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然冷冷笑道:“你在懷疑我?”
“我認定的人,豈會輕易去懷疑。只是,我很想知道你和羅啓煥究竟有何不共戴天之仇。”
趙郡然一雙黝黑的眸子看向他,似笑非笑道:“六皇子覺得在這裡說合適嗎?”
羅啓煜道:“我不介意你隨我一道回宅子裡去。”他說這話的時候,帶着三分真七分假的口氣。
趙郡然只當笑話來聽,扯開了話題道:“六殿下出城那日,讓我等候在驛站門口是爲何?”
羅啓煜作勢想了想,隨後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足夠聽我的話。”
趙郡然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來,她口氣平淡道:“我和六皇子好像從來都只是合作關係吧,我爲何要聽六皇子的話?”
羅啓煜微微一愣,也不禁笑了起來。
趙郡然道:“既然六殿下的腳無礙,便起來吧,還有好些老弱婦孺站着候診呢。”
羅啓煜並不起身,瞥了一眼正目光灼灼看向這裡的段明瑞道:“你剛纔同他說的,可是你的心裡話?”
趙郡然愈發覺得好笑,說道:“是不是心裡話,同六殿下有何關係?”
羅啓煜這個人真是古怪,他的一言一行都令她費解。難道他是把自己當做了奴僕,她所有的一切,他都必須一清二楚嗎?
趙郡然不再理會他,扶了一名老者到羅啓煜身邊。羅啓煜沒有法子,只得站起來讓了座。他輕聲道:“明天我會讓母后把你接進宮中。”說着便翩然離去。
等羅啓煜走後,段明瑞走上前來,看着他的背影道:“你最好還是遠離他,他看起來不像好人。”
趙郡然道:“我記下了。”說着便向沈靜嫺告辭,像是在刻意躲避着段明瑞。
次日一早,皇后的確派了馬車來接趙郡然進宮。
皇后在坤寧宮的後花園裡散步,趙郡然被雯女官帶過去的時候,正有幾位妃嬪作陪。何采女看到趙郡然,笑意瑩然道:“皇后娘娘已經惦記你許久了,可算是來了。”
趙郡然向衆人請安後,問皇后道:“不知娘娘何事惦記着郡然。”
皇后道:“前幾日陛下賞下一些好料子,本宮挑了一些賞給了諸位妃嬪,也爲你留出了兩匹顏色雅緻的。”
趙郡然笑道:“娘娘這般惦記郡然,實乃郡然的福氣。”
說了一回客套話,衆人都散去了。園中只留下皇后和趙郡然兩人,趙郡然跟着皇后一路慢慢向前走,走到一座涼亭處,看到六皇子坐在裡頭,正悠閒地喝着茶。
皇后道:“本宮有些乏了,先去殿內歇息一陣。”
羅啓煜朝趙郡然晃了晃茶杯,說道:“江南新上貢的龍井,過來嘗一嘗。”
趙郡然依言坐下來,接過羅啓煜親手倒的茶掩袖喝了一口,那動作順暢自然,帶着幾分從容不迫的氣度,像極了他的母后。
羅啓煜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他常在朝野中行走,自然也接觸過不少官家小姐,或賢良淑德,或嬌蠻任性,或木頭美人,卻沒有一個……他在腦中思索着該用什麼詞來形容眼前這位女子。雍容華貴,對,就是雍容華貴。
她雖然沒有耳配明鐺,也沒有珠翠環繞,但是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的貴氣是無論如何都掩飾不了的。難怪邵振楠會將她收做義女,恐怕她在邵振楠眼中的價值遠遠勝過邵敏茹。
趙郡然見羅啓煜正在打量自己,便放下杯盞道:“六皇子莫不是被風沙迷了眼睛?”
羅啓煜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了,他微微一笑,端起茶喝了一口道:“你當真從小生活在醫館?”
趙郡然道:“六皇子似乎對我很是感興趣。”她見他並不否認,便說道,“我七歲時父母雙亡,後被寄養在叔父家。因患了重病,被嬸母丟去了亂葬崗,之後便被段大夫一家好心收養至今。”
她將自己這十幾年來所發生的一切簡略地說了一遍,但始終沒有提及自己同羅啓煥的關係。這是羅啓煜最想知道的,但似乎又是最害怕知道的。她身上有太多的謎團等着他去解開,那重重的謎團彷彿耐人尋味,但他又擔心一旦謎團被解開,看到的便是千瘡百孔。
他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便只是無聲地品茶。過了良久,他纔像是沒話找話一般說道:“寄存在我這裡的銀票,你倒是不打算問我討要了。”
趙郡然似笑非笑道:“在六皇子身邊多存一日,我便多一日的利息,我何必急着討要呢。”
羅啓煜道:“有五百兩在手,你的確是不急着用錢。”
“六皇子心疼了?”
“四千兩銀子交給你,我自然是沒指望你全用上,可是沒想到你的胃口這麼大,竟然直接抽走了五百兩銀子。”
趙郡然微笑道:“既然我所花的銀子足以重創邵振楠,那就說明六皇子的銀子沒有白花,餘下的便只當是作爲對我的嘉獎了。”
羅啓煜從袖子裡摸出那張一千兩的銀票,又摸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錦盒,一併交給趙郡然道:“連本帶息,都在這裡了。”
趙郡然看了看那一千兩銀票,仔細收妥後打開了錦盒,只見裡頭裝着一對粉寶石打製的耳環,那寶石被打磨成了水滴狀,上頭鑲嵌着鏤空銀飾,因那銀飾也是被打磨過的,此刻在陽光的映照下當真是熠熠生輝。
羅啓煜淡淡道:“戴上試試。”
趙郡然微微一愣,但還是依言將耳墜子戴上了。
羅啓煜半眯起眼看着她,眸子裡透出些欣賞的神色來。
不知是不是碰傷了耳垂,她只覺得耳根有些發燙,似乎連同頸項處也跟着燙起來。她有些倉惶地起身道:“皇后娘娘怕是還有事要召見郡然,郡然先行告退了。”
她同自己相處的時候,向來是自稱“我”,也向來是帶着三分疏離的。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露出這般侷促的神情,不由彎起脣笑了笑。
趙郡然快步離去,卻是忘了帶走錦盒。
羅啓煜拿起那隻錦盒在手中把玩了一陣,隨後塞進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