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轉身,走出鬼臉掌櫃的藥鋪,橫穿馬路,來到了對面的牙醫鋪門口。
放在以前,以喬的紈絝性子,不要說鬧鬼,就算真有惡鬼當面殺人,他的第一反應,很可能是轉身就走。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都是喬的人生座右銘。
但是仲秋之夜後,短短兩天時間,喬的性格在急速的變化。
不僅不消極,反而變得有點激進。
牙醫鋪內的嘟囔聲,迅速引起了喬的警惕,如今圖倫港內暗流洶涌,一切不起眼的小線索,都可能指向某些巨大的漩渦。
莫名的,喬就是有了這樣的直覺,他遠比之前甘心做鹹魚的自己,在某些方面有了巨大的提升。
曲起手指,重重的敲擊着牙醫鋪半開半掩的大門,喬提高了聲音:“傑克醫生,傑克醫生,你家發生什麼事了?以法律的名義,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麼?”
喬敲門的時候,藥爐街上,威圖家的護衛們同時吐出了口中的菸頭,紛紛按住了腰間的兵器。
非常時期,這些護衛也都提高了警惕。無論是喬主動找麻煩,還是麻煩主動找上了喬,他們都隨時做好了和人衝突的準備。
大門被拉開,細高個兒,金髮碧眼,算得上英俊的傑克醫生從門裡探出了半截身子。見到身穿制服站在門口的喬,傑克醫生向街對面,走出了藥鋪們,站在人行道上的鬼臉掌櫃揮了揮手。
作爲街坊鄰居,傑克醫生和鬼臉掌櫃自然是熟人。
對於喬,傑克醫生自然更是熟悉。
威圖家商會的水手們,常年酒後和人打架鬥毆,每個水手都裝有假牙。威圖家的水手,有超過一成的人,是傑克醫生的長期優質客戶。
“瑪麗有點疑神疑鬼,當然,我這兩天,也覺得,有點古怪。”傑克醫生拉住了喬的袖子,兩條眉毛緊緊的皺在了一起:“喬少爺,你說奇怪不奇怪,我家裡,居然有女孩子的衣服……”
喬拼命的眨巴着眼睛:“傑克醫生,你家裡有女孩子的衣服?那又怎樣?”
傑克醫生一臉愁苦的看着喬:“瑪麗說,這是我的情人的衣服,被我帶回了家。但是偉大的穆在上,喬少爺,你知道我的,我向來循規蹈矩,我怎麼可能作出那樣的事情?”
說這話的時候,傑克醫生拼命的向喬眨眼睛。
一個面龐紅撲撲,身軀圓鼓鼓,頗爲和善可親的中年女人風一樣衝到了門口,她大聲說道:“啊,喬少爺,難道我冤枉他了麼?這些女孩子的衣服,你看,外裙,襯裙,內衣……還有這些小靴子,這些襪子……”
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肚皮,中年女人瑪麗,傑克醫生的夫人大聲嚷嚷道:“難道您以爲,這些衣服,可能是我的麼?”
瑪麗用力抖動着手上一條做工精美的細棉布長裙,冷哼道:“要麼是傑克背叛了我,要麼是鬧鬼了,是那些可惡的傢伙,將這些衣服藏在了我們家裡?”
喬只覺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看着一臉委屈的傑克,以及一臉憤然的瑪麗,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
發現喬的表情不對,幾個威圖家的護衛頭子上前了兩步,站在了喬的身後。他們猶如資深的老獵犬,敏銳的目光不斷的在傑克和瑪麗的身上掃來掃去,更是越過他們的身體,往他們屋子裡張望着。
喬眨巴着眼睛,他右手撫摸着掛在腰間的警棍,大聲的問傑克醫生:“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這事情?”
傑克醫生和瑪麗有點茫然的相互望了一眼。
用力的拍了拍腦袋,瑪麗喃喃道:“十五號晚上,我們被嚇壞了,我們逃回來,然後,十六號我們睡了一整天。今天白天,我們精神都不好,在家裡休息了一天,哪兒也沒去,什麼也沒幹。”
“宵禁了嘛,沒生意上門,我就想想,收拾一下房子?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平時夜裡生意很好,我們都養成了夜裡不睡覺的習慣。”
“結果,我在一個房間裡,發現了這些女孩子的衣服。”
瑪麗的語氣變得很是嚴肅,臉上逐漸冒出了怒火來:“不是一套兩套,而是很多套。不僅是裙子這些,女孩子的各種私密的東西,裝滿了一個房間,二樓朝着海,風景最好的那個大房間裡,全都是女孩子的東西。”
瑪麗搖頭道:“真是,見了鬼了。傑克,他當然不是這樣的人,但是這屋子裡的衣服,這麼多東西……”
傑克醫生在一旁嘟囔道:“我當然不是這樣的人,哼,是吧,喬少爺?”
喬再次退後了兩步,他眯着眼看着傑克醫生和瑪麗,沉聲道:“小杰克呢?”
瑪麗向上指了指:“可憐的小杰克,他還是有點頭暈,可憐的小傢伙,他這兩天被嚇壞了,他在自己房間裡休息。”
喬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抽出了自己的警棍:“那麼,小瑪麗呢?”
“小瑪麗?”傑克醫生和瑪麗同時呆了呆,他們相互望了一眼,瑪麗詫異的看着喬:“喬少爺,小瑪麗?誰是小瑪麗?”
喬的心驟然一沉,臉色變得極其嚴肅。
馬路對面,站在人行道上的鬼臉掌櫃臉色同時微微一變,他雙手下意識的揣進了寬鬆的袖子裡,身體一擺一擺的,邁着奇異的步伐,輕飄飄的來到了喬身邊。
“喬,傑克醫生和瑪麗,他們只有一個孩子……小杰克……”鬼臉掌櫃用力的晃了晃腦袋,他低聲嘟囔道:“有點不對,似乎……腦子有點暈。”
喬瞪大眼睛,瞳孔裡一抹深邃的緋紅色幽光驟然亮起。
“大叔?傑克醫生和瑪麗的大女兒,小瑪麗,她經常給你送芝士牛肉餡的烙餅,你忘記了麼?”
“十五歲,金髮,碧眼,和傑克醫生一樣的髮色、眸色,臉上有小雀斑,剛剛從銀桂教會女子學校畢業,再有一個月,準備和蒂法一樣,去讀司法學院法律專業的小瑪麗?”
喬的聲音很緩慢,語氣很沉重,一個字一個字很有力道。
傑克醫生和瑪麗的表情一陣凌亂,瑪麗看着手中漂亮的長裙,喃喃道:“小瑪麗?女兒?我們有個女兒?小瑪麗?啊,這些衣服……”
“親愛的……”瑪麗的眼珠微微顫了顫,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傑克醫生呆滯了半晌,然後,他很認真的對喬說道:“喬少爺,我想,您一定是弄錯了,我們沒有女兒,我和瑪麗,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小杰克……女兒,我……”
傑克醫生的面部肌肉用力的痙攣着,他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瑪麗,身體微微哆嗦着,不斷有冷汗從頭髮絲下面滲出來,很快就將他的頭髮弄得溼漉漉的。
因爲喬在場的關係,傑克醫生的左右鄰居,一個同爲牙醫的傑瑞醫生,還有一個專門治療骨折的伯恩醫生,兩人也從自家醫鋪走了出來,探頭探腦的湊到了喬身邊。
“喬少爺,我們作證,傑克醫生可真沒有一個女兒叫做小瑪麗的。”
傑瑞醫生笑得很燦爛:“不僅是傑克醫生,我們整個藥爐街,幾百家藥鋪、診所,全都是兒子,沒有一家人生的是女兒。”
伯恩醫生也笑了起來:“是啊,是啊,這真是太奇怪了,難道,是因爲我們常年和各種藥物打交道,所以我們的身體起了什麼變化?真可惜,我一直想要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或許她還能嫁給喬少爺!”
喬的心一點點的發冷。
換成藥爐街的其他醫生或者藥鋪掌櫃,喬不熟悉。
但是傑克、傑瑞和伯恩,他們就在鬼臉掌櫃藥鋪的對門,幾年來喬經常跑來找鬼臉掌櫃廝混,對他們三人的家庭情況還是瞭解的。
正好,很湊巧,如果不是喬記錯了,三位醫生,每家都是一個女兒,一個兒子。而且三家人的女兒都是姐姐,甚至年齡都差不多。
無論牙醫還是骨科醫生,在圖倫港都生意紅火,收入豐厚,所以這三家的女兒,都在銀桂教會的女子學校讀書。
甚至喬的妹妹薇瑪,同樣在銀桂教會女子學校讀書的薇瑪,也因爲喬的關係,認識這三家的女兒,她們甚至都還算是關係不錯的朋友!
“那麼,你們完蛋了!”喬笑了起來,他指着傑克醫生笑道:“傑克醫生,你把情人的衣服弄回了家,你完蛋了!”
喬指了指傑瑞和伯恩,笑道:“趕緊回家找找,或許,你們家裡,也有女孩子的衣服?你們可就說不清了!”
搖搖頭,喬笑問道:“你們也不會,十六號睡了一個白天,今天也都精神疲憊,在家裡休息什麼都沒幹吧?”
不用傑瑞和伯恩回答,單單看他們的表情,喬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們完蛋了!”喬嬉笑着指了指三個臉色發僵的醫生,轉身朝鬼臉掌櫃的藥鋪走去。
鬼臉掌櫃陰沉着臉,步伐猶如行雲流水一樣,一飄一飄的跟着喬進了自家藥鋪。然後他迅速的翻箱倒櫃,找出了二十幾種稀奇古怪的藥材,迅速在小炭爐上熬成了一副藥劑。
淺藍色,散發出妖異色澤的藥劑被鬼臉掌櫃一口吞下。
過了幾分鐘,鬼臉掌櫃渾身一陣陰冷粘稠的汗水滲了出來,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氣,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然後他的鼻孔裡,兩條極細的血線滴了下來。
“喬,我想起來了,小瑪麗、莉莉婭、小朱麗……”
鬼臉掌櫃擡起頭來,本來就醜惡的面孔,此刻更是陰狠如鬼:“一不小心,中招了。一種極其偏門的迷魂藥劑,以及,一種超凡的秘術。”
喬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