這死丫頭,簡直太胡鬧了!”他們是造反的好吧?你個造反的亂民把皇上抱在懷裡,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大膽!誰準你跟我姐姐這麼說話的?!”小皇上不知哪裡來的膽子,許是看準了這老頭兒不敢對自己怎麼樣,邊上前一步側身擋在李鈺的面前,怒視着李闖,“信不信朕……”
“哎哎。”李鈺忙把小皇帝拉到一旁,嘆道:“這是我爹呢!”
“哦,姐姐,他真的是你爹啊?”小皇帝不可思議的看了李闖一眼,又不滿的補充了一句:“爲什麼當爹的都這麼兇?”
“……”李闖頓覺被一道響雷給劈了。
“咳咳……”雲啓輕聲咳嗽兩聲打斷了這邊的不尷不尬,“李公,你急匆匆的過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呃,王爺,鎮撫司大都督陳孝耘的侄子陳盈田帶着錦鱗衛闖到太極門下,說要給他的叔父報仇雪恨!”李闖放開小皇帝和李鈺這點兒事兒,轉身對雲啓說道,“而且,鎮國公韓良和靖海侯蕭祚也各自帶着人往皇宮這邊來了……蒼原帶着人殺到了玄武門,我們現在從北邊撤出去還來得及。”
“不行!”雲啓沉聲道,“我們現在不能走!”
“爲什麼?!”李闖大爲不解,這會兒還不走,難道等着被人家甕中捉鱉嗎?錦鱗衛加上鎮國公靖海侯他們足有兩萬多人呢!而且都是驍勇善戰的精兵!
雲啓沉沉的嘆了口氣:“那個老妖婦還活着,我妹妹還在她的手裡。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妹妹?王爺還有個妹妹?”李闖完全摸不着頭腦,慈安宮的事情原本是雲啓說好了要報仇不許別人攙和的。
“是的,她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不會丟下她不管。”雲啓咬牙,纖白的手指死死地扣着案几桌角的雕花。
“我們以一萬多人守皇宮也不是不可以
。”李鈺一手託着下巴,手指在輕輕地瞧着臉頰,若有所思的說道:“只是不宜久戰——首先吃喝就是個問題。還有,我就不明白了,我們只是‘除國賊,清君側,正君威’而已,又不是造反!按說蕭祚和韓良他們兩個應該是支持我們的?”說着,李鈺放下手去揉了揉小皇帝的頭頂。
李闖看了一眼小皇帝,頓時笑了:“說的不錯,皇上安然無恙,我們只是‘清君側’而已,靖海侯鎮國公等一干武將自然也是爲了保護皇上而來……”
李鈺笑眯眯的蹲下身去,捏了捏小皇帝的臉蛋兒,說道:“萬歲爺,就麻煩你下道旨意,讓靖海侯和鎮國公清剿陳盈田那個叛賊吧。”
雲越不解的看着李鈺:“姐姐爲什麼要清剿他?母后說他是我的忠臣。”
李鈺有捏了捏小皇帝的臉蛋兒,怒道:“他算哪門子忠臣啊?他叔父陳孝耘私通北胡汝真,眼看着冀州數萬百姓被虐殺在皇城根兒下,皇上可聽說這樣的忠臣?”
小皇帝一臉的迷茫,顯然是分不清李鈺和他母后二人的話孰是孰非。
李鈺見他這樣,又無奈的嘆道:“還有,你不殺他,他帶着錦鱗衛要來殺我了,他若是殺了我,可就沒人帶着你去江南遊山玩水,吃盡天下美食了。”
“誰殺姐姐,朕就殺誰。”小皇帝忽然繃起臉,目露兇光。
李鈺摸了摸下巴,心想皇宮果然出怪物,剛剛還那麼純良無辜的一個小兔子轉眼就變成了狼。(咳咳,能把已經登基爲帝的孩子比成狼,李大姑娘你還挺有才的。)
“你還沒親政呢,下聖諭恐怕也沒人聽吧?”雲啓蹙眉看着雲越。
“哦?那怎麼辦?”雲越臉上的兇光立刻抹去,換上了一臉的無奈。
李鈺想了想,說道:“好辦,你跟姐姐一起去太極門,你親自告訴靖海侯和鎮國公,讓他們剿滅通敵賣國的逆賊不就好了?”
“賣國通敵的叛賊?說的是陳閣老嗎?”雲越皺眉問。
“他已經死了,現在是他兒子在搗亂
。他們父子都是一路貨色,壞事做盡,死有餘辜。你讓靖海侯和鎮國公殺了他,姐姐纔好帶你出宮去玩兒。”李鈺拉着雲越的手,說起這般言辭一點都不臉紅。
“好。”雲越痛快的答應,“那麼我們這就去吧。”
於是事情急轉直下,小皇帝雲越在高高的太極門上一站,旁邊被押來的紫宸宮掌案老太監扯着嗓子朝着太極門下韓良蕭祚的隊伍大聲喊:“皇上聖諭:陳孝耘之子陳盈田犯上作亂,意圖謀反!令鎮國公韓良和靖海侯蕭祚捉拿奸賊,平叛亂,除國賊,以正天子聖威!”
太極門跟前立刻開了鍋。
鎮國公韓家和靖海侯蕭家歷來是忠君派,早就看陳孝耘不順眼了,無奈後宮把持朝政,皇上被他們控制,上頭不說話他們這些武將世家也不好直接向文臣宣戰。
今日卻不同了,皇上就站在門樓上,親自宣下口諭,命他們剪除國賊!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殺吧!
陳孝耘用心經營這麼多年,自然也有他的嫡系武力,鎮撫司不說全部都是他的力量,至少半數以上都跟陳家利益勾連,出於各種理由對陳家惟命是從。
眼看着蕭韓兩家的精兵迅速撤開把錦鱗衛圍在中間,他們也嘩啦啦亮出兵器,把陳盈田保護起來,準備迎戰。
雙方几乎沒有什麼廢話,各自亮兵器直接開戰,嘶吼着打成一團,不可開交。
眼看着雙方都有人陸陸續續的倒下去,地上的屍體漸漸地多起來,鮮血開始順着青磚縫隙緩緩地蔓延。
“姐姐,他們都會死嗎?”小皇帝雲越死死地攥着李鈺的手,他全身都在顫抖,說話的聲音都帶着顫音,小手冰涼,手心裡溼黏黏的全是冷汗。
“不。”李鈺低頭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如雪的小臉,忍着伸手去捂住他眼睛的衝動,沉聲說道:“死的都是懦夫,勇敢的人都會活下來。”這是個亂世,所有的人都必須學會堅強。都必須學會淡看生死,雲氏皇族更是如此。
太極門前的這一場廝殺持續了兩個多時辰,最終以陳盈田被斬殺於馬下而告終。
萬千屍首染紅了太極門前廣場的地磚,風過處,血腥瀰漫
。
蕭韓二人命自己的手下迅速的打掃戰場,把屍體全部擡出去焚燒,又叫人擡水洗地。
而韓良和蕭祚兩位除奸功臣以及隨後而來的肅王雲少棠,燕王雲少棣,恆王雲詹等皇室宗族要求雲啓並他的一萬兵馬撤出皇宮,然後大家再一起商議後面的事情。
“姐姐?”小皇帝雲越只躲着李鈺身後緊緊的攥着她的衣襟瑟瑟發抖。
李鈺回頭看了一眼李闖,李闖說道:“讓他們所有的兵勇護衛都留下,只許幾位王爺和鎮國公靖海侯進宮。”
“就這麼辦。”李鈺低聲對雲越說道。他們好不容易攻進來佔住了皇宮控制了太皇太后和皇上,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撤出去?
雲越聽了李鈺的輕輕點頭,旁邊被李闖帶來的紫宸宮掌案太監便上前去朝着下面高聲喊道:“皇上聖諭:着肅王,燕王,恆王,鎮國公,靖海侯入宮覲見!”
“這算什麼?!”燕王首先不滿了,“難道雲啓要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皇上!奸賊已除!東陵王必須帶兵馬撤出皇宮!”鎮國公韓良也高聲喊道。
“對,皇上不要害怕,我們會忠心護主的!東陵王身爲臣子,怎麼能率兵佔着皇宮不出來呢?!”靖海侯蕭祚也高聲喊道。
李鈺不耐煩的哼道:“告訴他們,要麼進來共商大事,要麼帶兵回去等聖旨。這是皇上的旨意,誰敢違抗便是跟皇上作對!”
掌案太監看了一眼小皇帝,小皇帝早就站不住了,一邊捏着李鈺的手指一邊顫聲說道:“姐姐……我……我要撒尿……嗚哇……”他這邊一哭出聲來,李鈺等人立刻聞到了一股尿騷味。
李鈺:“……”
燕王,恆王以及韓良蕭祚他們當然不會傻到隻身進宮,裡面可是有云啓的一萬多人,若是雲啓逼宮造反,他們也只能是他登上龍椅的墊腳石。
肅王雲少棠倒是無所謂,反正他閒散慣了,對皇位沒什麼興趣,而且他覺得雲啓當皇上也沒什麼不好,只是其他人都不答應,他也保持了沉默
。下意識的,他覺得跟雲啓裡應外合也挺好。
外邊的王爺不進宮,雲啓也不可能丟下深仇大恨不報,不顧妹妹的死活就這樣離宮於是雙方僵持不下,陷入了裡外對峙的局面中。
御膳房裡有柴有米,各宮的小廚房裡也有些吃食。李闖和楊肅臣安排手下衆人各自尋米下鍋,煮粥做飯。
李鈺倒是無所謂,反正好吃好喝,又滿眼珠翠珍寶,也算是過上了窮奢極欲的生活了。
已經是入夜時分,紫宸宮早就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皇宮裡的宮女太監們經過一番嚴查後,挑出幾個重新進來當差。
幾道宮廷膳食擺上來,李鈺高興地拉着雲越湊到案几跟前。
“看上去不錯啊!”李鈺拿起筷子夾了一片魚肉就要往嘴裡放。
“姐姐!”雲越一把抓住了李鈺的衣袖,“等等!”
“嗯?”李鈺奇怪的看過去,“怎麼了?”
雲越轉頭看了一眼奉上食物的太監,沒說話。
那太監趕緊的跪地上前,令拿了一雙筷子加了一點魚肉放到嘴裡吃下去。雲越看着他吃完片刻後沒什麼事兒方鬆了一口氣,對李鈺說道:“姐姐,快吃。”
李鈺不由得嘆了口氣,屁大點兒的孩子,就有這麼重的防人之心,可見這皇宮還真是不是人呆的地方。
桌上的菜色不多,四菜一湯,完全達不到平時皇上用膳的標準。
但菜品都被銀針試過,太監親口嘗過纔敢吃,搞的李鈺也沒什麼胃口了,簡單吃了點東西就起身出去。雲越要跟,被李鈺一個眼神瞪回去,旁邊的一個老太監忙上前來哄着他玩去了。
李闖帶着韓嶽等人去了玄武門找燕北邙雲啓和楊肅臣等人在偏殿用飯,李鈺出了正殿的門走到偏殿的門口,便見長條案几上的四菜一湯都沒人動,雲啓正靠在榻上冷着臉沉思。
燭光照在他的臉上,給這絕美的容顏鍍上一層淡金色的光暈,柔和溫暖,叫人恍若夢裡
。若不是他眼睛裡那隱然的怒氣,說是秀色可餐人賞心悅目真是一點都不過分。
有人進來,雲啓像是沒看見一樣依然念着衣帶默默地想事情,楊肅臣欲言又止,無奈的搖了搖頭和李鈺對視一眼邊嘆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李鈺這個人就是天生一副花花腸子,最是見不得美人凝眉——能有多大事兒啊,愁得飯都吃不下?
“怎麼,嫌這飯不好吃啊?這可是宮庭御宴,別人想吃還吃不到呢。”
“你若是沒吃飽,儘管把這些都端去吃吧。”雲啓微微側轉身靠在身後的靠枕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嘖!我說你夠瘦的了,再瘦就不好看了啊!男人嘛,玉樹臨風是不錯,可弱不禁風就不好了。先吃飯再說啊。”李鈺手指敲着桌案,催促道,“明兒說不定還有一場惡戰,你可別大仇未報身先……那什麼了。”
“你煩不煩?沒事兒去陪小皇帝玩,我累了,要睡了。”雲啓生氣的瞥了李鈺一眼,側轉身給了她一個消瘦的後背。
本來想着殺進皇宮爲父母報仇,之後再瀟灑的一走了之去浪跡江湖仗劍天涯的。熟料失散了十四年的妹妹忽然出現打亂了所有的計劃。
雲啓此時的心裡像是塞了一團草,怎麼理也理不出一點頭緒。到底是該不顧那女孩的死活直接衝進去殺了那妖婦爲父報仇好呢,還是與她虛與委蛇先保住妹妹的命再做圖謀的好呢?
如今的局勢是他和楊肅臣這一萬多人被困皇宮,外邊王爺公侯各路人馬只需死守各宮門,自己就只能在這皇宮裡等死。是該先殺出皇宮再做圖謀呢,還是一鼓作氣魚死網破?
李鈺看着雲啓冷漠疏離的神色,心裡總覺得很不舒服,隨一拍桌子說道:“我悄悄進慈安宮,把你妹妹救出來。”說着,起身便走。
“別!”雲啓立刻伸手拉住了她,“不能輕舉妄動!那老妖婦……”
“我說了悄悄地進去,不過是見機行事而已!難道我連這點眼色都沒有?”李鈺一甩袖子掙脫了他,急匆匆的出去了。
雲啓皺着眉頭拍了一下桌子,也起身跟上
。
李鈺當然不是二愣子,人命關天的事兒她也不可能直接就衝進慈安宮。
她先去弄了套宮女的衣服換上,然後讓楊肅臣把她從慈安宮的小側門送了進去,一路沿着暗影兒摸到了慈安宮後殿。
到了這種時候,太皇太后的心裡自然也不安穩,正在她的寢殿裡數落她的寶貝兒子樑王呢。
大殿的門關的嚴嚴密密,殿門外站着幾個太監和宮女。
真是恨死這種宮殿建築了!話術李鈺從後面轉到前面有從前面轉到後面,都沒找到有個窗口或者洞口什麼的能鑽進去,殿門緊閉,這寢殿就成了一座鐵籠子一般。
耐心的等了半個多時辰,才見殿門從裡面敞開,一個華服女子紅腫着雙眼從裡面出來,吩咐門口的人:“去弄點吃的來,太皇太后餓了。”
有門了!李鈺心裡暗喜,悄悄地跟上了兩個宮女。
慈安宮有自己的小廚房,小廚房裡鍋竈俱全,各色糧米蔬菜都是精緻貨。紅泥小爐上蹲着一隻瓦罐兒,裡面是早就燉上的血糯粥。
不過片刻的功夫,李鈺便換成其中一個小宮女的穿戴端着個海棠花式雕花托盤出來了,托盤上放着一盅粥,還配了兩個清淡的小鹹菜。至於那兩個來弄粥菜的宮女,這會兒正趴在小廚房裡睡得正香。
本來至殿門口的時候李鈺還怕守在門口的那幾個人會認出自己,還特意低了低頭。
實際上她真是想太多了,那幾個人全都神遊天外,一個個都在想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呢,哪裡顧得上看她的臉。於是李鈺就大搖大擺的進了慈安宮的寢殿。
進去之後李鈺悄悄地打量着偌大的宮殿,然後看見跪在在華服老太婆身邊給老太婆捶腿的青衣小宮女。
這小姑娘低眉順眼,捶腿也是心不在焉的樣子。李鈺爲了看清她的容貌,甚至不惜屈膝蹲下把手裡的托盤高高舉起。
樑王妃把粥和小菜一樣一樣端到案几上,方吩咐道:“下去吧
。”
“是。”小魚應了一聲,起身退後兩步。
“小魚,這茶涼了,去換了熱的來。”樑王妃隨後吩咐了一句。
她就是小魚?!李鈺心裡一涼,藉着起身的空兒輕輕地拉了一下小魚的衣裙。
小魚一怔,側臉看了她一眼,原本沒在意,卻覺得手裡驀然多了個東西。只是她本來就膽小,又在太皇太后和樑王妃身邊,一時也沒敢動,邊悄悄地掖進袖子裡了。
李鈺也不敢多耽擱,隨後退了出去。
太皇太后喝了兩口粥之後,又重重的嘆了口氣把粥碗放回去。
樑王妃不敢多說,只叫人把兒子抱過來喂他喝粥。樑王也喝了半碗粥,又驕躁的起身在殿裡來回的轉。
“你別轉了!轉的我頭暈!”太皇太后生氣的拍了拍桌子。
樑王兩步走到跟前來,驕躁的文:“母后!你說那耶律吉長真的會派人來救我們嗎?北胡到京都總有八百里,等他們趕過來,咱們就餓死在這慈安宮裡了!”
“我說你別晃了……晃得我……”太皇太后話音未落人便軟軟的倒在了榻上。
“咦?母后?!”樑王頓時驚慌,“母后?!來……”隨後,樑王話未說完也軟軟的倒了下去,差點壓到小魚的身上。
“王爺?”小魚嚇得往一側歪了歪身子,躲開了肥肥胖胖的樑王。
“王爺?!”樑王妃嚇沒了魂兒,把懷裡的孩子放到一邊就撲過來,搖着倒在地上的樑王就開始哭號。
殿外的人聽見動靜先後涌了進來,殿裡頓時慌作一團。爲首的太監一邊何止衆人不許哭號,一邊吩咐人去傳剛纔送吃食進來的宮女。衆人慌慌張張的跑去找,哪裡還見剛纔那宮女的影子?
小魚趁亂躲去一邊,從袖子裡拿出李鈺遞給她的絹條一看,上面寫了幾個小字:東偏殿後廊小角門。
“你
!幹什麼呢?”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把小魚嚇了一跳。
“呃,沒……沒什麼。”小魚忙把絹條攥緊,慌張的轉過身去。
“你手裡拿的什麼?”老太監賊溜溜的眼睛盯着小魚的臉,陰測測的問。
“沒什麼。”小魚早就把絹條丟進了袖子裡,大大方方的伸出了雙手,“我剛給太皇太后捶腿有些手痠,就捏了捏手指頭。”
“剛纔送吃食進來的宮女你可認識?”老太監一雙死魚眼盯着小魚。
“我剛只顧着給太皇太后捶腿,並沒看清是誰。做不過是常服侍的姐姐們吧?難道公公也不知道是誰?”小魚一臉無辜的搖頭。
“哼!跟我走!”老太監一把抓住小魚便往外拖。
“你幹什麼?!”小魚死命的掙扎。
“閉嘴!跟我來!”老太監咬牙斥道。
五十多歲的老太監也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拎着小魚大步流星出了寢殿一路往慈安宮的正門去。行至門口,他忽然從旁邊的一個錦鱗衛手裡奪過一把劍橫在小魚的脖子上,喝道:“開門!”
這老東西是慈安宮裡的總管太監,算是太皇太后的一號心腹,所以守門的錦鱗衛很聽這老貨的話,他一聲吩咐,立刻有人把慈安宮的大門拉開。
奉命死守在宮門外的人聽見門響,立刻拔出刀劍,拉開長弓,嚴陣以待。
“立刻找太醫來!不然我就殺了她!”老太監朝着門外的兵勇怒吼。
“不許動她!”門外守着的是雲啓的另一個近身護衛長策,他知道老太監手裡的人十有八九是東陵王的親妹妹,所以不敢怠慢。
“那就去找太醫來!要姚太醫!馬上去!”
趙雋看着幾乎失去理智的老太監,不知怎麼的就冒了一句:“你把這姑娘交給我們,我就叫人去找太醫。”
“你混蛋!”老太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手裡的劍一個不穩,已經割破了小魚脖子上的皮膚,有大顆的血珠子順着劍鋒緩緩地滴下來
。
“去找御醫來!”趙雋眸色一緊,厲聲喝道,“可以把你的劍拿下來了吧?若你再傷着她,御醫就算是來了也不會進去的,你跟那老妖婦都得去死!”
“哼!不叫御醫來我就殺了她!若是太皇太后仙逝了,誰都別想活着出去!”老太監恨恨的啐了一口血痰。
雲啓比太醫來的還快,關山長策撥開衆人護着他至門口,雲啓看見小魚脖子上的血漬時,便生氣的問趙雋:“怎麼回事兒!”
趙雋氣急敗壞的把事情跟雲啓說了一遍。雲啓盯着髮絲凌亂一臉恐懼的小魚剛要說什麼,那老太監便吩咐裡面的錦鱗衛:“關門!把門關上!”
厚重的宮門被幾個錦鱗衛推合,把隔斷了門裡門外的怒目對峙。
雲啓壓低了聲音問趙雋:“李鈺呢?!”
趙雋看了一眼宮門,低聲說道:“還在裡面呢。”
“她在搞什麼鬼?!”雲啓擔心的聲音都不對了。
“太皇太后應該是着了她的道兒了。王爺,要不我們等御醫來了就趁機衝進去,救出郡主,殺了那妖婦……”
“閉嘴!現在一個兩個都在裡面,難道我們要不顧一切?!”雲啓立刻喝止了趙雋。
“是。”趙雋忙低頭。
“太醫呢?”雲啓蹙眉問。
身後有回道:“來了來了!太醫來了!”
皇宮裡每天都有御醫當值,雲啓他們攻佔皇宮的時候便把當值的御醫一起扣了起來並佔了御藥房。因爲他們這一方的人裡面也會有人受傷,也需要醫和藥。
御醫氣喘吁吁地被揪了過來,雲啓給趙雋使了個眼色,趙雋朝着宮門裡喊:“太醫來了!開門!”
裡面的老太監也是嚴陣以待,他們太知道這種時候太皇太后的重要性了,若是她老人家真的死了,他們這些人絕無活路
。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老太監也不想死。
宮門打開,老太監也顧不得來的人是不是姚太醫了,給旁邊的錦鱗衛使了個眼色,錦鱗衛就把人給拽了進來。之後宮門‘砰’的一聲關上,雲啓看見小魚一臉的淚水和脖子上的血漬,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關山。”雲啓低聲吩咐,“你想辦法進去,先把李鈺給我弄出來!”
關山應了一聲剛要下去,後面有人沉聲道:“不必了,你顧好你自己的人就好!”雲啓轉頭看過去,見韓嶽黑着臉撥開人羣,看了一眼森嚴的宮門,轉身往慈安宮後門的方向走去
慈安宮裡依然是慌亂一片,給太皇太后下藥的人還沒找到,樑王妃只知道哭,一切都靠老太監掌控。
這種時候韓嶽很輕易就避開裡面錦鱗衛的視線從角落裡找到了正準備翻牆離開的李鈺。雖然在翻牆而出的時候被錦鱗衛發現了,但韓嶽揮手兩隻雲片鏢便解決了麻煩。
“你怎麼回事兒?!”韓嶽對李鈺擅自行動很是不滿,最主要的是她居然隻身犯險,而且是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這讓韓小爺很心塞。
“我就給她弄了點迷魂藥,想趁亂把那姑娘弄出去。只可惜那老東西太狡猾,時時刻刻都盯着那姑娘……”李鈺也很心煩,說起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出師不利。
“那你也不能一個人進來!”韓嶽生氣的說道。
李鈺滿不在乎的輕笑:“怕什麼,他們還能把我怎麼樣?”
“能把你怎麼樣?他們已經被逼到了絕路,絕不介意拉上你墊背!”韓嶽生氣的進攥了一下李鈺的手腕,把人拽進角落裡,低聲說道:“剛剛我們截獲了這老妖婦的飛鴿傳書,她居然叫汝真人來打京都。”
“什麼?!”李鈺大驚,“這老妖婦還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她已經瘋了!所以我們必須速戰速決!”韓嶽十分不滿的說道,“真不知道東陵王是怎麼想的?他就那麼篤定那個宮女是他妹妹?說不定是那老妖婦隨便找了個人冒充的。決不能爲了她一個人讓這一萬多人白白送命!”
“先生怎麼說?”李鈺焦急的說道,“這事兒東陵王還不知道?”
“先生說要好好地打算
。不過你看東陵王的樣子,我擔心就算是說了恐怕也不會改主意。”
“但不管他改不改主意我們都要跟他說。這可不是小事兒!”
“知道,走吧,先生讓我來就是跟他說這事兒的。”韓嶽說着,拉着李鈺去找雲啓。
事情萬分緊急,李闖和燕北邙也從玄武門趕過來跟雲啓商議。加上楊肅臣,幾個人聚集在紫宸殿,氣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雲啓本來就焦慮的心情越發煩躁,事情眼看着超出他的預料和控制,事情一旦逆轉,死的不僅僅是皇宮裡的一萬多人,連同安逸侯以及臨州沂州那一帶的義軍也必將不保。若是汝真人趁機南下,那麼大雲萬里江山便會慘遭踐踏,大雲民族將淪爲胡汝的奴隸……
“老妖后送出去的信鴿被我們射殺了,汝真人收不到信,或許就不會來。”這話李鈺說完就有些心虛,北胡能連陳孝耘都能買通,絕不可能在大雲帝都沒幾個眼線。這邊發生的事情說不定早就被人傳去了北方。
這十幾年來,汝真在大雲北方邊境肆意搶掠,還沒吃過冀州這樣的虧,這次算是他們不可多得的機會,換做是誰都不會放過。
雲啓沉聲說道:“她不會只放一隻信鴿,再說,朝中也不會只有她跟胡汝親近。那些陳黨餘孽也不容小覷。”
“王爺所言不錯。”李闖點頭嘆道:“所以爲今之計,我們不能跟外邊的幾位王爺再爭了。我們應該一致對外,先把胡汝打回去再說。”
“這話我同意。”雲啓眯了眯眼睛,看了一眼楊肅臣,說道:“素臣你和李公留在宮裡,我出去見見幾位王爺和鎮國公。”
“王爺,要去也是臣去!”楊肅臣立刻站起身來。
李鈺斜斜的睨了楊肅臣一眼,心想這貨這麼快就成了雲啓門前的萬年走貓,老孃白辛苦一場把他解脫出來!這忠君思想真特麼要不得啊!
“你坐下!”雲啓蹙眉看了楊肅臣一眼,見他雖然坐下,但依然梗着脖子,便輕嘆一聲解釋:“燕王,肅王,恆王他們擔心的是我逼宮稱帝,你們誰出去跟他們談,他們都不會放心的
。所以我出去見他們最合適。”
“可若是他們劫持了王爺逼着我們退出皇宮怎麼辦?”燕北邙淡然一笑,盯着雲啓那雙墨色瞳眸看。
“我本來就無心做什麼皇帝,他們若是劫持了我,你們就殺了那妖后。之後就去做你們想做的事情。”雲啓說着,轉頭看了一眼李鈺,又輕輕地吐了一口濁氣,彷彿卸下了所有的羈絆,淡然一笑間清逸的容顏宛如明月出雲。
此番言語讓衆人一怔,雲啓卻已經端起面前的茶盞朝着衆人舉了舉,朗聲道:“只要你們替我報了仇,我縱然是九泉之下,也對你們感激涕零。”
李鈺的心裡忽然間又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宛如雜草叢生,很心塞。也是冷哼了一聲,不悅的說道:“王爺倒是想得美。我們隨着你打進這帝都城佔了皇宮,爲的不過是永絕後患能過上平靜的生活,今日你卻說這樣的話,你可真好意思!”
雲啓輕笑:“我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這話也不過是以防萬一。”
“既然這樣,那我隨你去。我倒是要看看那幾位王爺到底想怎麼樣。”李鈺想也不想邊脫口而出。
“胡鬧!”李闖立刻呵斥,“什麼事兒都有你!你跟着去做什麼?”
“讓川子跟我去嘛!能有什麼危險。”李鈺扁了扁嘴巴,轉頭看向韓嶽。
韓嶽只側臉看了她一眼,黑黑的臉膛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留下來,若是能救出小魚的話,替我驗證一下她到底是不是我妹妹。”雲啓說着,朝着李鈺傾了傾身,等李鈺靠過來之後,方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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