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具只剩下半身的士兵軀體應聲倒地,理查德慌忙向後閃躲,他哪見過這樣的光景,士兵腰部的橫截面毫無遮攔地展現在他眼前,鮮血還在不斷向他噴濺過來。
理查德嚇得又爬到側方去,全身的力氣都用來閉眼睛了,可是不論他做怎樣的努力,剛纔的那一幕仍舊停留在他的視網膜上,並且不斷地倒退,回放,循環……
“你還記得要叫我?”茉崔蒂站在原地,淡淡地看了理查德一眼。
茉崔蒂身上穿的還是先前那件樸素的粗布衣服,如此看來她的體型單薄無比,風稍微大一些或許就會被颳走了。
理查德聽見了茉崔蒂在對他說話的聲音,試着睜開雙眼,不過他也只敢盯着地面。在黑暗中無盡的想象力暫時是消失了,然而他的心跳遠遠還沒有平復下來。
他想的是,他什麼時候叫過小影了?只是想了一下而已……
想了……一下?
理查德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仔細感覺一下的話,還是能察覺到虎口處有些微不一樣的感覺,他只記得他和茉崔蒂唯一的一次觸碰,就是遞給她皇家令牌的時候,不過當時他也沒在意。
再看了看虎口的位置,有一道若隱若現的印記,緩緩亮了起來。理查德立刻就有了一種特殊而奇妙的感覺,哪怕他閉着眼睛,也能準確地報出茉崔蒂此時相對於他的方位、距他有多遠!
沒錯,這種印記的作用是雙向的,在茉崔蒂能得知對方的位置的同時,對方也能知道茉崔蒂的方位。這就必須建立在雙方彼此信任的基礎上,茉崔蒂絕不會對不該建立聯繫的人這麼做。
“等等,你不是去驛站了嗎?”理查德回過神來。
“那裡沒人。”茉崔蒂朝理查德走了過來,取出那塊皇家令牌,丟在他身上。
理查德下意識想拿着收起來的,只是他稍微一動,全身就開始疼。
茉崔蒂看了他一眼,又從身上取出一小罐治療藥膏丟了過來。
“……謝謝。”
理查德一時覺得這治療藥膏效果簡直拔羣,只要塗抹在傷口上靜待一會,就能癒合得差不多了。
恢復了之後,理查德又萌生出重回皇宮的念頭,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的父親。緊接着他就意識到茉崔蒂還在這裡,不禁問道:“你,你不離開這裡嗎?”
“我們之前已經說好了,你得想辦法讓我在最快的時間裡到達阿克圖拉烏高原。”
理查德有些爲難地說道:“我現在得回皇宮一趟,找我的父親。”
在治療藥膏的幫助下,理查德已經能夠自己站起來行走了,只是不好跑動而已。
茉崔蒂還是跟着他,這樣也好,可以保證接下來的行程是安全的了。
在接下來的路上,仍舊會有皇家士兵會前來挑戰他們兩人,不過立刻就被茉崔蒂解決了。
理查德就那麼目瞪口呆地走在一邊,他自己連手都不用出,甚至他都沒看清茉崔蒂是怎麼出手的,好像敵人的身上就自動出現了一道致命傷口,自己倒下去了。
怪就怪在理查德的一身貴族服飾足夠亮眼,茉崔蒂的模樣足夠狼狽,兩人看起來都是一副毫無攻擊力和防禦力的樣子。
久而久之,那些對理查德打着主意的人就不敢走上前來了,在兩人還沒有走過來的時候,那些人就默默開溜了。
進入皇宮的區域時還算順利,理查德循着記憶的路線一路直行、拐彎,如果他的父親沒有走動的話,應該就在這條走廊的最後一座宮殿內。
一路走來,都能看見有被反叛者闖入的宮殿,刀光,火光,在黑夜中格外亮眼,時不時也能看見或是平民士兵,或是貴族的屍體,人的吶喊聲和兵器的交接聲從未斷絕過。
“不……”理查德心中一緊,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可是他的動作一旦變大,就渾身痠痛無比,讓他無法再保持下去。
理查德還是咬着牙挺過來了,目的地近在眼前,屬於他父親的那間宮殿沒有火光,也沒有傳出任何聲音,安靜得與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雖然心中存在着疑點,然而理查德腳下幾乎是衝了進去,“父親?”
卻只見一個穿着貴族服飾,頭髮蒼白的老人,仰面倒在地上,頭正指着理查德的腳尖,一雙眼睛爆睜着,死死地盯向他。
室內沒有燈光,只有從外面照進來的火光,理查德只能看清他父親的臉。儘管看不到傷口在什麼地方,或者,他的父親不是因爲被冷兵器殺死的,不過能肯定的是,他已經死了。
“怎麼會……”理查德絕望地蹲下身來,他想再跟父親說些什麼的,甚至是帶他離開這個比地獄還糟糕的地方,可是已經沒機會了。
“燈呢?”茉崔蒂問道。
“呃……在前面的桌上,我來。”理查德說罷站起身,向更深處的黑暗走去。
茉崔蒂則留在理查德的父親的遺體邊站了一會,在她這個方位,望進裡面的一片黑暗裡,已經看不見理查德的身影了。
理查德到了那張桌子前,手在桌上摸索了一會,還沒摸到燭臺在什麼地方,身後就有一陣鋒利的冷風掃過。幸好理查德動作快,往一旁倒了過去,否則他的腦袋就要搬家了。
黑暗中突然現身的那個人影沒有善罷甘休,理查德附着桌沿才勉強站起來,現在正是下手的好時候。
“噌——”
劃開火柴的聲音,桌上的燭臺竟被點亮了,不知什麼時候茉崔蒂也到了這邊來,一根正在燃燒的火柴還被她拿在手裡。
兩人也看清了黑暗中那個人的面目,黑衣蒙面,手中握着一把帶着彎刺的匕首。
茉崔蒂有些明白剛纔她爲什麼感知不到這裡有人存在的氣息了,也許這個人之前一直都處於隱形狀態。
這樣的話,必須儘快解決他!茉崔蒂想着便要超開在他身前的理查德,到前面的黑衣人面前去。
黑衣人看到這衣服破舊,而且還滿身都是血跡的茉崔蒂,並沒有掉以輕心,光是茉崔蒂走向他的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能讓他看出許多東西來,這個女人絕對不是好對付的。
偏偏是這個時候,理查德還要死不死地把茉崔蒂攔住了,同時抽出了腰間的長劍來,“我要親手殺了這個人!”
“你……”茉崔蒂心想理查德肯定不是這個黑衣人的對手的,但他現在已經喪失了理智,還是讓他發泄一下爲好。茉崔蒂還是頭一次做這種事情,看着理查德跟黑衣人打起來,自己還要負責理查德的安全。
斯洛姆王國的皇城如此,王國的其他地方可不一定,理查德控制着整個王國的驛站系統,有他這個依靠,想找到快速去到阿克圖拉烏高原的方法,應該不難。
所以理查德不能死。
茉崔蒂退後幾步,站到牆根,這樣理查德就能和黑衣人錯開來,茉崔蒂隨手把手裡那根還在燃燒着的火柴甩了出去。
“啊!!”本來黑衣人佔了完全的優勢,他卻猛地向後退去,捂着自己的左眼。那根火柴準確地從他的瞳孔處插了進去,血從他手指的縫隙中流下,他悽慘地叫過一聲後,纔將火柴拔了出來。爲了不讓這個缺陷影響到自己,黑衣人把左眼上方的頭巾往下拉了一些,遮住已經失去視覺的左眼。
黑衣人因此失去了一小半的視野,還要忍受不斷傳來的刺痛感,理查德立刻又將局勢扳了回來。
理查德的作戰方式毫無技巧和規律可言,完全就是亂劍揮砍,突刺,他手中的長劍隨時都會被黑衣人的一次猛擊給撞飛,可是黑衣人並未這麼做,可能是太難受了,他一直在向後閃躲着。
理查德知道是茉崔蒂出手幫了他,他本來不想茉崔蒂這麼做幫他降低難度的,可是看到這黑衣人痛苦地皺着眉的樣子,他竟然感到了大仇將報的快意,他揮劍的力量和速度也在無形中大幅增加!
黑衣人慢慢地繞向宮殿出口的方向,理查德心道不好,他這是要逃走了。
理查德衝上前去,一劍劈下,卻只感覺他劈到的是一個特別堅硬的物體,劍刃停在黑衣人伸過來格擋的手臂上,再也無法向下分毫,他的手腕也隨之一麻。
黑衣人的衣服被理查德破開了,露出裡面的的物件來。那也是一塊皇家令牌,是理查德的父親的。
令牌掉在了地上,黑衣人沒去撿,就消失在外面的夜色中。
“該死的……!”理查德蹲身把那塊掉下的令牌撿起,藉着晃動的燭光,看到上面被他剛纔的那一劍劈出一道淺淺的印子。正面刻着象徵斯洛姆皇室的徽章,翻到背面,是他父親的姓名。
理查德擡起頭,向那倒在門口的父親望去,鼻腔裡涌起一股酸意。
他的父親被黑衣人直接擊穿了心臟。理查德收起長劍,走上前去,合上父親的眼睛。
“沒能爲您報仇,我失職了。”理查德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