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夾雜着刺骨的寒風,穿過漆黑的過廊,轉過通幽的小徑,徑直的往那最深處的蘭亭移去,那裡酒香四溢,聲音交響。漆黑的蒼穹下,只剩下酒罈碰撞的叮噹聲。
四角亭內,那人喝的酩酊大醉,墨色的髮絲隨意的散落,素日裡冷淡的雙眸裡蒙上一層水汽。
墨三隱在暗處,擔憂的看着南宮弈,主子一回來就將自己丟在這處,吩咐人將酒窖中的酒都拿了出來,現在主子的行爲更像是買醉一般。
許是有些醉了,南宮弈握着酒罈的手一鬆,那隻餘半壇的水酒便撒了出來,晶瑩的水滴順着脖頸鑽進衣物裡,隨後消失不見。
就這樣靜靜的看着主子喝光了一罈又一罈酒,墨三終是看不下去了,他從暗處走出來,邁着步子,緩緩靠近南宮弈。
“主子,酒喝多了傷身,莫要再喝了。”墨三看了眼堆在地上的酒罈,無奈的嘆了口氣,主子有多久沒有這般失態了,似乎自從先皇后去了之後,他便不會在輕易的表露情感了,怎麼如今卻如此悲傷?
南宮弈眯着雙眼,似是要辨清眼前人,等發現眼前人是墨三時,他才揚起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墨三,是你啊?”
墨三瞧着南宮弈那茫然的模樣,無奈的扶額,隨後伸手就要去奪南宮弈手中的酒罈。
可是,他還未靠近,南宮弈就似有所察覺一般,將酒罈抱緊,不讓墨三奪去。
墨三瞧着南宮弈如此孩子氣的一面,輕笑了幾聲,而後哄騙道,“主子,我去給你換一罈好酒如何?”
“好酒?”南宮弈低着腦袋,呢喃了句,隨後又將酒罈抱緊,搖頭說道,“不,你是騙我的,你們都是騙我的。”
“主子,墨三怎麼會騙你呢!墨三永遠不會騙你的。”墨三認真的說道,雖然南宮弈此時以然醉了,估計半分也沒聽進去,但是他還是要說,這不僅是對主子的誓言,更是他對自己的提醒,此生都不得背叛主子。
南宮弈倒是聽清了這句話,可是他卻嗤笑了聲,仿若聽到了笑話一般,“親人尚且會背叛,欺騙,你與我又是什麼關係呢!”
“主子!”墨三見南宮弈情緒似是有些激動,急忙說道,“墨三自跟了主子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主子的人了,主子若是不信,墨三便在此立誓。”說着他虔誠的跪在南宮弈面前,認真的豎起三根手指,一字一句的說道,“蒼天在上,厚土爲證,墨三若是背叛了主子便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像是爲了應證墨三的誓言一般,天邊忽的響起了旱雷。
南宮弈失神的望着遠處,隨後苦笑了聲,“但願如此吧。”
墨三見南宮弈身上早已被酒水打溼了,也不管南宮弈到底有沒有信他的話,直接將人駕着往屋裡走去,這一次,南宮弈倒是沒有過多激烈的舉動,他任由墨三攙着,靜靜的靠在墨三身上,安靜的不像個人。
墨三聽着耳邊平穩的呼吸,心底也鬆了口氣,還好主子平靜下來了。
一陣寒風襲來,吹得南宮弈酒意消去了一半,他搖了搖腦袋,側目描摹着身旁人的容貌,這麼平淡無奇的相貌,自己到底是怎麼將人留在身邊那些年的。
墨三感受到南宮弈的動作,他還以爲南宮弈是因喝多了酒,身體不舒服才亂動的,便出聲哄道,“主子,若是難受,便眯着眼吧,這樣會好些的。”
南宮弈聽了這話,輕笑了聲,他移了移腦袋,隨後靠近墨三,柔聲說道,“墨三,你莫不是將我當成了那三歲半的孩子了,說這些話來哄我。”
墨三頓了下,隨後僵硬的偏過頭,便瞧見南宮弈嘛戲謔的雙眸,他受驚的收回雙手,“主,主子你醒了。”
雖說南宮弈確實清醒了些,可是這身子還是有些乏的,墨三突然的放開他,他步伐虛浮,踉蹌了幾步才堪堪穩住,“墨三,雖說我是醒了,可是酗酒者這步子哪裡還會同常人般穩健啊。”
墨三愣了下,忽的反應過來,他迅速上前扶助南宮弈,只是這次離得南宮弈卻稍遠了些,以免自己冒犯了主子。
南宮弈瞧着墨三的動作,無奈的笑了聲,打趣道,“墨三,你離的這麼遠,扶着還不如別扶着呢!”
墨三面上一紅,瞧着南宮弈那邪魅的雙眸,心緊張的直跳,糾結了半晌,他才靠近南宮弈,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而後結結巴巴的說道,“主,主子,我,我,這就,送你回去。”
南宮弈笑着看了眼墨三,隨後點點頭,算是默許了。
雖說這亭子離南宮弈的住處不遠,可是因爲身旁的人醒着,那噴出的熱氣更是環繞在墨三頸邊,他覺得這現在這條路異常的漫長。
“主,主子到了。”
終於到了南宮弈的住處,墨三鬆了口氣,他提醒了句便要退開。
誰料南宮弈緊緊的拽着墨三的手臂,淡淡的說道,“我累了,服侍我沐浴吧。”
墨三愣了下,隨後乾笑着說道,“主子若是想沐浴更衣,我這就去將那些婢女喚過來。”
可是南宮弈卻不打算放過他,他固執的抓着墨三的胳膊,撇嘴道,“怎麼,剛剛還說效忠於我,現在這麼點小事都不願做了?”
墨三瞧着南宮弈興師問罪的模樣,挑起眉頭,忙辯解道,“主子,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墨三一個粗人,實在是做不來這些,若是傷了主子可就不好了。”
“不會便學,你既然已經在我身邊呆了,這些事自然是要學的,再說了我一個男子,纔不會像姑娘家般嬌嫩呢,哪裡會那麼容易就受傷啊。”
墨三爲難的看着南宮弈,見他目光堅定,不容拒絕,才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主子,那我們便先進去吧。”
南宮弈的房裡有一個天然的溫泉,所以也不用去擡熱水,此時墨三站在泉邊,尷尬的看着光溜着身子入水的南宮弈,他倉皇的低下頭,視線也不知要放在何處了。
南宮弈靠在池邊呆了會兒,卻沒見到有人下來,他不悅的挑起眉頭,隨後瞧見墨三還在泉邊站着,臉倏得便沉了下來,“你是準備站在那兒服侍我嗎?”
“主子,墨三身上塵土多,恐髒了這水,我還是站在一邊吧。”墨三低着腦袋,小聲的說道。
南宮弈不滿的瞟了眼墨三,“那我叫你進來便是欣賞我如何沐浴的嘛,再說了既然衣物髒了,脫了便是。”
“這…”墨三爲難的看着南宮弈,實在是他不想進去啊。
南宮弈見墨三還是扭扭捏捏的,不滿的扯着嘴角隨後說道,“墨三,別讓我再說一遍,進來。”
墨三聽着南宮弈的話,發覺他已然動怒,他咬着脣瓣,半晌才迅速的脫了衣裳,也走進溫泉中,他緩緩靠近南宮弈,而後身體僵硬的站在一旁。
南宮弈見墨三杵在一旁,也沒個動作,便不耐的催促道,“你站在一旁,是準備讓我服侍你嗎?”
墨三迷茫的看了眼南宮弈,而後後知後覺的拿起一旁的手巾,輕輕的擦拭着南宮弈的身體。
雖說墨三是習武之人,可是現下的手勁到也是輕柔的,南宮弈舒舒服服的閉上了眼,享受着墨三的服侍。
溫泉中,氤氳的熱氣緩緩升起,模糊了墨三的雙眼,隔着層層霧氣。他認真的盯着南宮弈的背影,嘴角緩緩上揚,其實主子這時還是蠻可愛的,褪去了一天的僞裝,剩下的便是那耀眼的純粹。
“唔。”
清晨一縷細碎的陽光透過那古色古香的窗櫺鑽進屋內,白色的輕帳垂到地上,南宮弈緩緩睜開眼,他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一時間竟也分不清現在是何處了,他閉上眼,靜靜的思索了半晌,在睜眼時,眼底帶着幾分清明,幾分惆悵,幾分心痛。
“主子,你醒了?”墨三估摸着南宮弈也該醒了,便端了碗醒酒湯進來,誰知剛進來,就瞧見那人已經醒了,正懶懶的靠在牀邊。
南宮弈擡起頭,昨夜的記憶便瞬間鑽入腦中,他複雜的瞟了眼墨三,隨後伸手輕輕的摩挲着他的臉頰,記得昨夜似乎是自己強拉着這人給自己暖牀,也不知道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
墨三其實早就醒了嗎,暗衛的警惕性可要比一般人高上許多的,他努力的調勻呼吸,緊閉雙眼,讓自己看上去與睡着無異,只是那輕顫的睫羽還是出賣了他。
南宮弈看着墨三裝睡的模樣,輕笑了聲,帶着戲謔的笑意說道,“墨三,你這裝睡的本事可是不合格啊!”
墨三身子一抖,隨後擡眼尷尬的看着南宮弈,後想起自己現在赤身裸體,紅暈立刻爬上了耳畔。
南宮弈懶懶的看着墨三的動作,嘴角緩緩上揚,玩味的說道,“墨三,不過是睡在一起罷了,你這麼臉紅做什麼?”
墨三低着頭,臉紅的如那天邊的紅霞一般無二,他低着頭,辯駁道,“屬下只是覺得太悶了所以才臉紅的,不是主子想的那樣。”
“是嘛?”南宮弈拉長調子揶揄的看着墨三,嘴角勾起的弧度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是,是的。”墨三僵着身子點頭說道,隨後又推開南宮弈,慌慌張張的從裡側爬起,拾起一旁的衣物迅速的穿上,隨後丟了句,“屬下先出去了。”便落荒而逃了。
南宮弈看着墨三那匆忙逃出去的身影,輕笑了幾聲,身子也微微顫抖,他好像發現什麼有趣的玩意兒了,以往面無表情的墨三竟然也會有這樣一面啊!
那邊墨三從南宮弈的房裡出來後,便迅速的逃回了自己的住處,他氣喘吁吁的坐在椅上,而後匆忙的到了口茶水壓壓驚,也不知道主子是怎麼了,昨夜還是那個陰騭的人,到了今早卻又變了樣,想想昨夜那荒唐的一刻,墨三覺得整張臉又燒了起來。
“墨三,你這是怎麼了?回來的這麼匆忙?”一道聲音從墨三身後響起。
墨三頓了下,迅速的調整呼吸,隨後轉身面對出聲的人,“墨枳,我沒什麼,不過是回來的時候有些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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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喚作墨枳的人緊緊的盯着墨三的臉,隨後問道,“墨三,你的臉怎麼那麼紅?”
“啊?”墨三怔了下,隨後想起自己似乎是紅着臉,便急忙辯解道,“許是昨日染了些風寒吧。”
“哦”墨枳聽了墨三的回答,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便說了幾句就離開了屋子。
墨三瞧着墨枳離開了,才鬆了口氣,他輕輕的拍打着自己的臉頰,隨後說道,“墨三,冷靜點,不要再想那些事了。”
“墨三少爺!”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呼喚。
墨三怔了下,而後放下手,問道,“什麼事?”
“王爺讓你現在過去。”
“…”墨三覺得有些無語了,他這纔剛從那人那裡出來,怎麼又要過去了,他嘆了口氣,隨後應道,“知道了,我等會兒就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