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蘿冷冷地看着北堂,完全無所畏懼的與他對視,“既然世子沒受傷,便請回吧。”
她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什麼想的,爲了爭一口氣,拿無辜百姓的性命開玩笑!
可說到底,這事兒也賴她!若是早知道岑介文的品行,她也不會如此冤枉他!
她一面自責,一面斥責他,倒是對他的火氣小了許多。
見北堂遲遲沒有動作,齊蘿忽地走上前去,拽着他的肩膀強迫他坐上來。
一牽發而動全身,北堂渾身的傷痕都在瞬時間被扯開了,他素來冷峻的眉終於忍不住蹙了蹙,掙脫開她的手,腳尖轉向門口,冷冷地道,“打擾了。”
齊蘿的心一顫,直立起腰桿,滿眸傷痛,她無法想象,一個狂妄自大,桀驁不馴的戰神,說出這三個字時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可她此時此刻,無比的確定,北堂喜歡她!
若是不喜歡,根本不會這樣想方設法的糾纏,按照北堂的個性,早已甩袖離去,如何能說出“打擾了”這樣的話。
可他們之間,遲了一步,便是誤了一生。
她的心很小,只能容納一個人,若是做朋友,她欣然接受,可若有其他想法,她真的無能爲力。
她的夫君叫朝景,這一生都不會改變。
她望着北堂孤傲的脊背,輕嘆了口氣說道,“既然知道打擾,那日後便不要再打擾了。”
不知爲何,分明理所應當的話,她卻說得無比艱難。
她發誓,她心裡只有朝景一人,也只愛朝景一人,此生不變。
可爲何會這麼難過……
北堂孤傲的脊背微微一顫,扭過頭對上她明亮的雙眸,在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淪陷了。
這樣普通平凡的一句話,他竟覺得似千軍萬馬將他撕得粉碎,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隱隱作痛,然而,身體的疼痛卻不及心痛的萬分之一。
北堂眼底的傷痛讓齊蘿覺得窒息,她不安的別開臉,這一刻,她終於知道自己方纔爲何會難過了。
只因她不想傷害任何人!
可在感情的世界裡,不傷害便是最大的傷害!
北堂的喉結來回滾動,嘴巴張了張,終是什麼都沒說,千言萬語匯聚成了一個字,“嗯。”
輕描淡寫的一個字,雲淡風輕的一個字,卻讓他痛的想拿起匕首插入自己的心臟,現在於他而言,死亡是一種解脫。
北堂的衣闕飛起,他大步走出了經絡醫館。
谷一童和子玉相視一眼,神色甚爲擔憂地跟了上去。
齊蘿怔怔地望着門口,久久而立,她竟現在才後知後覺,北堂原來是她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他爲她殺人,護她周全,在百里林以一敵百,在外人面前如同霸王一樣的他在她這裡受了委屈也只會生生嚥下……
她究竟何德何能,值得他如此!
她欠他的怕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吧!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隱約之間看到自門口進來一人
,她看到他衝着她笑,卻看不清他的五官。
芰荷一看到文卿,雙眸瞬間便亮了起來,她笑着迎了上去,“文太醫,你怎麼來了?”
齊蘿的眼淚滴落,她慌忙揪着衣袖擦了擦淚珠,臉上生硬地擠出一絲笑容,走了過去,明朗地叫了一聲,“文卿!”
文卿摘下肩膀上揹着的醫藥箱遞給了芰荷,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盯着齊蘿,俊臉微微揚起一絲不悅,她看來是剛哭過!
“怎麼了?”
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憐惜,方纔在門外看到渾身是傷的北堂世子,本想上前詢問兩句,可他卻如風一樣從他身邊走過,儼然沒聽到他的聲音。
齊蘿笑着搖了搖頭,笑容滿面的爲他拉開椅子,眉眼彎彎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文卿剛坐下,芰荷便端着熱茶和點心走了過來,放在了他旁邊的桌子上。
齊蘿詫異的看了芰荷一眼,笑着打趣道,“文卿,你在我們醫館可是受上賓待遇,我都來這麼久了,也不見我家丫鬟給我遞杯熱茶,哎,真是寒心吶……”
芰荷的臉瞬間大紅,心跳急速讓她覺得她快要窒息了,便轉身跑到了門外安安的站着。
齊蘿嘴角微提,坐在了文卿身旁,剛纔的陰霾一掃而光。
畢竟,她也沒做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她和北堂不可能,還不如早日說清楚爲好!
文卿根本沒注意到芰荷,他抿脣將熱茶遞給了齊蘿,“我不渴,你喝吧。”
齊蘿本以爲她的反應就很遲鈍了,沒想到他的反應更遲鈍!
她不禁翻了翻白眼,無奈的轉移了話題,“你怎麼從宮裡出來了?”
文卿放下手裡的熱茶,淡淡地說道,“北堂世子受傷的事情傳到了宮裡,太后擔憂,讓我出宮爲他看看。可剛到北陽王府,就被趕了出來,剛剛我在醫館門口看到他,確實傷的不輕。”
齊蘿輕嘆了一口氣,眉眼間皆是濃的化不開的憂傷,她不想談及此事,故而又問道,“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景世子告訴我的。”
文卿垂下眼眸,拿起糕點放進了嘴裡機械的咀嚼着,索然無味。
齊蘿點了點頭,本想像往常一樣同他開玩笑,可一想到那日芰荷的誤會,手擡了擡,又放下了。
她的餘光突然瞥見從外面衝進來了一個男子,擡眸望去,便看到了是北堂身邊的谷一童,而他的臉色很不好!
谷一童跨步衝入藥堂,單膝跪在齊蘿面前愁眉不展的說道,“蘿蔔,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北家軍從來不跪人。今日我代表兄弟們向你屈膝,請求你去王府看看我家北爺!”
齊蘿深蹙起眉,見他的神態便知道北堂現在定是出了大事,她驀地站了起來,起身的那一瞬間,她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棋枰。
棋枰衝着她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她心中的衝動瞬間被澆滅,她彎下腰扶起谷一童,抿脣說道,“方纔他不是還好好的嗎?”
谷一童眉眼低垂着搖了搖頭,雙手攥成了拳頭,“
有些話在下無法說出口,你去了一見便知。”
文卿此時也站了起來,他淡然的說道,“本太醫隨你去。”
谷一童深深地看了文卿一眼,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對着齊蘿說道,“蘿蔔,北爺對你如何,你心裡一清二楚,他爲你以一敵百,置個人生死於不顧,乃大義也!他如今危在旦夕,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來這裡卑微的求你!”
齊蘿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彎了彎,她輕咬着下脣,堅定的說道,“走吧。”
谷一童眼眸一亮,在前面帶路。
齊蘿轉過身笑看着文卿,“文卿,你先回宮吧,等我閒了去宮裡看你。”
文卿淡漠的點了點頭,他看了谷一童一眼,心中明瞭,原來世間像他這樣的癡人不止他一個。
齊蘿跟着谷一童走了,沒讓芰荷跟着,她的想法很簡單,她不想與北堂糾纏是真,可不想他性命危在旦夕也是真。
她跟在谷一童身後,沉沉的舒了一口氣。
當走到北陽王府的時候,谷一童驀地站定轉過身來,他望着齊蘿緩緩開口,“你是朝安王府景世子的正妃?”
齊蘿點了點頭,“是。”
“當初被景世子休了離府,後因皇上壽宴回府,如今壽宴也已結束,爲何不走?”
這些事情都是他派人暗中調查的,後來才知道原來北爺一直都知道此事,可他不敢問,北爺從來都將自己的心事隱藏的很深,點破了只會讓他難堪罷了。
而他們,寧願背地裡爲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願讓他難堪。
齊蘿嘴角輕揚,並不隱瞞絲毫,“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但現如今,我不走是因爲朝景在我心裡。”
谷一童直視着她,臉上也不似方纔一般柔和,認真地說道,“景世子妃如此說,便是知道了北爺傾慕你。當初在他還未深陷之時,爲何要和他說出被休之事,我不知道爲何你當初不讓他直接死心,而是在如今他拔不出來的時候,纔來說這種話。可是事實已經鑄成,景世子妃可知道,他眼眸都沒眨的將匕首插在了自己腿上,不許任何人碰。”
他承認,現在有些怨恨齊蘿,看到她現在的脣輕輕顫抖,還有些慶幸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冷血無情,故而繼續道,“自打我認識他以來,他從來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爲情所困也是我們之間的笑料。他如此桀驁一個人,落得現在這般狼狽的模樣,我們沒有嘲諷他,有的只是心疼!”
他說着便跪了下來,他嘲諷一般的看了自己一眼,他從未想過自己也有今日,可爲了北爺,他無悔!
他垂下頭卑微的請求道,“北爺不是會糾纏之人,只求你別再出言刺激他,還同往常一樣將他當個朋友,等他身子恢復了,我保證北家軍所有的兄弟們都會盡全力讓他忘了你!”
齊蘿怔怔地睨視着他,呼吸再此刻也有些不穩,她能感覺出來谷一童如今極盡忍耐,想來是厭惡死她了!
他們討厭她,是應該的。
她別開目光,輕聲的說道,“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