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漸濃,靜悄悄的一片,只能偶爾聽到幾聲蟲叫。
龐謝長身而起,四下望了望,見西面牆上掛了一柄玉劍,長約兩尺半,比尋常長劍略短几分,邁步過去,摘劍握在手中,只覺得一股寒意直往外冒,順着筋脈向上衝去,凍得手腕都有些僵硬,連忙運轉內氣,將這股寒氣逼走。
“好劍!”
龐謝不由讚道,這劍玉質極好,若是交在煉器高手手中,足以煉成一柄上等法器。
“這是義父前些年在北極冰海得來的,據說是由寒玉雕成,天然自帶一股寒氣,非先天高手不能使用。”琉璃起身來到龐謝身邊。
“哦!”
龐謝心中不由一動,回頭看着琉璃,上下打量一眼,她義父既然能將此劍贈給她,自然不會是當擺設的,換句話說,眼前這位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也是先天高手,難怪不怕跟他單獨見面。
“還請先生亮劍!”琉璃做了個請的手勢。
“好!”
龐謝身形一晃,凌空一步,躍到屋中正中,手腕一抖,掌中長劍微微顫動,霎時間,幻化成一團白霧,漸漸向四面八方飄去,將他身形隱遁其中,隨即一催內勁,一招“清風徐來”,施展出落英島入門劍法“清風十三式”。
一陣清風,徐徐生出,在屋內繞了幾繞,往日施展起這套劍法,風過無痕,瞭如春夢,不會留下半點痕跡,今日用的卻是寒冰玉劍,只聽“嘎吱嘎吱”幾聲脆響,桌上茶碗裡的茶水,瞬間被凍成冰坨,將茶碗生生撐爆。
琉璃站在寒霧之中,面上笑容不減,身上衣帶飄飛,本就是銀裝素裹,再戴上一身煙雲,彷彿冰山天女,又彷彿高原雪女,渾不似世間人物。
不等寒意更濃,龐謝目光一轉,手中招式急變,劍勢一凝,滿室白霧頓時消失,一柄玉劍清晰的顯露出來,隨即騰身躍起,手握劍柄,向下方一刺,只聽“嗤、嗤、嗤”三聲,長劍只有一柄,卻有三道劍氣從劍尖分離,一起向前激射而去,刺在下方的几案上面,扎出三個小孔來,劍氣猶未衰減,繼續刺在青磚上面,刺出三個深不見底的孔洞。
“琉璃小姐,白某劍法如何?這套清風十三式還看得過眼吧?可惜奪命連環三仙劍練的時間不久,還未登堂入室,倒讓小姐失望了!”龐謝反手將玉劍掛了回去。
“清風十三式果然飄逸無雙,稱得上是一等一的劍法,不過,這奪命連環三仙劍麼……”琉璃抿嘴一笑,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怎麼了?小姐儘管說就是。”龐謝笑道。
“這劍法恐怕不太對吧?我記得義父說過,奪命連環三仙劍可不是用劍氣傷人的。”琉璃笑着說道。
龐謝呵呵一笑,說道:“原來小姐見過這門劍法,奪命連環三仙劍殺氣過濃,劍出便要傷人,故此,在下剛纔練的是清風十三式的進階劍法太嶽三青峰。若是小姐執意要看,在下再練一次也就是了。”
“那倒不必了,無論是奪命連環三仙劍,還是太嶽三青峰都是落英島的絕學,都是一樣的,看來先生果然是落英島的白城,小女子有些話也就能說了。”
說話之間,琉璃緩步走到門口,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了聽,確定外面沒人。
“姑娘請講!”龐謝正色說道。
“其實,我是想讓你們帶我離開這裡。”琉璃深吸了口氣,緩緩說道。
“哦,琉璃小姐這麼說,白某倒是有些不明白了。”龐謝說道。
他來之前曾向董一石打探過琉璃的身份,她雖然在神仙窟坐館,名義上只是位青樓樂師,卻極有人望,又有人照顧,不願見的人可以不見,不願做的事情,也沒有人可以強迫她。
“先生請問。”
“據白某所知,琉璃姑娘在這地下城裡似乎可以隨意行動,並沒有人會阻攔,爲什麼還需要我們帶你離開?”龐謝繼續問道。
琉璃輕輕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無奈之色,說道:“我是可以在地下城裡隨便走,可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這裡。”
“這是爲何?”龐謝問道。
“因爲……”琉璃臉色漸漸嚴肅起來,緩緩說道:“我和你們一樣,並不是這裡的人,也是從外面來的,不同的是,你們是主動來這裡的,而我是被人帶來的。”
“願聞其詳。”龐謝一怔,這倒沒聽董一石說過。
“十多年前,地靈門神堂的宋長老,也就是我義父,有一次外出辦事,把我從外面帶到這裡,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出去過。”琉璃說道。
“原來你是被他們抓來的。”龐謝皺眉。
“倒也不能算抓,宋長老帶我來這裡之後,對我非常好,不但認我做義女,而且親自教我識文斷字,修煉武學,一切應用之物都是最好的,沒有人任何人可以欺負我,除了不讓我離開地靈門,其他我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盡量滿足。”琉璃說道。
“爲什麼不能離開?”龐謝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我也問過他,可惜他不肯說,或許是怕我一去不回吧。”琉璃臉上露出一絲迷茫。
“此事費解,咱們先不說這個了。”龐謝知道這個話題也聊不出什麼來,便換了個話題問道:“琉璃小姐,既然在這裡過的還不錯,爲什麼還想離開?這些年外面局勢可不大好,遠不如這裡安穩。”
琉璃聽了這話,頓時沉默下來,沒有回答。
“莫不是想家了麼?”龐謝問道。
“我沒有家,在我的記憶裡,義父找到我的時候,我就是一個人,大概是四五歲的年紀,一個人獨自生活,沒有任何人陪着我。”琉璃臉上忽然露出一絲疑惑。
龐謝聽到這裡,也覺得明顯不對,這年頭,四五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有生存能力,又怎麼可能獨自生活,不過,他也沒有深究,而是繼續問道:“那又是爲何?”
“因爲恐懼。”琉璃臉色漸漸變白,眼神有些發散,茫然說道:“這幾年,我常常感到一陣陣沒來由的慌亂,就好像有巨獸會吃掉我一樣,我也不知道這種恐懼來自哪裡,卻真實的可怕。”
她說到這裡,雙手不自覺的抓在椅子的扶手上,只聽“咯吱咯吱”幾聲悶響,在木頭扶手上抓出幾道深深的指痕來。
“尤其是這半年,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趕快離開這裡,再不離開就會被吃掉。”
龐謝面色漸漸凝重,低聲問道:“這件事你有沒有告訴宋長老?”
“沒有,我不敢告訴他,每當我要告訴他的時候,就感覺一陣陣心悸,就好像我說出這件事之後,馬上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情。”琉璃臉色更加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