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點了點頭,除了這個,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如果有,他就不會帶着寧寧千里迢迢來這裡。
許久,等她心情稍微平復後纔跟着沈天擎進了所長辦公室,十指顫抖地握住那份協議,仔細看了一遍,不懂的英語問沈天擎,沈天擎耐心地解釋。
最後,她握緊筆,渾身發抖,筆尖按在紙張上,想要簽下自己的名字,卻抖得無法成形,暈成一個墨點。
沈天擎俯身,握住她的手,帶着她寫了舒舒兩個字,在旁邊簽了自己的名字,遞給那位所長,“第一次試藥,我們會住在你們合作的醫院,如果無不良反應,我們帶孩子回去。儼”
所長點了點頭,“保持電話聯繫,過了審查我們會立刻通知你們。”
————
出了研究所,接了做完一系列檢查的寧寧,一坐到車上,舒舒一直看着寧寧,不停地撫摸他的臉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哭出了聲。
寧寧用袖子擦了擦舒舒的眼淚,“媽媽,媽媽,別哭,我沒事,我會成爲那個最堅強的小白鼠,你對我有信心嗎?稔”
舒舒點了點頭,抱緊了寧寧,“寶貝,是媽媽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媽媽,媽媽,別哭,我給你唱首歌吧?”
“好。”
——世上只有媽媽好——
——有媽的孩子象塊寶——
——投進媽媽的懷抱——
——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媽媽好——
——沒媽的孩子象根草——
——離開媽媽的懷抱——
——幸福哪裡找——
……………………
寧寧唱着唱着抱緊了舒舒,偷偷摸了摸眼淚。
沈天擎坐在旁邊,摟緊了他們母子,姬容坐在駕駛位上,緊緊握着方向盤,眼中隱約有淚意。
回到酒店的時候,貝貝已經等急了,一直站在房間門口,向走廊那頭張望着,看見舒舒、沈天擎和寧寧,激動地跑過去,跑得太快,一下子被厚厚的地毯絆倒了,撲通一聲摔下去。
她撇了撇嘴巴,揉揉胳膊和腿,不是很疼,骨碌一下翻起來,呼哧呼哧地跑到寧寧身邊,看着哥哥沒事,才鬆了一口氣,小手緊緊抓住了寧寧的手,仰頭看向沈天擎,小跑地跟上他的腳步,“爸爸,爸爸,我們能回家了嗎?我已經把你和哥哥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哦。”
舒舒站在旁邊,沒有出聲,姬容將頭扭到了另一邊,他知道今天籤的那份協議意味着什麼。
沈天擎低頭看向貝貝,放慢了腳步,“我們還要等幾天。”
貝貝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寧寧,大眼睛長睫毛忽閃成一片陰影,雙手熊抱住寧寧的腰,“哥哥,哥哥,你一定要和貝貝一起回去哦!”
“好。”
“拉鉤!”
貝貝和寧寧小手勾在一起,一起走進房間。
沈天擎、舒舒和姬容跟着進門,客廳裡整理地擺着三個行李箱,排成了一字。
舒舒蹲下身子打開那個紅色的小箱子,貝貝的衣服和東西整整齊齊的放在裡面,打開旁邊黑色的小箱子,寧寧的衣服、襪子也疊的整整齊齊,再打開旁邊的大箱子,沈天擎的西服貝貝不太會弄,疊得不是很好。
貝貝摸了摸自己的辮子不好意思地看向沈天擎,“爸爸,我已經很努力了,可是……”
沈天擎蹲下身子,親了親貝貝的額頭,盯着貝貝,不知道那麼大的西服和箱子,她是怎樣搬到了客廳,低啞地出聲,“寶貝,你做得很好。”
“真的嗎?”
“真的。”
沈天擎抱起貝貝,將她放在牀上,回頭看向舒舒。
舒舒也難受,嗓子眼裡像紮了一根刺,抱着寧寧。
沈天擎走到樓臺上,闔上眸子。
姬容跟了出去,“沒事吧?”
沈天擎手指胡亂地在身上摸煙盒,一時摸不到。
姬容從身上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給沈天擎,沈天擎咬在嘴裡,姬容幫他點上火。
沈天擎盯着遠處的海面,用力地吸了一口,擱在指間,出神地看着一圈一圈上冒的蒼白煙霧,“我突然很後悔。”
他看向姬容,眸色深邃潮溼,“我不該相信他會好好對她,我應該早點出現。”
貝貝和寧寧爲什麼這麼小會這麼懂事,一半的原因是因爲蘇子航吧?姬容看向沈天擎,點了一根菸,連着抽了好幾口,“他還告訴舒舒你有個愛之入骨的女人,叫芊芊,和舒舒長得有些像。”
沈天擎看着菸頭,用手指掐了一下,眉頭緊鎖,眸色寒峭。
姬容吐了一個菸圈,看向沈天擎,眸色銳利,“他自以爲抓住了我們的命門,我們不敢動他是怎麼的?”
沈天擎抖了抖菸灰,“好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隱秘一些,你知道我爺爺一直身體不好,他一向最疼愛芊芊和蘇子航,芊芊走了以後,蘇子航就是他的命根子。”
姬容點了點頭,“沈家不是有你,如今只怕也不見得如往日風光。老爺子爲了大表姐一家子,護短護過了頭。”
沈天擎什麼也沒說。
姬容又看向沈天擎,“小心你和舒舒這件事,蘇子航在老爺子那裡下功夫。”
“我有防備。”
沈天擎手一鬆,半根菸掉在地板上,低頭看着,皮鞋踩上去,一腳揉碎了,回頭看向舒舒母子的方向,三年前的那一ye,如果不是她一直叫着蘇子航的名字,如果不是知道她深愛着蘇子航,他會帶走她……
許久,他走進客廳,闔上行李箱,拉到了旁邊的大臥室,放進衣櫃,看見衣櫃旁的椅子,眸色變了一下,輕輕地拉開,定看着椅子,指腹摸了摸,站了一陣,回了客廳,眸色深邃地落在貝貝臉上,走過去,抱起她,“以後夠不到的東西告訴爸爸,爸爸幫你取,不要踩凳子,很危險,好不好?”
貝貝看着沈天擎,越來越覺得他當爸爸也不錯,當男朋友以後還可能分手,要是當了爸爸,會永遠永遠地寵愛着她吧?
她肉肉的小手摸了摸沈天擎的胡茬,“爸爸,貝貝記住了。”
沈天擎將她放在牀上,陪着她說話,貝貝絮絮叨叨地說她和寧寧小時候的事,沈天擎聽得認真,偶爾看舒舒一眼,眸色裡閃過複雜的東西。
隔了一陣,他站起來,去露臺上打了一個電話,沒一會兒進客廳,看向舒舒,“我剛幫你請假了,這段時間,陪着孩子。”
舒舒看向沈天擎,微微動容,“好。”
這段日子,舒舒悉心照料寧寧,每天幫他測體溫,和醫生聯繫交流,沈天擎纔有一些閒暇處理公事。
他打開筆記本,瀏覽了一遍郵件,看到其中一份,是關於許芫起訴舒舒兩度害死她腹中胎兒的,拿起手機走向露臺,打給了助理,“聯繫陸子舟,他知道該怎麼處理。”
掛完電話每一陣,陸子舟的電話打進來了,“沈天擎,你別搞錯了,我只接手她和蘇子航的離婚案,我不是你的御用律師。”
沈天擎點了一根菸,夾在指間,看着忽明忽暗的菸頭,“這是一筆你感興趣的交易,如果你不願意可以拒絕。”
陸子舟修長的長指敲擊着辦公桌,眸色幽暗,“既然如此,說來聽聽。”
“我的助理會和你詳談,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許芫是當年的證人。”
沈天擎說完掛斷了電話,從兜裡抽出錢包,翻開,拿出一張他和芊芊、姬容合照,定眼看着,看了一陣,目光停留在旁邊的一張黑白底證件照片上,回頭看向舒舒,她正在陪寧寧看書,從他的方向看去,金色的陽光灑在她白玉一般的臉上,讓她那張臉生動地彷彿會發光一般…
沈天擎用指腹輕輕觸摸了一下那張黑白照片,眸色深邃地看着舒舒,細細看去,她眼底有淡淡的黑影,是這幾天累的,可這卻一點也不影響她的美麗,反倒是添了一絲她脆弱的美,更惹人戀愛。
他出神地看着舒舒,將錢包放進褲兜,修長的手指無意地擺弄着手機,不小心打開了播放器,熟悉的的旋律,熟悉的歌詞,縈繞耳邊:
——你的輪廓在黑夜之中淹沒
——看桃花開出怎樣的結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就讓你在別人懷裡快樂
——愛着你像心跳難觸摸
——畫着你畫不出你的骨骼....
聽到歌聲,舒舒擡頭看向沈天擎的方向,沈天擎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關了音樂,走進客廳,眸色深邃地落在舒舒身上,晃了晃神,在她身邊坐下。
柔軟的沙發因爲他的重量彈了彈,舒舒拘謹地看向他,“忙完了?”
“嗯。”
他看向舒舒,眸光移到寧寧臉上,大掌輕輕摸了摸他的頭。
寧寧扭頭看向沈天擎,“爸爸。”
然後,他安靜地站起來,慢條斯理地走到飲水機的方向打了一杯熱水,端着杯子放在沈天擎手邊,眸子明亮。
舒舒在旁邊看着,心裡又暖又痛,寧寧是喜歡沈天擎的,還不是一般的喜歡。
她擡頭看向沈天擎。
沈天擎端起那杯水,剛要喝,寧寧說了一聲“燙”,他搖了搖頭,喝了一口,入喉甘甜,放下杯子,牽住了寧寧的小手,“以後不許幹這種活,記住了?”
寧寧一頓,點了點頭,心裡甜甜的,如吃了蜜,蒼白的小臉也紅潤了幾分,以前在蘇家,那個爸爸下班的時候,他都會打一杯熱水雙手端過去,但是那個爸爸從來都不喝,還一直盯着他,又一次說了一聲“滾開”打翻了杯子,熱水燙了他的手臂,紅了一大片,好久纔好,從那天以後,他再也沒有這麼做過。
可是爸爸不一樣!
寧寧抿了抿嘴巴,突然有些難過,是不是上帝覺得他和媽媽可憐,纔給了他們這樣好的一個爸爸?
他仰頭看向沈天擎,安靜地出聲,“明天就去醫院嗎?能不能遲一點去?”
沈天擎搖了搖頭,“我會陪着你。”
“爸爸!”
寧寧捏緊了沈天擎的手,從小到大,從沒有這麼擔心害怕過,害怕自己突然睡着了,再也醒不來了,這幾天晚上,他經常夢見自己渾身是血,爸爸和媽媽抱着他,哭紅了眼睛,妹妹哭啞了嗓子,醒來的時候總會很難過很難過,很驚慌很驚慌……
沈天擎眸色深邃地看着寧寧,距離上一次去研究所,已經二十多天了。
沒一陣,姬容領着貝貝回來了,兩個人買了不少東西,貝貝吃力地提起一把大包東西,放在寧寧身邊,呼呼地喘着氣,解開了塑料袋,“哥哥,哥哥,這些是我買給你的,喜歡嗎?”
“喜歡。”
寧寧看向貝貝。
貝貝親了一下寧寧,牽過他的手,“哥哥,哥哥,我們去試試新衣服,你明天去醫院要穿我買給你的新衣服哦。”
寧寧幫貝貝提過袋子,扭頭看向她,“妹妹,你哪裡的錢?”
貝貝指了指姬容,“和表舅舅借的,說好了等我以後長大有錢了再還他的。”
沈天擎輕輕一笑,看着貝貝,又想起了芊芊,芊芊那時候也經常跟人借錢,一晃神貝貝已經牽着寧寧去了旁邊的臥室。
姬容看向沈天擎,“這小妮子比我還腳勁大,我累了,先去休息一陣。”
“去吧。”
沈天擎看了一眼姬容,等人走乾淨了,側頭看向舒舒,握住了她的手,眸色深斂地看着舒舒,“別害怕。”
————
第二天,到醫院的時候,貝貝不敢看,和姬容在外面等着,因爲有隨時輸血的可能。
寧寧一直很安靜,看着舒舒和沈天擎。
舒舒緊張地抓着沈天擎的手臂,兩眼一動不動地盯着醫生將藥液注入寧寧體內,指甲嵌入了他皮肉,也渾然不知,渾身僵直。
一直到注射完畢,她才送了一口氣,渾身就抽了筋一樣痠軟。
沈天擎眸色深邃地看向她,握緊了她的手,盯着寧寧的方向。
醫生看向沈天擎和舒舒,“暫時沒有異常,需要住院觀察兩週。”
沈天擎和舒舒點了點頭,守在寧寧身邊。
第一天夜裡,寧寧突然發高熱,體溫一直燒到了41°,嘴脣乾裂,神智不明,醫生、護士和研究所的專家趕到病房,採取了一系列急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高溫才漸漸褪下去,寧寧昏昏噩噩地醒過來。
研究所的專家連着兩天兩夜通宵找到了原因,結果到第五天早上,寧寧突然渾身發冷,不停地打寒戰,嘴脣發紫發白,又是一場惡戰,一直到第七天,寧寧的身體才漸漸穩定。
研究所的專家分析原因,還沒有出結果,在第十天的時候,寧寧突然休克了一次,腦部出血,醫生、護士和專家連着一週時間,日夜不休,纔將寧寧從生死線上拉回來,那一刻,舒舒眼前一黑,疲憊地栽倒在沈天擎懷裡。
藥液暫停注射,研究所的研發人員根據寧寧身上得到的數據日日夜夜改良藥品,回國的時間一拖再拖,轉眼已過中秋。
舒舒一醒過來,一刻不離地守着寧寧,寧寧就像大病一場,臉色蒼白的可怕,孱弱的如一縷輕煙。
中間沈家催過幾次,沈天擎以各種藉口搪塞而過。
第二期的研究樣品很快出來了,一拿到醫院,就注入寧寧體內。
這一次,舒舒沒敢看,一直閉着眼睛,抓着沈天擎,渾身發抖,好在連着幾天,沒有任何反應,從每天的檢測數據來看,病菌在血中生長繁殖有所減緩,但是和預期相差太多。
研究所的專家每天檢測寧寧的身體狀況,始終沒有預想的效果,但是至少沒有不良反應,也減緩了病菌繁殖,如此計算,一直用藥,寧寧在三年之內無恙。
而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沈天擎、舒舒和姬容都瘦了一圈,就連貝貝也瘦了,一向貪吃的她記掛着哥哥無心吃飯,大不如以前圓潤了。
研究所重新開始科研階段,10月5日,沈天擎帶着舒舒母子回國,剛到機場,沈家的電話來了,老爺子在電話裡大發雷霆。
沈天擎將電話擱在一邊,估摸着爺爺訓完了,纔拿起,“爺爺,我剛回來,在機場,明天去看你。”
到沈天擎的住處,已經是凌晨。
舒舒想給孩子做些吃的,可是沈天擎那裡一向不太做飯,冰箱裡很空,只好讓他叫了外賣。
當晚,舒舒住在他那裡,和寧寧睡在一起,方便照應,那晚,也是舒舒最近一個多月睡得時間最長的一晚。
……
翌日
蘇氏集團,蘇子航坐在總裁辦公室,板着臉,陰鷙地看着站在他眼前的助理,將離婚協議書揚起,冷冷地問,“這是什麼?”
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蘇子航,上個月,有一家電商一次性從住戶手裡收購了200套蘇氏集團旗下的房地產在售樓盤,在網上掛牌均價8000元,比他們售樓處的均價整整低了5000千,消息一出,媒體紛紛報道,外界甚至猜測蘇氏集團資金吃緊或者斷鏈,或者更加嚴重的問題,原本談好的客戶一個個突然倒戈,沒簽合同的拒絕籤合同,簽了合同的惶惶不安,不但如此,剛剛買了房子的業主還去售樓處鬧事,砸了櫃檯,上了財經版頭條,甚至有人斷供,銀行那邊馬上發放的貸款推遲了日期,等待蘇氏集團的表態,而素有律師界不敗神話的陸子舟站出來要爲業主維權,一度引起軒然大波,沒想到才消停了沒幾天,那個陸子舟又將離婚協議書送了過來。
中期業績不佳,昨天在會議中,總裁就大發了一通脾氣,幾個董事經理都誠惶誠恐,助理看向蘇子航,吞吞吐吐地無法出聲,今天,他是撞在槍口上了。
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響起來,蘇子航接起。
“不知道蘇先生有沒有收到我寄過去的離婚協議書?如果你有異議,我們法庭上見。”
一聽見陸子舟的聲音,蘇子航臉色陰沉沉的,“那就法庭上見吧!”
說完,他一把將電話連着線砸飛,一腔怒火無法嚥下去,陰鷙地看向助理,“還不滾出去?”
助理捱了罵一聲也不吭,如獲大赦的樣子,立刻逃出了總裁辦公室。
蘇子航盯着闔上的門,視線移到摔碎的橡木地板上的電話上,打磨得光亮如鏡,反射着天花板上滿天繁星一樣的燈光,映着他佈滿戾氣的臉。
他從抽屜裡找到一銀質的煙盒,取出了一根,沉默着地點燃,看着指尖嫋嫋升起的蒼白煙霧,太久沒有抽過煙的緣故,聞着這味道真有些陌生,過了半晌纔拿起一邊的手機打開沈家老爺子,“太姥爺,聽說我舅舅回來了,突然很想他,我去接你,我們一起去看看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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