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長孫衝來說,「你也來此買木材」這句話中的「買」字,根本就不存在。
在「劉記木材」商鋪內,凡是他所看上的木材,從來都是隨手扔下那麼幾兩銀子,象徵性地表示一下心意,他就命手底下的人直接帶走。
花一些小錢,長孫衝一向出手,還是十分豪爽、闊綽的。
可像是「青龍木」這種……貴得讓人發紫的木材,長孫衝卻是從來都捨不得,多花一分「冤枉錢」出去。
因此,當他瞧見李逸也在「劉記木材」商鋪內,又聽到李逸這話突然問來,長孫衝頓時就有些啞然與尷尬。
他沒想到,事情竟然偏偏會這麼巧。
今日,不但他沒去秘書省,而且李逸竟然也沒有去秘書省,還在他前面一步,來到了「劉記木材」商鋪。
“對呀,當真是好巧,某今日,也是來此買木材的!”長孫衝趕緊爽朗一笑,同時放下手中門簾,慢悠悠地來到李逸身邊位置坐下。
與此同時,當他的眸光,瞧見了地上擺放着的青龍木之際,長孫衝認真地掃了又掃。
待細細地斟酌了幾眼之後,長孫衝便已經看清,地上擺着的這棵青龍木,絕對是上等的材質,與他每次「買」回去的那些青龍木的材質,完全如出一轍。
但見掌櫃劉記的人又不在,李逸又如此悠閒地等待,長孫衝有些摸不清,這棵青龍木到底是不是李逸要買,心中開始有所悸動起來。
帶着一顆疑惑的好奇心,長孫衝坐下之後,笑着問道:“伯安兄,這棵青龍木……可是你選好要買的?”
李逸搖搖頭,苦笑着嘆氣說道:“太貴了,買不起。”
一聽李逸這話道來,臉色也不像是故意裝腔作勢,長孫衝原本還帶着好奇、充滿擔憂的臉頰,立時就變得輕鬆了許多。
買不起?買不起好啊!
李逸若是買不起這棵青龍木的話,那麼,他就可以將之收入囊中了。
何況,就算這棵青龍木,是李逸原本打算想要買走的木材,他長孫衝一旦碰到了,今日無論如何,他也一定要將之給搶過去,並且藉此機會,來好好地一解心頭對李逸積埋已久的怨氣。
現在好了,既然李逸買不起這棵青龍木,那他也省得再出多餘的冤枉錢。
“今日這錢,某還必須得花了!”笑視着李逸的同時,長孫衝在心中暗暗道,“而且,老子還得當着李伯安這傢伙的面,十分豪爽地花纔是!”
心中越是想着,待會兒……他就能好好地一出心頭惡氣,長孫衝的心情,就變得無比愉悅、無比舒暢。
“呵呵,伯安兄啊……”長孫衝一臉歡喜模樣,臉頰的笑容,都快裂成了一朵絢爛的菊花那般盛開,大氣說道,“這青龍木的價格,既然如此便宜,伯安兄你既然買不起的話,那某……也就只好奪人所愛了!”
長孫衝笑呵呵地盯着李逸,但他言語之中,卻是帶着一股赤裸裸的打擊,以及譏諷之意。
“你——”
邊上的玥兒見此,原本那張呆萌可愛的臉蛋兒,頓時就冰冷如霜,嘴角也是微張地怒瞪着長孫衝,準備衝他一陣大罵,李逸趕緊轉眸瞪了玥兒一眼。
“玥兒知錯了,公子…”玥兒悻悻地縮回了腦袋,一臉憤憤不滿地站在原地。
瞧見玥兒保持了緘默,李逸這才緩緩回神過來。
“既然長孫兄喜歡,那長孫兄……儘管買去便是,哪裡談得上割愛不割愛的?”李逸笑着說道,眸光佯裝依依不捨,從那棵青龍木上收回,苦笑說道,“某打算買一個便宜點的就行,可比不上長孫兄如此豪氣。”
儘管李逸是笑着說話,但在長孫衝看來,李逸那抹笑容,明顯就是在強顏歡笑,不過是爲了保留一點兒顏面而已,買不起就是買不起!
“既然如此,那某……也就不客氣了。”長孫衝笑呵呵地說道,心情十分舒爽。
也就在這個時候,掌櫃劉記已經帶着店中小二,將屋內的其他上好木材,全都開始向後院搬來。
可當他剛一冒出頭,赫然瞧見了長孫衝的人影也在,劉記頓時就雙眼一愣,前行的腳步也倏然停下。
他身後搬着木材的一衆小二見此,也齊齊愣住了,忍不住看向劉記,怯聲問道:“劉掌櫃,咱們現在怎麼辦?還要將這些上好木材……搬出去嗎?”
“還搬什麼搬?趕快將這些木材藏回去!”
劉記沒好氣地瞪着身後一衆小二,同時急忙擺手,催促說道,“動作都快點,可千萬不能讓長孫衝瞧見了這些木材,要不然……咱們這幾個月的買賣白做了,全都得喝西北風去!”
“是,劉掌櫃。”衆小二趕緊如小雞啄米般點頭,將才擡出來的青龍木又擡了回去,只剩下一棵……渾身紫黑的青龍木留下。
“呼呼……”重新提了一口大氣,而後,又狠狠地將之呼了出去,掌櫃劉記這才故作沒瞧見長孫衝一般,從房角邊處走出。
“李公子,您看看……這塊木材的材質如何?”劉記笑着說道,與此同時之際,他趕緊將手中渾身紫黑的木材,快步拿向李逸而去。
但才走了好幾步,劉記這才故作剛瞧見長孫衝一般,趕緊躬身低頭,對長孫衝訕笑說道:“長孫公子,您也來買木材?”
以前,每一次看到長孫衝的人影,劉記幾乎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裝傻。
可今日,卻是與以往有所不同。
今日有李逸在此,而且他們二人都是前來買木材,雖然說,「李逸買木材」與「長孫衝買木材」之間的概念完全不同,但好歹有李逸在,劉記也就沒那麼害怕長孫衝,會明目張膽地搶奪了他的木材。
畢竟長孫衝與李逸二人之間,一向都不對付,這可是整個長安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之事。
因此,劉記那顆原本還擔憂着的心,也放下來了不少。
“嗯。”長孫衝笑着點頭。
既然今日,劉記並沒有故意去躲他,長孫衝也懶得去計較,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瑣事,而且,想到他馬上就能當着李逸的面,好好地出一口惡氣,長孫衝便爽朗問道:“劉掌櫃,這棵青龍木某要了,說吧,多少錢?”
“五……”劉記纔剛開口,道出了一個‘五’字,準備說出「五兩銀子」,長孫衝立即不滿地怒瞪了他一眼。
頓時間,劉記立馬悻悻地縮了縮腦袋,也看出了長孫衝的神色之意,不由怯生生地試探性說道:“五……五十……兩…”
“好,既然價格如此便宜,某要了!”長孫衝咧嘴一笑,而後振臂一揮,吩咐身後的小廝道,“將銀子給他。”
“是,公子。”長孫衝身後心如明鏡的小廝,立馬笑吟吟地從袖中,將五十兩銀子赫然掏出,遞向劉記而去。
當場之下,看着亮晶晶的五十兩白銀遞過來,劉記瞬間就看得一臉傻眼,有些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接。
這可是五十兩銀子啊……
整整五十兩啊!
他就這麼……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到手了?
劉記不敢相信,一向出手摳門得如同一隻鐵公雞似的長孫衝,竟然花了五十兩白銀,買走了這棵「李逸看不上」的青龍木材?
這特麼不是在做夢吧?
“傻愣着做甚,還不趕緊接下!”直到長孫衝隨行小廝的催促聲,赫然間響了起來,劉記這才趕緊哈腰點頭地接過,連連不斷地向長孫衝道謝。
長孫衝見此,甚是滿意地點頭一笑,臉上掩飾不住嘚瑟地轉頭望向李逸,準備好好地顯擺一番,順道,也再次打擊李逸一番。
可長孫衝卻倏然發現,此時此刻的李逸,正專心地研究那顆紫黑色的木材,根本就沒有看他一眼。
自始至終,似乎他就不存在一般。
“……”長孫衝無語地抽了抽嘴角,而後笑吟吟地出聲,打斷沉默的空氣道,“伯安兄,你手中這棵木材,渾身紫黑得不像話,難道……你要買這個不成?”
此時,李逸已經仔細地研究了一番,他發現這棵青龍木,雖然樹皮周身上下,是紫黑得非常難堪,但裡面的木材材質,卻是要比剛纔的那一棵好了不少倍。
聽到長孫衝的問話,李逸唉聲嘆氣了一聲,搖頭笑笑,也沒有回答長孫衝的話。
“劉掌櫃。”李逸回神過來,望向正在錯愕發呆的劉掌櫃,臉色兀自往下一拉,很是不滿地問道,“難道就沒有與長孫兄買的那種……差不多的青龍木嗎?你就拿這個爛木頭……想要糊弄某過關?”
“啊!!!”劉掌櫃當場大吃一驚,兀然從發愣中回過了神。
“不是的,李公子,不是這樣的。並非是小人有意糊弄您,而是……”劉記面色頗爲爲難地看了一眼長孫衝買去的木材,嘆氣說道,“小人已經找過了所有,材質最上等的木材,也就只有長孫公子剛買的那最後一棵了。”
“這棵木材,雖然不是上等的青龍木,但也算是青龍木,李公子若是不嫌棄的話,小人就將它送給您,待日後有了好貨,小人便親自送到您府上,您看如何?”
劉記很是擔憂地低着頭,生怕李逸一生氣,那他就完蛋了。
畢竟,無論是長孫衝,還是李逸這等紈絝子弟,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掌櫃,所能夠得罪的起的。
反正這棵木材,放在他這裡也不值錢,又賣不出去。
若是能夠藉此來賠罪,那是最好不過的選擇了。
“呵呵,劉掌櫃,某看你以後……再也不打算在長安城內,繼續混下去了是吧?”李逸頓時就來了氣,一臉氣呼呼地瞪着劉記,當場就嚇得劉記不由縮了縮脖子,渾身上下一陣顫抖起來,不斷地出聲求饒。
瞧見李逸如此生氣之樣,長孫衝心中猜測到,李逸手中這棵青龍木的材質,肯定是差到極點,心頭頓覺一陣舒爽不已。
“哈哈,李伯安啊李伯安,沒想到,你小子也會有今日?”長孫衝內心一陣狂笑。
但看着李逸如此氣怒,又如此明目張膽地出聲來威脅劉記,長孫衝立馬就快步來到李逸身前。
“伯安兄,你這麼做可不對啊!”長孫衝一副好心腸的模樣,輕輕拍着李逸的肩膀,勸解說道,“咱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可不能以此來威脅人家,你說是吧?”
“長孫兄,某看你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吧?”李逸沒好氣地瞪了長孫衝一眼。
“話不能這麼說啊,伯安兄弟!”長孫衝內心一陣歡喜,但他面色上卻是表現得格外的莊重,搖頭說道,“伯安兄弟,依某看,不如就這麼辦吧。反正,他將這木材送給你也不要錢,你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是啊,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人吧。”劉記趕緊跟着求饒,鄭重地保證說道,“小人日後一旦有了好貨,一定親自送到公子府上,給公子您賠罪!”
“哼,此次就先饒了你吧,記住你說的話!”沉思了片刻,李逸這才冷眼一撇劉記,冷聲道,“以後,你若是沒有好貨送來,可別怪本公子對你——不客氣!”
“是是是,小人一定謹記於心,請公子放心。”劉記急忙哈腰不斷地點頭。
見劉記如此姿態,李逸這纔沒好氣地又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轉身,吩咐玥兒說道:“玥兒,帶上東西,咱們走,去別處轉轉。”
“是,公子。”玥兒面無表情地點頭一應,便與李逸一道出了劉記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