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瘸子跪坐在爺爺身邊跪坐了一夜，握着爺爺的手，感受他的體溫逐漸變的冰涼。
爺爺的手越是冷上一分，她的心也隨着冷上一分。
天微微亮的時候，小瘸子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她的腿已經痠麻到沒有知覺，才爬起來就又跌坐到地上。
這條巷子裡頭的乞丐們一個都沒有睡，他們別的不能做，守着老頭子也許是他們可以做的爲數不多的事情。
王麻子撿起竹竿無聲的遞給小瘸子。
小瘸子感謝的看了王麻子一眼，撐着竹竿緩緩的站起身，將爺爺扶起來，自己蹲下吃力的將爺爺的手搭在她的肩膀。
幾個乞丐上來給她搭了把手，小瘸子的性子他們都知道，這種事情他們只能幫她，卻不能替她。
小瘸子在他們的幫助之下背起了爺爺，爺爺很輕，也很瘦，他經常把討來的吃的自己吃一小部分，剩下的都留給她。
小瘸子一手撐着竹竿一手託着爺爺，心想城西那家棺材鋪子應該開門了吧，五年前娘去世的時候，也是在他家買的棺材。
小瘸子弓着腰撐着竹竿艱難的走了一步，她苦笑，她這副身子當真是什麼事情也做不好。
王麻子和幾個乞丐有些看不過去，搭着手扶着老爺子。
小瘸子回頭對他們說了聲謝謝。
一行人就這樣慢慢向着城西棺材鋪走去。
有些早起擺攤子做生意的人都很驚訝，也有的覺得晦氣，對着他們罵罵咧咧，他們沒有一個人說話，只是幫着小瘸子扶着老頭子一路到了城西棺材鋪。
“老闆，給我爺爺選口好棺材吧，我有錢。”
老闆盯着小瘸子看了半天，“阿璃？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了？”
老闆以前是認識她的，五年前她娘去世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來到他店裡這樣同他說的。
那時候她小小的臉上還有些表情，並沒有如此之深的絕望，他幫她娘選好棺材以後還派了幾個人替她擡去山上，那時候問她今後的打算，這孩子分明還強顏歡笑的說過要去尋她爹的，怎麼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
“老闆，您先替我爺爺選口好棺材吧，我不想讓他老人家久等。”小瘸子沒有回答老闆的話，她已經不是阿璃了，不是從前的阿璃了。
老闆見此也不好多問，很快就幫老頭選了一口棺材。
小瘸子親手把爺爺放入棺材之中，“爺爺，您放心的去，莫要在擔心小瘸子了。”小瘸子在心中暗暗說道。
很快，封了棺。
“阿璃，可還需要我安排幾個人陪你上山？”老闆實在想不出，從前那個乖巧懂事的女孩經歷了什麼，會變得如此絕望。
“謝謝老闆，不用了，我有些朋友幫忙。”小瘸子勉強扯出一個笑，付了錢。
老闆看她這樣子，也無奈的嘆了口氣，她雖然變成了乞丐，但是她的性子沒有變過，她還是那個五年前紅着眼睛強顏歡笑故作堅強的小姑娘，讓人心疼的姑娘。
“王大哥，麻煩你們了。”小瘸子轉頭對着王麻子輕聲說到。
王麻子幾個人很快就應聲，不麻煩，這有什麼麻煩的呢，就當他們巷子爲老頭兒送別也是應該的，倒是小瘸子卻與他們這般有些生份了。
又在老闆這兒買了紙錢送葬用品，小瘸子又換上了一身白色孝服，老闆的娘子給她好好洗了個臉，臉上乾淨了不少，小瘸子又在頭上綁了白布，謝過老闆以後便出發了。
一路上小瘸子神情麻木，出了城門便撒起了紙錢，爺爺生前過的不好，她能做的只有讓爺爺死後過的好一些。
到了山上在娘旁邊挖了一個大坑，王麻子幾人正在將老爺子下葬。
小瘸子跪在她孃的墳前，“娘，這是爺爺，您去世以後爺爺把我撿了去，五年來對我百般照顧，爺爺她很疼我，替我遮風擋雨，有吃的總想到我，自己卻吃的很少…”小瘸子有些哽咽，眼睛已經紅了，嘴脣都在顫抖，“娘，爺爺是個好人，爲了我，被人活活打死了，娘，您在下面，要是見到了爺爺，您就時常去看看他，幫着不孝女兒照應一二…”
小瘸子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也撐在了地上，肩膀不停的抖動，“娘，女兒不孝，不僅救不了你也救不了爺爺……”
說到此，她終究是哭了出來，她才發現，她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堅強，所有的情緒一瞬間涌上心頭將她這些年一磚一瓦鑄造的城牆沖塌，洶涌澎湃的朝她而來快要將她淹沒。
原來人不是天生就勇敢，而是一步步走來，你遇見的人和你經歷的事情在推着你，在逼着你勇敢。
她跪坐在地上雙手撐着地放聲大哭，王麻子等人已經將老頭兒埋好，又拿出方纔在棺材鋪裡小瘸子寫的木牌插上了墳包上，拿出剛纔小瘸子在路邊買的貢品擺在墳前，一人燃了三柱香，跪在老頭兒墳前。
“老頭兒，你的話我給小瘸子帶到了，但是她不肯走，你也曉得，這丫頭脾氣倔，我王麻子勸不住，今後我們哥幾個會照顧她一二。”王麻子又給老頭兒作了三個揖。
幾個人紛紛爲老頭上了香，站起來靜靜的看着小瘸子。
她哭的很傷心，地上已經有了一片深色的淚痕，這五年來他們從未見過小瘸子掉一滴眼淚，差點都以爲她是不會哭的怪物，原來她不是不會哭，她是一直都忍着都硬撐着強迫自己不哭。
小瘸子還那麼小，才十五左右，正是尋常人家小姑娘及笄之時，尋常人家的孩子現在正是青春年華風華正茂的時候，而小瘸子卻已經經歷了幾度悲歡離合，嚐盡了這世間人情冷暖，怎麼讓人不心疼。
小瘸子哭了很久，歇斯底里，彷彿要把這些年受的委屈和苦難都哭出來，又因爲失去親人之痛而悲傷萬分，後來，小瘸子哭的打嗝，哭的太急促而不太受控制，哭的他們幾個人都跟着揪心難過，最後小瘸子卻是倒在了她孃的墳前，渾身都在顫抖着，一雙眼已經哭腫，倒在她孃的墳前睜着眼睛還在嗚咽，着實讓人心疼的揪起來。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要歷經多少苦難經歷怎麼樣的絕望，纔會哭成這副模樣。
小瘸子的難過，不是流出的眼淚可以表達出來的，她還有更多的情緒更多的感受和悲痛，是她有口說不出來的，而眼淚只是一種表現方式罷了。
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小瘸子爬起來，給她娘燒了些紙錢，上了香，又給爺爺燒了些紙錢，上了香。
“王大哥，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再待會，這些錢你們拿去吧，大家都過的不容易。”小瘸子拿了一部分錢遞給王麻子他們幾個，現在爺爺不在了，她要錢又有什麼用呢？
王麻子等人接過了錢，擔憂的看了她幾眼，他們也曉得，她現在傷心難過，於是接過錢叮囑了些就離開了。
小瘸子又在爺爺和她孃的墳頭上撒了些紙錢，“娘，爺爺，你們莫要爲我擔心，我很好，以後也會很好。”
她坐在兩墳之間，“娘，爺爺，有朝一日我會替你們報仇的，報完仇我就下去孝敬你們。”
想到火家，她的心裡就一陣氣血翻滾，這一切種種，都是火家帶給她的，如果沒有火家，她和爺爺就可以好好的過日子，她可以好好的孝敬爺爺讓他安享晚年，她本來可以放下那些過往，可是火家卻偏偏要置她於死地，又害死了她最後的親人，小瘸子暗暗發誓，她與火家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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