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錦然不管他人的目光,蹲下了身子,倒在地上的是一個穿着大紅色衣裳的男孩兒,他渾身抽動,眼睛上吊,口吐白沫,這正是癲癇的症狀。此時牙關尚未緊閉,秦錦然不敢耽擱,從袖籠裡拿出了帕子塞到了孩子的口中,以免他抽搐的時候咬到舌頭。
秦錦然的一隻手握住了他的脈搏,孩子的症狀還有脈象顯示了確實是癲癇發作。
“大夫,我兒子是怎麼了?”青衣漢子見着秦錦然鬆開了孩子的脈搏連忙問道。
“癲癇發作。”
聽到了秦錦然的判斷,旁邊就有人說道,“癲癇我知道,就是羊癲瘋。”“對對,沒想到這位嬌娘還當真可以診斷出孩子的病情。”“剛剛白少爺不是去春和堂去請大夫?怎麼不是李大夫過來?”“你說春和堂?那不是白跑一趟,我聽說春和堂昨天就盤出去了。現在門口一把銅鎖鎖着呢。”“不會吧,幸好遇到了這位女大夫,不然豈不是要糟糕?”
周遭的人議論紛紛,秦錦然的癲癇兩字一出,那跪坐在孩子一旁的女子眼皮一翻,竟是昏厥了過去。
“娘子!”
秦錦然站起身子,往夫人的方向走去,一邊對着姜夢說道,“若是孩子嘔吐了,你把他側過身子,口裡的帕子不要取出來,擦一擦吐出來的就好。”
姜夢聽言,就守在了孩子的一邊,而秦錦然握住了女子的手腕,閉眼細品脈象,正是滑脈。女子是因爲心神失守,纔會昏厥倒地,並沒有什麼大礙。秦錦然睜開眼,“恭喜,尊夫人是有孕了。”
先是兒子犯了癲癇這會兒還在抽搐,現在妻子竟是懷了孕?青衣男子想笑笑不出來,表情異常的僵硬而奇怪,說道:“我娘子沒事吧。”
“並無大礙。”秦錦然說道,“不過現在天氣冷,這般躺着寒氣入侵併不好,藥鋪裡面有牀,不如把夫人抱過去躺一躺。”這位夫人是因爲孩子犯病而昏厥過去,此時讓她醒來恐怕又是垂淚不已,還不如讓她小憩一段時間。
青衣漢子攔腰抱起了妻子,看着地上仍是在抽搐的孩子,“我這孩子……”
“他還有一陣發作。”秦錦然過來的時候,孩子牙關尚未咬死,就知道孩子發作還有一陣,“現在不能夠移動,我妹妹會替你看着孩子,你放心。”
“好。”青衣男子咬咬牙,就大跨步抱着妻子入了藥鋪的內間。
隔壁成衣鋪子的老闆娘,看着秦錦然又是跟着救人,此時有把昏厥過去的人抱入到了內間,原本手裡頭剝花生,此時也停了下來,神情很是震驚,那個貌美的小娘子是女大夫?
青衣男子小心地把妻子放在牀榻上,妻子的面頰上還殘留着淚水,他的手指拂去她的淚痕,很是輕柔小心。從動作之中秦錦然可以看得出,兩人是伉儷情深。
青衣男子一會兒看着牀榻上的妻子,一會兒看着窗棱,此時想要透過窗紗看到街上兒子的狀況。秦錦然說道,“不必擔心,你在這裡陪着夫人,她身子淺,過於悲慟對腹中的孩子不好,等會醒了陪她說說話。孩子大約半刻鐘到一刻鐘會好轉,到時候我會領着他到藥鋪裡的。你就安心陪着尊夫人。”
“多謝。”青衣男子接受了秦錦然的安排。
秦錦然出了藥鋪,正想要往孩子的方向走去,就被人拽住了衣袖,正是那隔壁成衣鋪子的老闆娘,“你會醫啊,是個女大夫?”
“不錯。今後還要多多關照了,我現在還有些事。”
老闆娘鬆開了手,“救人要緊,救人要緊。”看着秦錦然離開的背影,心裡頭想着這樁消息,晚點可以告訴自己的丈夫,這可是街上難得的新鮮事兒呢。
此時知道了秦錦然的身份,人羣自發讓開,讓秦錦然進入到圈內,姜夢一隻手扶住了無意識抽動的孩子把他側放,把另一方手帕塞入到孩子的口中,扯出了先前的那一塊兒被嘔吐物污了的手帕。
“我來吧。”說完之後,秦錦然替代了姜夢,感受到了孩子的抽動越來越小,秦錦然知道這是孩子要轉醒的跡象。
孩子轉醒之後,原本上吊的眼就恢復了正常,誰知道雙眼一翻,就閉上了眼。秦錦然可以聽得到周遭有人呼出,“怎麼又翻眼了?”
“他是累了,睡着了。”秦錦然一邊說,一邊從孩子的口中掏出髒手帕,隨即把孩子抱起來,發作過後,就不能這般躺在地上,以免染了風寒。
秦錦然經常抱着團團,手上也有力氣,就抱着孩子入了堂內。想到了團團,秦錦然的手中一頓,眼裡有些焦急有些懊惱,她一早的時候餵過團團,但是又是給溫鈺平鍼灸,又是和太子交談,耽擱了這麼久,團團應當是已經餓了。
想到了這裡,秦錦然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一些,把孩子抱入到了藥鋪裡。
青衣漢子聽到了動靜,就看到了秦錦然懷裡的孩子,開口問道:“他怎麼了?”
“沒事。”秦錦然說道,一想到團團餓着,就歸心似箭,“我等會給尊夫人還有令公子鍼灸,我今天只是過來盤點鋪子的,並沒有帶藥箱。”雖然秦錦然的袖中常備有銀針,但是這銀針只是防身用的,若是給人鍼灸,秦錦然是不用的,況且這針若是鍼灸也太粗太硬了。
“那如何是好?”
“我一兩刻鐘就會過來。”秦錦然說道,“夢兒,你去隔壁的鋪子要一些熱水,若是兩人醒了,可以先喝一點熱水,尤其是孩子,漱漱口之後,從前面的藥匣子拿一兩片甘草片含着。”
“好。”
秦錦然就離開了藥鋪,在巷子裡走路的步子是越走越快,等到了門口,氣息也有些不穩,剛在院門口就聽到了孩子的哭聲,還有方嫂子哄孩子的聲音。
秦錦然推開了屋門,方嫂子聽到了聲音,臉上一喜,抱着孩子上前,“你可算回來了。”
秦錦然聽到孩子的哭聲,心中微疼,就抱起了孩子,感覺到了熟悉的懷抱,團團原本哭得大聲,此時聲音就小了,哼哼唧唧往秦錦然的懷裡鑽。
“麻煩方嫂了。”秦錦然抱着孩子就往屋內走去。
解開了衣裳,就見着團團小嘴拱了過來,面上還掛着淚水,彷彿一臉委屈地在吃奶。秦錦然原先出去的時間都是固定的,現在既然開了藥鋪,就少不得要想想看,孩子的吃食問題了,這樣的事情發生一次就夠了,總不能夠再發生一次。
吃過了之後,團團打了一個飽嗝兒,眼下還殘着淚,就伸着小手打了一個哈欠。
攏好了衣服,秦錦然抱着孩子從內間裡出來,方嫂子接過了孩子,見着孩子吃完了一臉饜足,忍不住老調重彈,“夫人,要不要請個奶孃,你今個兒就遲了喂團團了。剛開始還哭得小小聲聲的,因爲沒有吃的,後來就哭得大聲了。又沒有米湯,聽着哭聲,真是心疼。”
秦錦然原本已經好多了,又被方嫂子說的心疼,“我知道了,奶孃我是不想請的,晚些我讓人買一隻母牛,若是我不不方便餵奶,擠了奶水燒開了喂他。”見着方嫂子震驚的神色,秦錦然說道,“只是用牛奶救急,我自己是大夫,若是別人家的奶孃生了風寒有個頭疼腦熱,奶了孩子,反而對團團不好,也不好讓人擠了奶燒開再喂團團。”
方嫂子只得同意了,聽着秦錦然揚聲說道,“聽雪,你去把藥箱拿來。”
“夫人,你要去哪裡?”
“忘了同你們說,今個兒上午周公子是來送地契的,他盤下了春來大街上拐角的春和堂,我剛剛就是過去看鋪子,誰知道遇到了一個急診,才耽擱了時辰,沒有及時回來喂團團。”
“春和堂,我知道的。”方嫂子還想再說,見着聽雪已經拎着藥箱快步走來,“夫人快去吧。”
秦錦然帶着聽雪就出了院門。
春和堂閉着門,青衣漢子守在妻兒的身側,見着秦錦然和聽雪過來,連忙站起來,“我兒子醒了一次,漱口之後有些疲憊,又睡着了。”
“沒關係的。”秦錦然打開了藥香,用烈酒擦了鍼灸,首先是給孩子鍼灸。
以督脈、任脈和手、足厥陰經穴圍住,毫針泄法捻入到了五大主穴之中,又輔之以膈俞、內關。孩子沉沉睡去,而秦錦然又給夫人做了安眠針。等到一刻鐘之後,取下把青衣漢子請入到了堂中,而內間裡讓姜夢留着看孩子和夫人。
秦錦然通過交談,知道了這青衣漢子姓白,叫做白如栩,孩子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下個月就要滿六歲的生辰。
“這癲癇可能夠治好?”
秦錦然搖搖頭,通過鍼灸和中藥只能夠延緩孩子的發作頻率,卻是沒有辦法根治的。
白如栩原本期盼的目光一下子就暗淡了下來,在他雙手捂臉之前,秦錦然見到了他眼角發紅沁出的淚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秦錦然等到白如栩緩了過來,開口說道,“錢塘裡醫術高明的大夫當有許多,到時候白公子可以帶着令公子去求診。”說完了孩子的病症,秦錦然又說道了白夫人,“我給令夫人診脈,似是她平日裡也是憂思頗重的。切莫讓夫人太過於傷心,頭三個月是最關鍵的。”
白如栩的目光有些暗淡,“我知道了。”他的聲音有着壓抑的痛苦,“原本我就應當知道,這羊癲瘋是沒有治的。我爹曾經同我說過,我姑父也是有羊癲瘋,求遍了大夫,都沒有辦法治好,發病的時候讓人塞入手帕,以免咬了舌根。但是到最後,夜裡發作,誰也沒有注意到,就這樣去了。”
秦錦然見着他越來越喪氣,就說道:“雖然沒有辦法根治,延緩發病的頻率,還是可以做到的。”
“此話當真?”白如栩猛地擡頭,他眼裡果然是有淚光的,他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落淚,呼吸越發急促,“當真是有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