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層層面的深淵君王格拉茲特的容貌並不可怕或是猙獰,正如吟遊詩人們傳頌的,他有着一種僅屬於黑暗的魅力。他的皮膚黝黑,眼睛中閃爍着妖異的碧綠色光芒,他身形高大,比起身邊站立起來的時候有九尺之高的六臂蛇魔也不遑多讓。與在龍火列島他興之所至受邀前來的時候不同,今天他的穿着隆重與華美的可以讓主物質位面的任何一個國王都爲之自慚形穢,他不但披着冕袍,還帶着如同墜落星辰一般的王冠,持着權杖的手帶着手套,分出六根特徵鮮明的手指,手套上鑲嵌着寶石與秘銀,刺繡着符文,應當是一件相當具有威懾力的魔法用具,與之相對的,他的雙腳沒有穿着靴子,只是佩戴着華美的腳鐲,這種在主物質位面多半隻能在女性腳上看到的飾物,在烏黯王子黝黑的腳上反而顯露出一種神秘而又粗獷的美感,惡魔的六根腳趾上伸出了粗厚的指甲,指甲光潔如鏡,尖端往前微微彎曲並且向內收攏,就像是鷹隼或是獵豹的爪子。
無需提醒,阿瑟,還有巫妖深深地向這位“最像是魔鬼”的惡魔主君鞠躬,在這裡,這個時候,自尊心顯然是價格最爲低廉的商品之一。
“我看到你們了,在諸多的砂礫之中,你們就像是寶石那樣熠熠生輝。”格拉茲特說,他的聲音如同他的外貌一樣有着獨特的魅力,他用深淵語言說話,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會聽不懂這種語言,阿瑟與巫妖適合地露出些許受寵若驚的神色,並且再次鞠了一躬。
“你們將會爲我效力五十年,”格拉茲特說:“無底深淵對於主物質位面的生者……或是其他存在來說,是個危險的地方,但親愛的朋友們,也是一個充滿了機遇與財富的地方,而我樂於提供這些,只要你們不會令我失望——你們或許要經受許多次的考驗,就和之前那樣,但我也希望你們能夠謹慎地遵守無底深淵與我的法律,戰爭迫在眉睫,而我需要每一滴血都爲了塔納裡而流——如何平衡也將會是你們需要掌握的訣竅之一。”
“但在戰爭結束之後,”烏黯王子慷慨地說:“你們也會因爲你們的勇敢與智慧受到嘉獎,我從不對我喜愛的人吝嗇,事實上,很多人類都認爲,我是最有人情味兒的惡魔之一,噢,或許還能去掉那個之一……”他和和氣氣地說:“或許你們現在就能告訴我,你們需要得到怎樣的報償呢?法術,卷軸,還是魔法用具?又或是一個有趣的秘密,一個忠誠的下屬,一段被人們所遺忘的記載?”
契約,巫妖敢擔保阿瑟和自己有着一樣的想法,阿瑟與導師的契約和他的一樣,沒有被動用過,不過阿瑟既然出現在這裡——作爲只比黑髮的龍裔大了那麼一兩百歲的巫妖,血戰不是他僅有的選擇,除非他們的導師埃戴爾那將契約轉讓給了格拉茲特,就和曾經的不死者一樣,只是不知道導師用他們兩個從格拉茲特這裡榨取了多少利益,希望別太多,不然他們就要擔心自己是否可以離開無底深淵了。
“爲您效力是我的榮幸與長久以來的寄望,”阿瑟說:“可敬的烏黯主君,我的願望就是能夠追隨您的左右,無論是在無底深淵,又或是在任何一個地方。”
一個狡猾但有些普通的回答,費瑞克希爾無聊地打了一個哈欠,能夠追隨格拉茲特的不死者,尤其是一個施法者,當然不會成爲被隨意拋擲的棋子,爲格拉茲特效力的巫妖也不在少數,而且這個答案中還隱約地指出,如果他能夠返回主物質位面,他將會成爲烏黯王子在主物質位面的一個“定點傳送門”,一點不開玩笑,惡魔與魔鬼都會這麼做,在有意(他們的信徒與牧師)和無意(那些膽大妄爲的冒險者們)的情況下,有人帶着深淵的信物返回到主物質位面,而後他,或是其他人能夠憑藉着這個信物爲惡魔與魔鬼打開通往主物質位面的通道。
這些信物有時候只是一塊硫磺,而有些時候是一枚寶石,或是一根骨頭,形形色色,不一而論,但主物質位面幾場慘絕人寰的大災難無不因此而起。
雖然普通,但對於惡魔們來說,這還是相當有吸引力的,就像阿斯摩代歐斯叨咕過的,主物質位面就是深淵生物們的餐廳與遊戲場地,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就像是饑荒中的人類不會放過任何一隻老鼠。
“那麼你呢?”烏黯王子格拉茲特轉向另一個人,說真的,阿瑟不知道自己是否產生了些許錯覺,因爲他覺得格拉茲特在面對克瑞瑪爾的時候,聲音都似乎變得溫柔了一些。不過無論是惡魔,還是魔鬼,從來就是能夠對可以爲自己帶來利益與樂趣的人和顏悅色的,但讓一個惡魔的主君如此和善,阿瑟覺得自己還需要向這位黑髮的同門好好學習一番。
“大概是爲了能夠狠狠地踢某位女士的屁股吧。”巫妖回答說,有那麼一瞬間,阿瑟以爲他說的是意戈薇爾弗,也就是那個曾經成功地召喚並且囚禁了格拉茲特一百年的女巫,這幾乎可以解釋成一個譏諷了,但他隨即發現自己錯了,幸而他並沒有絲毫顯露,如果格拉茲特這時候並沒有窺視他的思想的話。
這個回答顯然要比阿瑟的精彩多了,作爲最狡猾的惡魔,格拉茲特不費吹灰之力地就聽懂了巫妖隱藏在話語之後的意思:“每個人都有着這樣的期望,”他竊笑道:“我真心希望你能夠獲得成功。”
一絲隱約的嫉妒掠過阿瑟的心頭。但格拉茲特認爲,今天的會面時間已經足夠了,“帶他們去風暴之塔,”他吩咐道:“費瑞克希爾。”
風暴之塔是格拉茲特的六十六座象牙塔中的一座,塔內充滿了暴風與閃電,可以說是對血戰新手的最後一道考較,如果不算新手的相互傾軋,但能夠進入這座塔,就要比那些被淘汰的人類幸運上無數倍。
在費瑞克希爾帶着新人離開之後,格拉茲特轉向身邊的一位六臂蛇魔:“那個巫妖給你,維茵。”
維茵可能是格拉茲特最爲信任的惡魔領主之一了,在他被意戈薇爾弗囚禁的一百年裡,他的三重層面是維茵代爲統治的,期間這位忠誠的下屬不知道拒絕了多少誘惑,也面對了無法計數的刺殺,在格拉茲特迴歸的那一瞬間,他就放棄了執掌了一百年的權利,重新回到自己的領地裡——他和格拉茲特一樣善於使用舌頭,被他誘惑的人類堆積起來可以砌築成一座城市,但在格拉茲特的面前,他從來就是寡言少語的。
維茵並不是六臂蛇魔,他的等級要比六臂蛇魔更高,但他不想讓血戰的新人那麼快地看到自己,魔鬼的眼線耳目無所不在,如果他們在這裡看到了他,就能夠確定將來的血戰中維茵將會作爲格拉茲特的元帥或是將軍出戰,即便人們都知道這種可能新很大,但維茵並不想讓這個情報太過輕易地流瀉出去。
“另一個呢?”維茵大膽地問道,這是費瑞克希爾也不敢做的事情。
“他是費瑞克希爾的。”格拉茲特說。
維茵心中困惑,但還是恭敬地鞠了一躬表示服從。“您還要看看其他的人嗎?”
格拉茲特調換了一個姿勢,“爲什麼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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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袍術士,也就是那個不幸差點被飛行惡魔吞噬了的倒黴鬼,他是和一個盜賊一起被帶領到格拉茲特的面前的,在並肩齊行的短暫路程中,紅袍術士不斷地,自以爲隱蔽地觀察着這個盜賊——這個盜賊固然裝扮的要比其他盜賊更奢侈,但終究也只是一個盜賊,或是他也同樣是個術士?有着惡魔的血脈所以才能受到看重?紅袍猜測着,但在他穿過骨塔的時候,並沒有從施法者中看到對方的身影。
但他也不是毫無準備而來的,在主物質位面,他有着一個大公父親,而他的母親據說是個魅魔。雖然不是費瑞克希爾,但同樣在惡魔中有着一個顯赫的名聲,更不用說,在知道了他必須爲格拉茲特服役五十年之後,他的父親爲唯一的兒子招募了不下一打強大的法師,毫無顧忌又不惜一切的付出讓紅袍有了驕傲的資本,他太年輕了,以至於看不見就在眼前的東西,對惡魔與無底深淵更是缺乏敬畏——他甚至想要和格拉茲特做交易,只要格拉茲特允許他回去,他可以用除了他之外的,一整個公國的靈魂來祭獻,他認爲,就算是烏黯王子,也會因爲這筆昂貴的贖金而心動的。
他說的興致高昂,面孔都漲紅了,根本沒注意到他身邊的同行者已在不知不覺間退讓到了廳堂一側,在格拉茲特的默許下。
紅袍幾乎以爲自己成功了,但格拉茲特身邊的魅魔只是厭倦地舉起了一隻手:“可以嗎?我的陛下?”
“或許他更願意自己選擇一個。”格拉茲特說。
紅袍茫然地閉上了嘴。“選擇一個吧。”魅魔說:“戰勝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的契約就可以提前結束。”
“但是……”
“選一個。”一個六臂蛇魔說,“不然就是我。”
紅袍看了看那六隻靈活的手臂與手掌中握着的刀劍,“還是這位吧。”他的理智似乎回來了一些,但他並沒有意識到,在這裡,不管他選擇的是哪一個,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的死亡簡直可以說是理所當然,而且,即便他能夠僥倖得勝,作爲結束契約的方式,惡魔們也有更快捷並且不損傷本身得利的方法。
“葛蘭。”格拉茲特對他說,換來盜賊的一個鞠躬:“我曾經看到過你,那時候你作爲一個凡人盜賊服侍着法師克瑞瑪爾。”
“是的,陛下,”葛蘭說:“我那時候並不知道我不能算是一個凡人。”
“即便沒有特殊的血脈,你也不是一個凡人,”格拉茲特說:“死亡之神克藍沃的詛咒對於你來說反而是個賜福。”
“我更願意說這是一種懲罰。”葛蘭說。
“或許吧,”格拉茲特溫和地說:“但如果你在血戰中死亡,我倒是很有興趣知道一下,你的灰燼混合了魔鬼,又或是惡魔的血肉之後,會發生些什麼事情呢?又或是什麼都不會發生?”他在得到盜賊的恐懼之後愉快地微笑起來:“好吧,你將會屬於我最忠誠的下屬維茵,我希望你能夠在風暴之塔中獲得安寧,因爲接下來你就要忙碌起來了。”
與所有的戰爭一樣,惡魔與魔鬼的血戰同樣需要情報以及先期的預熱,在融合之前,惡魔的刺客、盜賊、情報販子會如同水滲入沙子那樣滲入九層地獄,而九層地獄無孔不入的細作也同樣會契入惡魔們的腹地,而這些危險的工作,幾乎都是非深淵生物們來做,尤其是人類,因爲一個惡魔會讓魔鬼們警惕,一個魔鬼也會被惡魔們羣起而攻之,但一個外來者就未必了,他可能是敵人,也可能是“朋友”,在不知虛實之前,他們最少可以喘息上幾天或是幾個小格。
在無底深淵被迫與九層地獄融合之後,就像是血戰仍舊存在那樣,奸細和哨探只可能比原先多而不是少,盜賊無疑最受歡迎,畢竟他們消耗的速度是所有新人中最快的。
但作爲瑪斯克的兒子,葛蘭更像是一個人質或是抵押,雖然格拉茲特並不會因爲這個原因而把他藏起來,即便烏黯王子對血戰並不熱衷,但他只要還是無底深淵的主君中的一個,他就必須取得勝利(或是擺出相應的姿態),沒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