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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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關上了隔門,喬鉞便過去從姚姑姑手裡接過容妝,親自扶着容妝坐到了軟榻上,並坐身旁,讓姚姑姑和阿縈守在門口,二人四目相對,容妝問道:“到底是誰?”

喬鉞淡漠道:“有暗布的眼線稟報,內廷司一宮人多次去過凌雲宮。”

容妝訝然,凝視喬鉞的眸,問道:“當真是蘇令蕪?”

“嗯。”喬鉞淡淡點頭,旋即笑道:“這些事你不用管,安心養着就是。”

容妝蹙眉,擔憂問道:“可是並沒有證據,便是說出來,衆人也不會信服。”

喬鉞雲淡風輕的說道:“所以此事不是重點,拉出去審問的那些內廷司宮人裡,就有那宮人,他一定會招。”

“會嗎?”

喬鉞淡言,“會,且並不止如此。”

容妝挑眉,不解的問道:“還有什麼?”

喬鉞撫摸她的鬢髮,含笑道:“晚些你就知道了,乖,別想太多,憂思對你恢復沒好處。”

容妝斂眸思忖了片刻,搖頭憂慮道:“不,喬鉞,若此事當真是蘇令蕪所爲,那我們又能拿她怎麼辦?她爹蘇煬畢竟是朝廷裡的股肱之臣,雖說行事作風有些囂張跋扈,但到底是年歲長者,輔佐過先帝,多年來並沒有什麼大的過錯。”

“白寰也輔佐過先帝,可輔佐過先帝又如何,唯得老奸巨猾,亦非不世之功。”喬鉞神色微微起了冷意,容妝盯着他的眸,無意因此與他不合,想來想去,便弱了聲兒道:“蘇煬的確並無滔天大錯,但他也沒少結黨營私,朕收到的彈劾亦不少,朕眼裡揉不得沙子,何況蘇令蕪,罷了,你別管便是。”

容妝驚聽喬鉞自稱朕,知道他是不高興了,便沒有再繼續說什麼,爲了這等外人惹得喬鉞不快,當然不值得。

蘇煬此人除不除掉實則都無所謂,他在,亦非功過社稷,他不在,也不是無人可替代。

既然如此,既然成爲喬鉞眼中釘,當然除之後快,又不是什麼骨鯁忠臣,何況還有那麼一個狠毒的女兒,留其何用,將來若是蘇令蕪再有個一兒半女,指不定蘇煬胃口越發的大,保不齊不會成爲下一個白寰,抑或發了外戚之禍。

那便斷之,除後患。

外頭淒厲的受刑宮人叫喊聲不絕於耳,許是喬鉞故意,還讓宮人開了窗子,於是嚇得各個嬪妃花容失色,呆在原地小臉兒紛紛煞白。

容妝甫一踏出去便見了此等場面,瞧着蘇令蕪疲憊糾結交加,她想必是不好受極了,心裡煎熬加之站了這麼久,容妝倒覺得過癮,合該她受罪,兀自落座榻上,瞧着衆人煩躁的神色,心裡倒覺得快意。

讓人給元旖和曲玉戈搬了椅子,就坐在了她旁邊,三人兀自談笑,也不理會其它紛擾。

直到來人稟報,那宮人,終究招了。

聞聽‘德妃指使’一言,登時閣裡就亂了,蘇令蕪忙上前,跪在了喬鉞身前,忙辯解道:“皇上,不,臣妾冤枉的,一定是那宮人陷害臣妾。”

“你還敢喊冤?”喬鉞冷冷的瞪着她,“德妃,你真是讓朕刮目相看。”

蘇令蕪一時噤了聲,伸手抓了喬鉞衣袂,眼裡帶着淚光看着喬鉞,喬鉞不屑,甩了她在地上,冷道:“朕就讓你心服口服。”

蘇令蕪盯着喬鉞神色,尚還不明白喬鉞言裡意味爲何,也就在這時,一個玄景宮的宮人走了進來,對喬鉞行禮,“回皇上,一切都辦妥了。”

“那就帶進來。”喬鉞淡漠道,只是冷漠的盯着蘇令蕪,目光一點也不曾憐惜。

那宮人領命而去,不時後,帶着兩個瞧着有些虛弱的明顯是受過刑的人進了來,容妝認得他們,那是蘇令蕪凌雲宮的宮人。

蘇令蕪一見她們如此,清亮的眼眸裡顯示露出疑惑,旋即便彷彿恍然大悟一般,盯着喬鉞,眸子裡全是冷笑與失落,“皇上,你是如此容不下我了嗎?”

喬鉞俯身,以極小的聲音在她面前道:“你害容妝的時候,就該知道朕必然留不下你,自作孽不可活。”

至此,容妝恍然明白,喬鉞所說的‘並不止如此’,原是如此,竟是如此,看來喬鉞當真要徹底剷除了蘇氏一脈不可,先前倒看不出一絲一毫,果真是帝王心,難以揣測麼。

容妝兀自低頭冷笑,卻聽見蘇令蕪連連的冷笑,蘇令蕪當然會驚訝,會害怕,爲何來紅妝閣一個多時辰,她的宮人便被如此帶到了這裡,那是喬鉞蓄意之爲,他篤定了便是內廷司宮人不招,凌雲宮宮人也總會有人受不住刑而招供,蘇令蕪的罪行,他說有,便是沒有也得有,何況她當然有罪,罪無可恕。

內刑司管事太監進來稟報道:“皇上,這二人皆是德妃娘娘凌雲宮的主事宮人,這是罪狀,他們對此供認不諱。”說罷,呈上了一疊紙張,白紙黑字分明,紅印扎眼。

“當着朕再說一遍,你家主子都做過什麼。”喬鉞看完了那些罪狀,陡然神色越發冷如霜寒,隨手指着一人,“你說。”

那宮人跌跌撞撞的跪在了地面,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哭哭咧咧的道:“奴才招供奴才招工……是德妃主子指使內廷司的人將紅妝閣炭爐用來隔熱的石英撤掉了,換了假的其它東西,還有……曾經和白麗妃合謀害死了貞貴妃,在皇上出宮時派殺手殺容妝姑娘,派宮人推倒容妝姑娘害的容妝姑娘滑胎……”

其餘大大小小的罪狀數不勝數,容妝只細心聽了這幾條,蘇令蕪早就頹廢的倒在了一邊,連請求喬鉞原諒,呼喊冤枉的力氣彷彿都沒有了,然而傲氣如她,事情已經到了這份兒上,她想必也是不會再苟延殘喘的求饒的。

連帶着沈茗禾也不敢相信,便是這麼快,蘇令蕪就如此登高跌重,轉變的太快,衆人只好眼瞧着喟嘆,反應不及。

喬鉞問道:“爲什麼?”

“爲什麼?”蘇令蕪連連大笑,“皇上,你從來就看錯了我,我從來就不是一個甘於安穩的人,我豈會讓容妝這樣的障礙存在!我想要的何止是區區一個德妃,我想要的是承衍皇后的身份!我要的是名垂史冊,與你並肩!”

“憑你也配。”喬鉞冷聲,壓根不屑看她,目光示意小安子,小安子忙召喚來兩個侍衛把她架了起來。

喬鉞決絕道:“你過去,給容妝磕頭懺悔。”

“絕不!”蘇令蕪反映過來,乍然喊了一聲,一雙美目頓時瞪得碩大,惡狠狠瞪向了容妝,纖長素指一指,“要我向她叩頭,便是死也做不到!”

喬鉞揮手,不耐煩的示意侍衛二人把她拖到了容妝面前不遠處,兩個侍衛狠狠按了下去,蘇令蕪的金釵步搖散落了一地,還有她用力掙脫時飛濺撞到牆壁的,啷噹作響。

蘇令蕪死命的掙扎,最終突然掙脫了二人的束縛,她冷笑,瞪着容妝,惡狠狠道:“讓我給你磕頭,絕不可能,容妝,你永遠都不如我,你在我面前,只有被我折辱的命。”

這一言方罷,蘇令蕪突兀的高聲冷笑,顫着身軀環顧過衆人,最後目落喬鉞,在還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時,她已然奔向了牆壁,嗵的一聲撞了上去,頓時血跡四濺,這一聲,怕是用盡了她此生最大的力氣,來結束她這驕傲又不堪的人生。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兀,容妝在那一瞬間,緊緊閉上了眼睛,眉頭皺成了小山,半晌都不曾睜開,耳邊尖叫聲紛紛嚷嚷。

喬鉞走了過來,把容妝攬在懷裡,瞥向蘇令蕪流血的腦部,冷道:“你死了,蘇家也逃脫不了,蘇家便是滅族,都還不清你所犯下的罪孽。”

在靜默了須臾之後,喬鉞淡漠而決然的開口:“小安子,傳旨,蘇家誅九族,男女老幼,無一赦免。”

喬鉞的話說的雲淡風輕,卻令衆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自作孽不可活,容妝不知道此刻該喜該哭,閉着眼睛靠在喬鉞懷裡,心裡道了聲,孩子,衿兒,葉羽錚,我和喬鉞,爲你們報仇了。

她喜不起來,也哭不出來,心裡只是很沉落。

蘇令蕪至死也沒失了傲氣,可那又怎樣,哪怕她容妝的確受盡蘇令蕪折辱,可最終,蘇令蕪也折在了她之下。

喬鉞扶起容妝,往外走時,驀然停下步伐,對跪了一地的衆人道:“前車之鑑在此,朕不希望再見到有人重蹈覆轍,朕今日便撂下一句話,害容妝者,必誅九族。”

甫出了閣門時,容妝問喬鉞,“誅九族,是否太過?”

喬鉞搖搖頭,“我本不想與她計較,然而炭爐一事令我再也無法容忍,害你的人,就當誅殺。”

“蘇煬朝中餘黨必然會爲此事動干戈。”

“待蘇家一落,蘇煬所有做過的事,證據必然公諸於世,沒有人會爲了一個確有罪孽的人費心對抗,蘇煬的罪名,當然不止一條。”

容妝回眸,紅妝閣在一片暖陽下,光芒暖黃,卻不知那閣里正隕歿了一個年輕鮮活的俏麗女子,她曾經那樣凌厲叱吒,她爲了得到想得到的不惜一切手段,至死都不曾個厭惡的人低過頭,蘇令蕪其實,也是一個厲害的女子。

再後來,容妝搬出了紅妝閣,紅妝閣封了,容妝遵循喬鉞的意思,搬進了宣裕殿,與他同寢同居。

蘇家滿門抄斬,九族盡誅,蘇令蕪想名垂史冊,喬鉞卻下令,史書工筆,不曾載入她一分一字,就彷彿她從未在承衍後宮出現過。

那獨一無二的鳳印,重新落到了喬鉞手裡。

沈茗禾落魄了,獨獨守着寢宮,再也不敢生事,她何嘗不知道自己做過的惡事,此刻猶躲避不及,當然不敢出現,阿縈時不時的吩咐宮人苛待她,容妝對此也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沈茗禾也不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表裡不一,也不是什麼好東西,畢竟阿縈纔是爲了她好,她不會去爲了不相干的惡人讓愛護自己的人傷心,那麼便就由她去吧。

容妝拿出了當初繳獲的蘇家令牌,讓人拿出去扔了,沒用的東西,不必留着了。

還有那鳳龍玉璧,容妝拿出來撫摸着,細細看過,還是當初喬鉞從蘇令蕪手裡奪回來的,又還給了自己,容妝把它同生日時喬鉞所送的小鳳印放到了一起,都是回憶,都是惦記,也全都是感動,一個也不能少,都要留着。

沒有蘇令蕪那雙眼盯着,容妝覺得日子都輕鬆了許多,總不用去擔心她會在暗中突然害你一把,如此當然好過多了,就這樣時過月餘,已是五月中,容妝出月,身子已經完全恢復,且身材絲毫不弱於生產之前,更加的窈窕又多了韻味。

可是容妝卻發覺喬鉞近日心情不佳,遂連帶着她自己也隨着心情沉悶,一時也沒有察覺到底因爲什麼,喬鉞沒說,容妝也沒有去問。

這夜,宣裕殿裡依然宮燈如晝。

容妝坐在椅子上,案上擺了金絲針線等,素手拿着半完成的小孩兒衣裳細細縫製着,姚姑姑抱着喬執在旁逗弄着,喬執咯咯地笑,濃眉大眼霎是好看,容妝不時側目瞧着,面上也不由欣慰的笑着。

喬鉞進來,阿縈忙上了熱茶遞過去,喬鉞喝了兩口放了下,眉頭蹙着,容妝沒來由的心疼,便放下手裡的活計,從姚姑姑手中接過喬執,走到榻邊,坐在喬鉞身邊,柔聲問道:“怎麼了?朝中有事?”

喬鉞遲疑了一會兒,對上容妝的眸,“近日與喬允疏之戰,已是最後對決。”

“戰況如何?”容妝忙問道。

喬鉞道:“容徵帶兵有道,我軍大勝,喬允疏手下死忠將士已斃命,衆多餘軍紛紛歸降。”

“那是好事啊。”容妝笑道:“我怎麼看你不高興呢。”

喬鉞驟然蹙眉,神色踟躕,容妝恍惚覺得不妥,忙詢問道:“喬鉞,到底怎麼了?”

“……”喬鉞看她的眸,不曾回答,可容妝越發覺得不對,連連追問:“到底怎麼了?”

喬鉞看進容妝眸中,目光交匯,喬鉞緩緩道“容徵……”

“我哥?我哥怎麼了?”容妝心裡溘然生起一陣不詳的感覺,讓她整個心都慌亂了起來。

喬鉞蹙眉,“容徵在最後一戰中陷入陣中與喬允疏廝殺,與喬允疏,玉石俱焚。”

容妝搖搖頭,不可置信,“不,這不可能……”

喬鉞忙禁錮住她的肩膀,怕她無法支撐,“我本不想告訴你,但你早晚都會知道。”

容妝猛然一擡頭,方想說什麼,餘光卻見拂曉正進了殿內,一瞬間,拂曉聽到了喬鉞的話,大驚之下頓時便摔到了一旁,殿裡的宮人慌亂的扶起她。

容妝瞬間便奔了過去,見拂曉身下出了血,容妝慌了,道是快生了,便連連催促小安子趕緊去傳御醫,喬鉞亦是急了,喚宮人把拂曉擡回閣裡,自打從紅妝閣裡搬了出來以後,拂曉便住在玄景宮裡一處寶雲堂裡。

容妝一臉焦急,隨行而去,一路拂曉哀哭喊叫不斷迴響在她耳邊,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堂裡,容妝坐在牀邊,緊緊攥着拂曉的手,而拂曉也因爲痛苦,把容妝的手掐的已是發白。

容妝焦急詢問道:“拂曉,你怎麼樣?”

拂曉哭泣不止,口中哀嚎不斷,斷斷續續的道:“姐姐……大人他死了……”

“拂曉,你不要想太多,現在顧好自己最要緊,聽到了嗎?”容妝說話間,沒能忍住,終是哭了出來,姚姑姑在後頭喚過伺候拂曉的婢子,冷喝道:“夫人眼看就快生了,你怎麼能讓她出去!”

那宮婢嚇得渾身顫抖,哭哭啼啼的道:“姑姑,不是奴婢的錯,是夫人聽到宮人們議論戰事,聽說咱們闌廷打了勝仗,夫人非要去問妝姐姐容大人的情況……奴婢攔不住啊……”

容妝搖搖頭,頭也不回的道:“別哭了,你去幫着熬藥,出去吧。”

容妝很明白拂曉的痛,不管是身體抑或是心上,她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是唯有一點,她無法感同身手,那便是拂曉此刻身心經歷的雙重打擊。

夫君戰死沙場,不管在別人眼裡是忠勇可嘉,還是丹心赤誠,可對於拂曉來說,那是天塌了。

容妝哭着連聲安慰拂曉,可是自己心底的悲傷卻怎麼也抑制不住。

冉縝和醫女也都慌了,拂曉突兀悲傷過度,又受到驚嚇,氣血逆亂,難產,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住一個。

拂曉的求生意志低,用盡全身力氣連連哀求冉縝和容妝,保住孩子。

容妝不同意,只是呵斥御醫,保大不保小。

拂曉苦苦哀求容妝,“若是保我活下來,又有何用,大人已死,我身爲他的妻子,斷然不會苟活於世。”

拂曉拽着容妝的衣袖,“姐姐,拂曉求你了,保住孩子,保住容家唯一的血脈,不要讓容家絕後……拂曉求你了……”

容妝闔眸,眼淚止不住的落,拂曉還在哀求,“若是沒了大人,沒了孩子,我也不會苟活,我已抱了必死之心,如今只想留下孩子,我和大人的孩子是容家唯一的血脈,姐姐,我知道你會替我和大人好好照顧孩子的,姐姐,保孩子。”

“……不能。”容妝脣瓣翕張,只吐出兩字。

拂曉決然道:“若姐姐不允,拂曉立刻咬舌自盡。”

“不,不可。”容妝睜開眼睛,搖頭,“拂曉,你不要逼我。”

拂曉用盡力氣,喊聲響徹堂內,“孩子,娘不能陪你長大,原諒娘!”

醫女連連催促,“姑娘,快做決定,再晚孩子會窒息而死,大人和孩子便都保不住了。”

容妝以長吁氣來平穩心緒,終究道:“保孩子。”

這一言方落,容妝的眼淚流淌的越發肆虐,拂曉卻欣慰的笑了起來,那笑容蒼白無力,看的容妝心疼的無以復加。

若是設身處地的想,換做她是拂曉,她也會做出拂曉的決定,勢必會追隨心愛之人而去,不管上窮碧落下黃泉,都要一同。

所以拂曉的決定,她替她成全,拂曉不會後悔,可是她卻好痛苦。

爲什麼要做這樣艱難的決定,爲什麼要如此對她,她已經滿心傷痕,卻還要強自支撐。

隨着嬰兒響亮的哭聲,撕破了緊張的氣氛,可是拂曉的氣息開始漸漸弱了下去。

容妝看着拂曉蒼白的面容,覺得很難受,卻無能爲力。

“拂曉,讓你嫁給他,是否是我做錯了。”容妝喃喃的問着,似是對拂曉說,也似是對自己說。

拂曉卻勉強笑着搖搖頭,眉頭緊緊皺着,容妝知道她疼,拂曉說:“姐姐,你是我這一生之中最感謝的人,你成全了我的福分,成全了我的夙願,我要去找大人了,我不曾後悔過。”

容妝哭着搖頭,“拂曉,拂曉你看孩子還這麼小,你怎麼能離開,不可以。”

拂曉虛弱的笑,“姐姐,我沒有力氣了,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讓我……讓我看看孩子……”

容妝忙把包好的孩子從奶孃手裡抱過來,那穩婆道:“是個兒子。”

容妝喜極而泣,“拂曉,你看是個兒子。”

拂曉欣慰的笑着,擡起顫抖無力的手想要撫摸孩子的臉頰,而就在這一瞬,懸在半空的手溘然滑落。

拂曉去了。

容妝怔怔的看着,半晌沒有一絲動作,就這麼呆滯的看着。

拂曉去了,拂曉就這麼去了,容妝不能相信。

爲何人生竟是如此無常,前一天還好好的談笑,眼前卻已經沒了氣息。

奶孃極有眼力勁兒,見容妝如此,連忙從她懷裡接過孩子,容妝的手滑落在腿上,也不曾動一動,姚姑姑扶着容妝,連連呼喚了好幾聲,這才扶着她走出了寶雲堂。

五月裡的夜風涼涼爽爽,本是宜人,可吹在身上,卻讓容妝覺得冷到了骨子裡,四肢百骸都快要凍僵了。

她甫一出來,便撲到了喬鉞懷裡,喬鉞在門口不曾進去,此刻見容妝出來如此,也知道事態嚴重,忙抱着她,只是靜靜陪着她,便已經是最大的安慰,此刻說什麼都沒用。

喬鉞一路抱着容妝回了宣裕殿,親自給她洗漱好,容妝受的打擊太大,哥嫂一日內雙雙逝去,只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她的情緒,要怎樣緩的過來。

宣裕殿裡的過堂風吹得燭火明明滅滅,容妝盯着幽幽火光,心如同沉到了冰窟,冷的彷彿數九寒天。

什麼都想說,什麼都不想做,只是抱着膝蓋蜷縮在偌大的龍牀一角,把頭埋在膝蓋上,什麼都不想理會。

喬鉞見此,皺着眉頭,把她圈在懷裡,柔聲道:“妝兒,人各有命,你心疼他們,我心疼你。”

容妝緩緩擡起頭,對上喬鉞充滿憐惜的眼眸,容妝的眼圈還隱含着淚光,兩道淚痕清晰可見,她沙啞着嗓子開口問道:“喬鉞,爲什麼我哥和拂曉會是這樣的結局。”

“世事無常,許多事情都是預料不到的,所以人生有苦有甜,而苦大於甜。”

“是苦是甜都不重要,我只要你。”容妝失聲痛哭,“我好害怕有一天你我也會……”

喬鉞以吻緘封她的話,不讓容妝再說下去,半晌才放開容妝,喬鉞呼吸有些急促,認真正色的見着容妝道:“這些以後想也不要想。”

容妝哭着雙手攀上他的脖頸,緊緊勾着,主動親吻他的脣,很少主動那般濃烈而熾熱,口中連連動情呼喚:“喬鉞,不要離開我……”

若有一日……

不會有那一日。

手勾帳落,不管有多少惶恐與不安,都湮沒在無盡的愛意裡。

不要分離。

***

半夜裡容妝於惡夢裡驚醒,惶惶不安的拽着山河錦繡被喘息,豆大的汗滴和眼淚紛紛墜落,喬鉞被她驚醒,問道:“怎麼了?”

容妝聲音裡帶着顫抖,緩緩道:“我夢到哥哥,渾身是血,喊我的名字,讓我好好照顧拂曉,而我卻讓拂曉出了事,我對不起哥哥,對不起拂曉,也對不起那剛出世的孩子……”

喬鉞把她擁在胸膛上,安慰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錯,容徵不會怪你,你不要再自責。”

容妝靠在喬鉞的胸膛上,無聲落淚,自責在心。

於後的幾日裡,容妝都不曾好好休息過,每每到了夜裡,便會無休止的做惡夢,幸好有喬鉞在旁陪伴,因爲容妝總是半夜裡驚醒,最後喬鉞也沒有了辦法,每晚都抱着容妝睡,是減輕了一些,但到底沒能完全安穩,後來喬鉞把喬執抱了來,晚上一同陪伴容妝入睡,喬鉞發現,原來兒子比自己好使,容妝漸漸的少了做惡夢,每晚逗弄着喬執,彷彿心情也好了些,喬鉞大爲滿意。

因爲怕再次喚起容妝的那些悲痛,這幾天裡拂曉的孩子都不曾抱來給容妝看過,直到容妝自己要求看看孩子,喬鉞這才讓奶孃抱了來,容妝看着孩子,便哭了出來,喬鉞蹙眉,轉移了話題,道是孩子還沒起名。

容妝這才被吸引了思緒,讓喬鉞賜名,喬鉞道這孩子該是容妝給起名的,容妝沒再推拒,便想着拂曉拼盡全力也保了這孩子,她纔是犧牲最大的,便叫‘容念曉’。

喬鉞說有些女氣,容妝卻不以爲然,名字女氣又如何,將來長大了,照樣是鐵血男兒,等他長大,再同他講述講述,這名字的來歷,他母親的付出。

停棺三日後,拂曉葬於容家墓地,與容徵同墓,容徵是爲衣冠代替,二人一碑。

寶雲堂縞素七日,容妝素衣白裳七日。

喬鉞於後下旨,感念陸拂曉忠貞,追封爲一品誥命夫人,以容徵正妻之名供奉於容家祠堂。

喬鉞陪容妝一同出宮,親自去祭奠, 拂曉走的安詳,容妝站在墓碑前,腦海閃過拂曉臨去那一刻的面容,她在笑着。

一衆帶刀侍衛重重圍着墓地一圈,容妝把酒杯傾倒,看着酒水汨汨灑落在墓碑前的土地上,微風裡,容妝輕聲道:“拂曉,哥,我來看你們了。”

喬鉞一手攬着容妝肩膀,給她倚靠,容妝忽覺哀傷襲來,身上無力,便順勢靠在喬鉞身上,“孩子很好,不要擔心,我給他起了名字,叫容念曉,拂曉,將來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的母親很偉大,讓他記着你。”

容妝將目光落到墓碑上鐫刻的‘容徵’二字,勉強笑道:“哥哥,你看你娶了個好妻子,她那樣愛你,生死願意陪你,容家有後了,你有兒子了。”

五月裡的微風徐徐拂過,吹起容妝鬢髮紛亂,薄披風的衣袂顫動,在樹影婆娑之下,她單薄瘦弱的身影,落在喬鉞眼裡,心疼的無以復加。

作者有話要說:  599留言 誰是第600個呢快留言啵啵拂曉其實很令人惋惜 蘇令蕪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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