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夜伽開車送幾人返回。莫古桑心情格外地好,放着車內的歌,輕輕地哼唱。而易宓柯則閉着眼,頭靠在車窗上,心事重重。
“沒想到還是讓他跑了,下次可不會放過他!哼哼!”莫古桑一邊說,一邊打開一瓶可樂,把另一瓶遞給易宓柯。他接過,沒有喝,將它放在了一邊。他腦中滿是剛纔發生的事情,揮之不去。
原來,在他親手解除主僕關係後,白球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反而冷冷地掃了莫古桑一眼。藍焰一道,將剛破出的龍妖燒成灰燼後,閃身離開了。他尤其記得白球臨走時,在明亮的焰中側身看他的樣子,似乎是對他說了什麼話。
可是,究竟說了什麼,他真的不知道了。
“誒,幹嘛呀!怎麼這個表情!”莫古桑不滿:“笑一個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難看死了!”
“別說話,我累了。”易宓柯擺擺手,莫古桑見狀,聳聳肩,但也沒有再鬧他。
午夜,他待在房間裡,坐在牀上想了一會兒,覺得頭痛欲裂。那妖冰果然是衝着白球來的,他不在,連妖冰也不來了。起身,準備收拾行李,突然聽到一陣敲門聲,很輕很輕,似乎怕驚動到什麼人。
打開門,門前站的是雪女。她仍是一副唯唯諾諾的乖巧模樣,見門開了,她吃了一驚,退了一步。易宓柯問:“怎麼了?”
“唔...”她看了一下四周,小心地說道:“我...想來跟您說一件事...關...關於那個大人的...”
“...進來說吧。”易宓柯退了一步,讓她進來:“古桑睡了?”
雪女點點頭。
難怪她纔敢過來找他,易宓柯在一張椅上坐下,指着對面一張椅:“坐吧,我不會跟他說的。”雪女點點頭,這才坐下了。
“你說的那個大人,是哪位?”易宓柯也不廢話,直接問道。雪女小心翼翼地答道:“就是...神樂大人....”
“神樂?”易宓柯想了想,記憶中好像沒有這個人。雪女解釋道:“就是...您稱他‘白球’。”
一說起這個名字,他腦中立馬浮現出了銀髮翩翩的絕世之顏,愣了愣:“神樂...是他的名字?”
雪女點頭,道:“其實...這不是大人的錯。希望您...不要怪罪他。”
“他殺了人,你讓我如何原諒他?”
“但是,我認識那個死者。如果當時大人不殺了他,他一定會趁機放出龍妖。若到那時我們再趕來,恐怕就已經晚了。”
“他可以阻止,爲什麼一定要殺?”
“這...其實這是有原因的...”
易宓柯搖搖頭,換了個話題:“你們同爲妖,你還比他高一階,爲什麼要對他用敬稱?”
雪女聽了,有些疑惑:“高一階?”
“嗯。你是高階召靈,狐妖算起來,最多也不過是中階。”
雪女聽罷,低下了頭,似乎嘆了口氣:“其實,神樂大人在從前,不,一直都是很厲害的。但是,因爲一些原因,他被妖冰禁錮了太久,光是逃出來,也已耗費了太多妖力。所以...”
“所以他比你厲害,你就對他用敬稱?怎麼,我好像覺得你很瞭解他啊?你們之前認識嗎?”
雪女點點頭:“神樂大人從前是我的主人。不過...要說了解他,我還配不上。”
“主人?不可能吧。”易宓柯雖除妖不在行,但是對這些有關的文獻,只要他看過,都會記得清清楚楚:“如果是這樣,你怎麼還能認古桑爲主?白...神樂不是還活着嗎?”
妖是不能同時擁有兩個主人的,只有前一個死了,才能與下一個定下契約。雪女同樣疑惑地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神樂大人被妖冰封住後,我也一直沒有認主。但是後來莫少爺把我召來,我也就只好爲莫少爺服務了。”
越問越是奇怪:“那神樂活了多少歲,你還記不記得?”
雪女點點頭,但是卻沒有說出來:“這個,我無法告訴您。若您真的想知道,還是讓他親自告訴您爲好。”
易宓柯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禁有些同情:“我看你妖術也不淺,逃應該也是可以逃的,古桑這麼折磨你,你爲什麼不跑?”
雪女道:“我若逃了,便是違背了契約,這樣很不好的。不管怎麼懲罰,他都是我的主人。而且,逃...也是逃不掉的。”
“逃不掉?莫非古桑還會不惜一切代價把你找出來殺掉?像他這麼沒耐心的人,會這麼做嗎?”
“他不用不惜一切。”雪女嘆了口氣:“他完全不費力就可以找到並殺死我。”
易宓柯不太相信這句話,雖說莫古桑是真的厲害,但也不至於這麼厲害吧?這雪女肯定是常被他虐待,怕了,才這麼說的。不過莫古桑還真的挺有本事,能讓妖從精神上都畏懼他。想到這兒,他又問道:“那神樂呢?他是不是也經常像古桑那麼對你?”
雪女聽後,猛地搖頭,臉上浮現出微笑:“神樂大人和莫少爺不一樣。之所以會認他爲主,是因爲在當時除妖師獵殺我們獵殺得很緊,我們無路可走。我是雪女族的族長,那時被除妖師逼到絕境,是他救走了我們整族的人。我們向他尋求庇護,他便讓族長,也就是我,認他作主人。我們這麼做了。在他還未被妖冰封住的那段時間,的確把我們所有的族人保護得好好的。”看到雪女的笑,他知道她沒有撒謊。似乎有些不甘心,他又問道:“那他作爲你的主人,沒讓你乾點什麼事嗎?”
“沒有。”雪女搖搖頭:“我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行蹤,他只在危險時纔出現來救我們。我們大概能猜出他把心思全部花在了一處,至於到底是幹什麼...”雪女看了看他,低下頭:“不知道...”
易宓柯有點無語,在這個妖的心目中,神樂大概就是一個不求迴應的‘英雄’吧?於是他嘆道:“所以,你特地來找我,就爲了讓我原諒他?”
雪女點了點頭,道:“雖然讓您原諒似乎不大可能,但是...神樂大人真的是被逼無奈,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看看吧。”易宓柯手撐在桌上,有些無力地扶了扶額:“我也不確定會不會原諒他。....”
“那,我告辭了,打擾了您,請原諒。”雪女站起,向他鞠了一躬後,轉身就要離開。易宓柯想起了什麼,叫住她:“喂,你現在服務於古桑,若古桑讓你殺了神樂,你會做嗎?”
雪女想也沒想:“會的。”
“爲何?他不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嗎?”
“就算是這樣,主人的命令也是不能違抗的。”
“神樂好像還比你厲害,你去殺,不是送死嗎?”
雪女搖搖頭,嘆了口氣:“橫豎也是死,我的家族只剩我一個了,活不活,已經無所謂了。”
“......”易宓柯聽後,心中不由地生出了愧疚:“是...當時的除妖師乾的嗎?”
“嗯。”雪女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道了聲‘打擾’,便關上門出去了。
易宓柯坐在房中,心中異常沉重。關上燈,躺到牀上。牀很涼,還殘留着神樂身上那股冰涼的氣味。明明昨天,他還像個小孩子一樣賴在自己身邊,轉眼,就剩他一人了。
但是,這能怪誰呢?明明是自己,親口說了讓他走的啊。
他真不知到底是誰做錯了,好像...誰都錯了,又像是誰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