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如武延秀所願。
權策在擂臺上,賣力的輾轉騰挪,動作華麗驚險,幾經沙場的經驗,讓他佔據了上風,那壯漢雖不怕疼,卻也被折騰得夠嗆,卻不料,一個彈腿,不慎崴了腳,招數沒打成,還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形勢頓時急轉直下,壯漢趁機揪住他,飽以老拳,權策成了沙包,臉上各處被打的鮮血直冒,最後一腳踹在他小腹上,雙手擰住雙臂,將他扔下了擂臺。
落地時,腳下一個拌蒜,嘎貝兒一聲脆響,另一隻腳也崴到了,疼得他登時滿臉冷汗,頭上鮮血與汗水縱橫流淌,情景很是滲人。
“呀,郎君”芙蕖聞訊衝出,見到他的慘狀,淒厲地喚了一聲,撲上前去,將他的腦袋擁在懷裡,一疊聲叫人,聲音都變了調,“醫生,速去尋醫生來”
夥計自然是聽令而行,熱心的父老鄉親也幫着吆喝擡人,店裡登時亂做一團,權策身上都是硬傷,過了勁兒就沒那麼疼了,被七手八腳地折騰,反倒更加難受,尤其是有人渾水摸魚,竟然趁亂脫他的鞋,碰到腳踝,好一陣酸爽劇痛,趕忙擡手用袖子抹了把臉,將血跡抹去,“諸位,諸位慢來,我未曾殘疾,尚能自理,那位娘子,這雙靴子我待會兒贈予你,莫要動我的腳,可好?”
那偷摸脫鞋的小娘子臉頰紅暈,卻也潑辣,鬆開他的腳,大大方方應道,“權郎君說話可要算話”
武延秀一行人被晾在一邊,眼見權策從他手裡搶走的粉頭溫情呵護,還有小娘子送上門勾搭,真真不當人子,“權少監,怎的,東都千牛衛都輸成這樣了,是否當有個說法?”
“你要甚說法?東都千牛衛奉陪到底”外間兒傳來一身吼,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響起,鄭重陰沉着臉邁步進來,將這悅來客棧圍成了鐵桶,俯身查看了權策的傷情,見無大礙,才放下心,“武將軍,一個一個的打,未免太慢,若還有雅興,不如去你右衛營中,來一場演武,我軍中人雖不多,卻無服輸之人”
“哼”武延秀曉得右衛幾斤幾兩,今日以有心算無心,出了一口惡氣,兩軍對陣什麼的,他敬謝不敏,冷哼一聲,“軍中毆鬥,可是有違法紀的,我們走”
帶着人就往外走,鄭重身子移動了下,又停住了,沒有阻攔他,待他們走了,纔回身背起權策,送進客房安置,“將軍,爲何不讓我給他點兒顏色看看”剛纔他身形稍動,權策在後拉了他一把。
“嘶嘶……”權策碰了碰腳踝,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必急於一時,今日之事,鬧大無益,說不定,我還要謝謝他呢,呵呵”
一邊疼得咧嘴,一邊發笑,臉頰扭曲,頗是詭異。
鄭重一頭霧水,芙蕖白了臉頰,伸出玉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不燙啊。
權策由着他們胡思亂想,自顧自笑着。
醫生很快就到了,包紮了臉上傷口,給腳踝正了正骨,交代好生靜養幾日,便能痊癒。
“將軍,可要告幾日假?”鄭重詢問。
“無妨,麟臺事務輕鬆,去不去都是不礙的”權策擺手不同意。
“但後日便是望日,大朝時分,將軍須御門護駕,這卻是少不得的,看這傷勢,怕只能好個七七八八,早些告假,也從容一些”鄭重眉頭擰着。
權策笑而不語,七七八八,最是合適不過,不提這個,轉而對芙蕖交代,“芙蕖,將我的靴子送給適才那小娘子”
這兩日,權策徑直翹了麟臺那邊的班,住在悅來客棧裡,打發了人回義陽公主府報信,就說有公差要外出幾日,免得家人見了擔憂。
有芙蕖忙前忙後照料,傷勢將養得差不多了,只有腳踝上傷勢,容易得,不容易好,走路一深一淺的,吃不得力。
“郎君,這差事可否推一推,好容易將養成這樣,再磕着碰着,奴奴可要心疼死了”芙蕖爲他打理行裝,披掛上左羽林衛將軍服飾,御前侍衛,觀瞻體面至重,顏色鮮亮,披風大氅不僅威武,用料也考究,不怎麼沉重。
“呵呵呵,莫要憂心,羽林與千牛不同,不須進殿站班,只是在門外警蹕,代天后進了大殿,就無人注意了”權策輕撫着她的後背,時進夏日,衣衫單薄,隔着衣服,淡淡的溫熱溢出,讓他竟有了幾分心猿意馬。
芙蕖與他肌膚相親,自是察覺郎君不同,溫順地靠近他懷中,輕輕喚了一聲“郎君”
權策驚醒過來,神色訕訕的,擺了擺手,邁步出門,芙蕖要攙扶,爲他拒絕,“你家郎君是將軍,要攻城略地的,區區小傷,不必在意”
芙蕖鬆了手,倚在門邊,翹首以望,眼看着他在一衆從人拱衛下折轉東西,看不見了。
太初宮,武成殿外武成門,權策準時到崗,野呼利已經帶着羽林排位站崗,站好了位置,見他來了,迎上前行了軍禮,廝見過後,特意說了句,“將軍,有用得上屬下的,儘管吩咐”武延秀好容易讓權策吃了癟,宣揚得滿天下都是。
權策含笑點頭,“郎將有心了”
他看了看熟悉的武成門,背後有九級階梯,牆洞深達數丈,他在石梯前站定,捏着長長的披風一角,揮舞了幾下,嘴角翹了翹,眼中精光閃閃。
時辰已到,羣臣已然到齊,站在門前廣場兩側,等待武后駕臨。
“啪啪……”淨鞭響起九下,羣臣肅靜,武后身着金色鳳袍,衣料輕盈,隨風飛舞,胸前大片瓷白,肉光緻緻,緩步下了輦輿,向武成門走來。
“微臣權策,叩見天后”權策一躬身,身後獵獵披風倒卷,巧之又巧地蓋住了武后前方的石梯,武后未曾留意,踩着權策的披風,踢在了石梯上,打了個趔趄。
權策趕忙趨前一步攙扶,爲披風牽扯,身形失重,腳踝猛然受力,一陣劇痛,趨前之勢未變,卻直撲到武后身上,好在她旁邊的上官婉兒和謝瑤環雙雙攙扶住,纔沒有變成滾地葫蘆。
權策的姿勢半蹲半跪,腦袋栽進了武后胸前,爲維持平衡,兩手竟還抓着她兩條滾圓大腿。
“臣,臣萬死”說起來複雜,權策只維持了幾息時間,就忍着劇痛後撤,俯伏在地,全身顫慄不已,顯然嚇得不輕。
武后蹙着眉頭,隱蔽地用胳膊擠了擠胸,被權策衝撞,很有些疼痛,瞟了一眼他的腳,輕描淡寫,“起來吧,當差要留心”
武后入了武成殿,宣召羣臣,朝臣迤邐而入,在經過權策的時候,他的上司麟臺監李嶠,衝他點了點頭,最後押班的,是御史臺衆人,侍御史傅遊藝眉目陰沉,嘴角不自然地跳動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