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支百人隊,沿這條道追過去看看!”許將軍指着小道吩咐完,轉身回到勒勒車陣前,走進山洞,蹲下,看着那些繡工精湛的荷包,和散落滿地的藥粉藥嫌丸,用這樣的荷包裝藥,許將軍目光又落在荷包堆裡一支小巧的寒光閃閃的銀刀上,這樣的銀刀,只能是那個人。
“傳令,大軍往北推進。”許將軍站起來,用腳踢了踢地上的藥丸,“把這些收拾乾淨,”頓了頓,淡淡吩咐道:“一把火燒了。”
他的大軍從樑地、極遠城一線往北推進,從銅關、極遠城往北,遊騎無數,她往北逃,能逃到哪兒去?許將軍上了馬,盯着雄雄燒起的勒勒車陣看了一會兒,撥馬而回。
陸離不該讓她離開太原府,想要她死的人,太多了。
曙光從側後而來,隨着曙光,李兮明顯的感覺到背後的烏達沒那麼緊張了。
“我們逃出來了?”
“嗯,暫時逃出來了。咱們得找個地方歇一歇。”烏達聲音裡並沒有太多輕鬆,只是沒那麼緊張而已,李兮剛剛要舒展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是個烏雲壓頂的陰雨天,散得很開的、沉默的隊伍疾馳往前,在一處怪石嶙峋的小山前停下,半山腰,有一座荒廢的寺廟。
大殿倒塌了一半,李兮站在大殿門口,環顧着早就沒有了神像的大殿,衆人陸陸續續進來,李兮站在殿門口看着進進出出、各自忙碌的衆人,心一點點往下沉。
她看到了青川和侯豐等人,但不全,小藍就在她旁邊,白芷大約是腿麻了,坐在地上用力揉腿,小艾蹲在她旁邊,幫她揉腿,翠花正被一個親衛從馬上抱下來,除此之外,她沒看到其它人。
烏達那龐大的親衛隊伍,也少了很多很多,她眼睛看到的,不過一兩百人,十不餘一。
“人呢?”李兮幾乎透不過氣,一把揪住烏達問道,“那麼多人,哪兒去了?還有姜嬤嬤,白英?”
烏達看向她的目光極其平靜,“那條山路很難走,很多馬傷了。”
“那人呢?馬傷了,人呢?”
“馬傷了,就不能戰鬥,他們會離開戰場,自己想辦法回去。”頓了頓,烏達又補充了一句,“會回來的。”
“還有好多受傷的人。”李兮扭頭看向正在忙碌的人羣,沒有傷者。
“你別擔心,他們會自己找地方養傷,養好了傷就會歸隊,沒事,一直這樣。”烏達看着幾名趴在地上,耳朵緊貼着地面凝神細聽的親衛,見他們站起來,衝他搖了搖頭,才似有似無的鬆了口氣,轉頭看着李兮,象是解釋,又象是在安慰,“那些丫頭,也不會有事,別擔心。”
李兮臉色慘然,這個不會有事,安慰她罷了。
極遠城的鄭義,接到了信,卻沒接到李兮,散出去的哨探也如同泥牛如海,有去無回,日落月升,月落,太陽又要升起,鄭義的恐慌越來越濃。
“將軍!鄧旺回來了!”親衛一路奔進來,人沒站穩,先稟報道。
鄧旺是鄭義手下最好的哨探,也是他的斥侯隊長。
身材瘦小,一身泥垢的鄧旺從親衛後閃出來,利落的磕了個頭,站起來回道:“將軍,從咱們這兒往北五十里,全是大軍,應該是西山的大軍,正在往北推進。”
西山大軍!鄭義擡手猛拍額頭,王爺雖然沒明說,可是個人都該猜到了,從把李先生送到他軍中,嚴令他不許越出樑地邊界,到現在急令他接到李先生立刻護送回樑地,都明明白白是在說,皇上和朝廷不願意李先生活着,或者,不願意她在樑地!
現在,昨天下午就該到極遠城的李先生沒按時到達,極遠城之外五十里,遍佈西山大軍,往北推進,他的哨探有去無回……
“我得去見……”鄭義話沒說完,猛拍着長案沒再說下去,他守着極遠城,不光要防着北戎人,還有防着自己人,他走不得!
“鄧旺,還能再去一趟撫遠鎮嗎?要快,越快越好!”鄭義看向鄧旺。
“能!”鄧旺兩眼放光,點着頭,有一種人,就是享受生死之間拼出活路、拼出極限的快感,鄧旺就是。
“一定要活着見到大帥,告訴大帥,李先生沒到極遠城,西山大軍在極遠城以北五十里,往北推開,現在就走,快去!”
鄭義囑咐,鄧旺利落的曲膝半跪,“將軍放心,沒有鄧旺送不到的信兒!”
北戎王帳旁邊,那間掛着串金鈴的小帳蓬裡春意濃濃。
小閼氏膩在大可汗懷裡,正一臉委屈的抱怨,“……都是挑剩的,就是出嫁,難道都要給她?要是不夠,難道不能多買些?我就想打扮的漂漂亮亮給大可汗您看,我也要穿好料子,我不要人家挑剩的。”
“好!我讓人去給你買,要多少有多少。”大可汗痛快舒心時,極好說話。
“你讓人去買,得買到什麼時候?你讓烏達去,他的馬跑的最快,讓他回來,我告訴他我要什麼樣的料子,讓他去給我買!”小閼氏摟着大可汗的脖子撒嬌。
大可汗臉上的笑容一滯,“你不是讓他在外面巡查?那你告訴他,要是有送絲綢的商隊,讓他買下來給我!他說過,要賠我好多東西,我現在就要!”
“唉!”大可汗嘆了口氣,“那條狗,恐怕回不來了。”
小閼氏的手猛的一抖,急忙問道:“趙軍打過來了?連他都被打死了?”
“不是,別怕。”大可汗拍了拍小閼氏,“不是趙軍,他帶親衛攔截天花病人,染上了天花。”
小閼氏呼的坐了起來,一張臉慘白無人色,烏達染上了天花,烏達要死了!烏達死了!
“別怕別怕,我不會讓烏達回來,天花不會傳到咱們這兒,別怕。”大可汗一把抱過小閼氏,一邊安慰她一邊笑,這個女人,總能讓他重溫年青時候的雄壯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