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江八腹陣中,石放的手都砍酸了,不但要護着顧輕舟,還要防着哪個木頭人打開腦門往水裡面倒油。
木人的腦袋,已經砍了一百零八個;劈成兩半的,有三百六十個,攔腰斬斷的,有七百二十個。到目前爲止,他一共砍了一千一百八十八個木人。
好在那葫蘆時不時跑過來給他擋一下,還不忘給他補補水份,補完水之後就立即跑回顧輕舟身邊,顧輕舟就勢扶着這葫蘆。
可就是這樣,石放還是累的氣喘吁吁的。水已經漫到了二人胸口的位置,顧輕舟扶着那隻葫蘆,看着不斷冒出水面的木頭人,心裡雖然着急,卻也不知道怎麼辦。
石放劈倒了從綠霧中撲來的第一千一百八十九個木人之後,木人不再過來,擡眼看了看中軍的位置,那裡的水面上一片火焰,下意識的往顧輕舟身旁靠了靠。
水面上的綠霧開始消散,六十個木人們突然向四周散去,將整個陣型的戰位拉開。
“他們退了?”顧輕舟帶着疑問。
石放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水珠,另一手放在葫蘆上,乘機歇了口氣,看了看四周的木人,卻沒有回答顧輕舟的疑問。
步卒未退,卻突然變陣,那新一輪的進攻,即將開始。
顧輕舟見他沒有回答,知道他在想對策,扶着葫蘆趟了兩步,想靠近點石放,誰知腳下突然一軟,整個身子向下一陷。
石放見狀一把拉住,可剛一拽着顧輕舟,自己的腳下也突然一軟,一隻腳陷了下去,腳下的草地,突然成了泥沙,不妙。
汪洋耗土、木殺伐身、火燒催裂,泥沙困石,想到這,石放心裡咯噔一下,果然好手段。
半隻腳已經陷了下去,一隻手拽着顧輕舟,兩個人的力量壓在石放身上,他又不能挪動,若是搞的泥沙一攪,就會越往下陷。
一陣風吹起,顧輕舟的頭髮飄了幾根到石放的眼睛旁,搞的他一陣作癢,使勁紮了兩下,顧輕舟非常明白當下的處境。
以前打漁的時候,船有時會擱淺,一擱淺就得下來人推,他爹就曾被淺灘裡的泥沙困過。
二人的身體,在緩慢下沉,顧輕舟急切的看着石放,石放卻衝她一笑,顧輕舟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把臉轉向一邊。
十米外,木人剛剛散開的水面上,又冒出了六十四個木人。這批木人,顏色卻不同,一個個都是黑色,陣型跟剛纔完全一樣。
一個全新的《魚江八腹陣》出現在二人面前,而原來的陣型,則向四周散開。
“陣中之陣,以全至絕之人,呵呵呵,”石放苦笑了兩聲。
“怎麼辦?”顧輕舟抓着石放胳膊問道,這下她真的慌了。
“別急,”石放故作鎮定,二人的身子又下沉了一寸,這邊話音剛落,空中又傳來“嘣”的一聲悶響,下雨了。
石放猛的一拍葫蘆,“喂,快醒醒。”那裡面卻沒沒半點動靜,那金蟾睡的迷糊,根本不爲所動,它要是能變個大個出來,至少能騎到它身上。
“喂,金蟾大俠……,金蟾大哥……,金蟾老蛤蟆,喂……,你醒醒,夯貨,起來……,開飯了…,”石放又拍了拍葫蘆,還是沒有反應。
“這泥又稀又鬆,再過一會兒,可真要陷下去了,”顧輕舟急道。
“那就只有……,”石放看着慢慢向他們走來的黑木人。
“只有什麼?”顧輕舟問道。
“我鬆開你,你先抱着着葫蘆別動,”石放說道。
“嗯嗯嗯……,”顧輕舟兩手抱着葫蘆。
石放鬆開拽着顧輕舟的手,從後腦勺上拽下兩根頭髮來,顧輕舟不知他幹什麼。
石放低頭對着手裡的兩根頭髮說了聲:“變……,”然後一口氣吹了出去。
顧輕舟看了一樂,五秒之後,二人的腳向下一陷,這下水直接漫過了胸口,到了二人頸根的部位。
顧輕舟的笑臉僵住了,抱着葫蘆問道:“沒有用麼?”
石放沒有回答,又從後腦勺拔了兩根頭髮,又拿到嘴邊說了聲:“變……”,說完又是一吹。
三秒之後,二人的腳再向下一沉,這下水直接漫過了頸部,水面已經貼着他們的下巴了。
石放還不甘心,伸手還要去拔頭髮,顧輕舟終於忍不住了,帶着哭腔說道,“別變了,再變就徹底沉了。”
石放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頭髮搭落了幾縷在額前,立即伸手到顧輕舟的頭上。
“你幹嘛,哎呀……,”顧輕舟話沒說完,兩根頭髮被石放拔了下來,拿到嘴邊又說了聲:“變……”後再度一吹。
女人的頭髮長,這一下沒吹動,倒黏在手裡了,二人又向下一沉,這下水直接到了嘴脣的位置。
“我的沒用,你試試你前面的頭髮啊,”顧輕舟也是豁出去了,索性陪着石放瘋一把。
“對呀,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石放左手將九漁刀貼着葫蘆,右手在自己的前額上方一拔,這一下,直拔下了五六根頭髮。
事不宜遲,趕緊說變,石放捏着這一小撮頭髮靠近了嘴邊,正要再次說變,“等等,”那顧輕舟突然急道。
“幹嘛呀?”石放問道。
“沒…沒什麼…,我…我想再許個願。”顧輕舟支支吾吾的說道。
“喏……,”石放把頭髮遞到顧輕舟面前,他那食指背上,還有顧輕舟的兩根頭髮。
顧輕舟眼睛一閉,口裡默唸了幾聲之後,睜開了眼睛,衝石放用力的點了下頭。
石放一笑,手移到嘴邊,擡眼看了看顧輕舟,只見她正牙關緊咬、雙目緊閉,知她不敢再看。
石放捏着頭髮擡頭看天,“這一次,我誰也不求,我靠我自己,”說完擡起手,將頭髮對着天空,口中大聲說道:“變……”
說完也沒再吹氣,手腕猛的一甩,將那撮短髮和顧輕舟的兩根頭髮一同甩了出去。
顧輕舟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可是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模糊的水面,水已經沒過了自己的鼻子,一口水灌進了自己的嘴裡,顧輕舟嗆的咳嗽了兩聲。
腰上一緊身子一浮,自己躍出了水面近半尺,下巴終於露出了水面,手中的葫蘆卻沒了。
低頭一看,石放正託着自己的屁股,水剛好到了他的鼻孔位置,他正仰着腦袋看着自己。
“沒用,兩個人會更沉,你很快會陷進去的,快放我下來,”顧輕舟急道。
“葫蘆……在我腳下,能……頂一陣子,別怕……,咕嚕……,我一定會帶你出陣,咕嚕嚕……”,石放一邊昂着個頭,一邊吐着水說道。
他畢竟是個普通人,既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什麼多少般的變化,更沒有什麼救命毫毛,那些個方法,根本沒有任何效果,至少現在沒什麼效果。
第三次對這頭髮說“變”之後,腳反而更向下陷了一些,當水漫過顧輕舟鼻孔的時候,他鬆開了手中的九漁刀任它滑入水中,一把抓了葫蘆往水中一摁,右腳踩在了葫蘆上,另一手抓着顧輕舟,將她半坐在自己的右腿上。
可是就這樣,也不過是個暫緩一時的辦法,而且前方的黑木兵,已經到了二人身旁。
“嘩啦”一聲,離二人三五米左右的水面上,一個又黑又大的腦袋從水裡探了出來。
顧輕舟看了一驚,這腦袋,足足有近兩米寬,兩隻猩紅色的眼睛像兩個藍球般大小,這腦袋上的嘴巴微微一張,一股難聞的腥味噴了出來,露出了上下兩排鋒利的牙齒,牙齒中間,還拖了條佈滿了倒刺的黑色舌頭。
“這不是漁腹八江陣,”石放直了直身子,勉強把嘴巴露出水面說道。
這腦袋直視着面前的二人,那舌頭向外一伸,做勢要卷顧輕舟。
“傻鱉,”石放突然罵道。
這腦袋聽了一愣,收了舌頭,轉頭瞪着石放。
“傻鱉……,”石放又罵了一聲。
這東西似乎能聽懂,眼睛翻了翻,腦袋又擡出水面兩米,這下,二人都看到了它脖子的下方,那裡是一塊暗黃色的軟殼,這還真是一隻大王八。
“你認識我?”這腦袋居然說開了話。
“什麼?”石放聽了一愣。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這東西問道。
“你的……名字?咳咳……,是傻鱉?”石放嗆了口水,咳嗽着說道。
“對啊,我就是沙鱉啊……”,這東西說道。
“嗯嗯嗯,這真是個好名字,”石放忍着笑說道。
沒等這兩傢伙繼續嘮嗑,石放和顧輕舟身子一擡,二人突然浮了起來,什麼東西託着二人離開了水面。
低頭一看,腳下的葫蘆突然變得有兩米多長,二人的姿勢,也變成了坐在葫蘆上,一個悶悶的聲音從屁股下的葫蘆中傳來,“你這刁鑽任性的石頭,我抓都讓你抓了,還不讓我睡個好覺,你到底要我怎樣?”
石放聽了一樂,那金蟾終於醒了過來,顧輕舟一臉驚愕,又發現自己和石放正坐在葫蘆飄在水面上,剛被嚇到的心又放下來一半,至少那三聲發“變”,還是起了點作用的。
這驟然增大的葫蘆,倒把這自稱沙鱉的大王八嚇了一跳,頭一昂,怒道:“什麼玩意兒?”
“你什麼玩意兒?”葫蘆裡的聲音回道。
“你先說,”這王八說道。
“我說就我說,我乃天上金蟾,立地之蛙。”金蟾說道。
“我乃甕中土鱉,扛鼎之鰲。”這王八說道。
石放聽了直想笑,又怕驚動這王八胡鬧,偷眼看了看王八身旁的黑木兵,還好,一個個都一動不動。
“哦……,好厲害,那我喊你一聲,你敢答應麼?”那金蟾問道。
“我不答應,”這王八說道。
“你……,你怎麼這麼聰明?”金蟾聽了一愣。
“笨蛋,你們不過在磨蹭時間想等救兵,我是沙鱉,又不是傻鱉,想我上當,哼…,拿你們的元神來,”這王八說完張嘴又咬。
這葫蘆猛地一竄,貼着水面向後滑了出去,石放和顧輕舟一晃,差點沒掉下來,葫蘆後面的尾蒂向前一甩,石放順勢一拽,一把拉了顧輕舟,二人這才徹底坐穩了。
那大王八一咬不中,張牙舞爪的衝了過來,金蟾嚇得“哦喲…”了一聲,只聽葫蘆嘴那裡一陣“噗突突突突突突”的聲音傳來,這葫蘆像艘快艇一樣飛奔了出去。
石放低頭一看,原來這金蟾把個舌頭伸了出來,在葫蘆下方的水中不停旋轉,權當個螺旋槳在那使喚。
那王八見狀拔腿便追,遠遠看去,一隻巨大的王八帶着一羣木頭兵跟着前面一個碩大的葫蘆,在這方圓不足兩裡的水面上繞着圈追逐着。
青草坡上的宋禮,正一臉鐵青的看着水面,一旁的布常平,早已經看的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