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大家子弟
剛進了商場,含光就覺得自己的眼睛都快被閃瞎了。各式各樣的店鋪在各種柔和的燈光下,顯得無比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其中有些名字是她在以前那個時代就有所印象的,卻也都是些中低端的牌子,別說她,連她的丫頭都未必要用。還有一些,就是聞所未聞的品牌了雖說聞所未聞,但基於女性天性,含光卻是一眼就本能地發生了興趣。
桂思陽顯然很善於察言觀色,他估計也看出來含光沒來過這樣的場合,一邊帶着含光慢慢地走,一邊介紹道,“這應該也算是西安府內比較上檔次的商廈了,第一層賣你們女人用的脂粉,第二層賣未嫁女兒的衣物,第三層賣男裝,第四層是一些運動裝束和寢具之類的,第五層就是吃飯的地兒了,樓下賣的都是鞋包。”
含光其實心裡對他的目的還是不甚了了,她自問除了會寫幾筆字以外,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可以讓桂思陽看重。什麼才華、毅力,她真的有嗎?
不過,既然都被拉進來了,她也不可能掉頭就走。不管怎麼說,桂思陽人和氣,比較健談,和他在一起說話也無甚尊嚴可維護,他倒是從未流露過對含光的歧視。所以含光也沒有遮瞞,而是大方感謝道,“第一次進這樣的地方,你不說,我真的都不知道該怎麼邁開步子了。”
桂思陽也有點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慈幼局要外出不容易吧?”
含光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好機會啊!
對於這個世界,她其實一直都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無奈慈幼局裡的大家,彼此間都是很熟悉的。有些話你要是問得不妥當了,一出口就有可能引來疑竇。而在慈恩小學甚至是楊老師、李局管跟前也都是如此。他們畢竟還是很熟悉慈幼局裡出來的幼童的。
但桂思陽就不一樣了,她不熟悉這個新世界,而桂思陽不熟悉慈幼局,再說現在接觸的這種生活也的確是一個慈幼局幼童所不該熟悉的,她大可以滿口發問,桂思陽應該也都會回答的。
含光立刻利用起了她的好機會。
“確實是不太容易。”她嚴肅地回答,“難得能和你這個上等人家的子弟一起出門,倒也能跟着增長一番見識。”
態度已經是有所變化桂思陽笑了,“什麼上等人家的子弟,其實我……”
話還沒說完呢,含光就指着‘張春春’發問了,“這樣的店鋪裡都賣些什麼呀?”
桂思陽只好住了口,和藹爲她解答,“這是老鋪子了,大約有兩三百年的鋪底,現在經營的也比較多元化,洗面奶、面霜精華乃至口紅、眼影、胭脂都有在做,這一層樓的店基本也都是涵蓋到所有的產品線。賣的東西都差不多,就拼質量和口碑了。”
“一般一套都多少錢啊。”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
桂思陽無語,這,他也不知道啊。
好在他身上穿着富貴,李含光看來也不是寒酸人物,雖然穿着西式服裝有點招人眼,但這年頭作風大膽的富家千金也不在少數,再說她年紀也小,都不用太避諱的,兩人看起來就像是兄妹在瞎逛一般。桂思陽索性帶着含光走到張春春店裡去,一起看標價,“那,一瓶面霜三百元,也不是很貴了。”
一邊身穿襦裙的導購小姐福了福身,笑道,“我們張春春的產品一直都是高性價比,這瓶面霜三百元,足足可以用半年多,不算是很貴了。不過小娘子你年紀還小,不如來看我們的基礎護理系列,那就更實惠了。”
含光在心底默默地估算了一下:以於屠夫的月收入來說,的確算是還好。大概和她那個時代張春春的價位差不多,那時候她的丫鬟月例一般都是二兩左右,張春春的面脂大概也就是三錢銀子的價錢。大概那時候的一兩銀子就相當於現在的一千塊了。
她擺了擺手,“我們就是瞎逛逛,您不用招呼我們。”
倒是反客爲主,帶着桂思陽逛出店裡,桂思陽只能追在她身後,“你還上小學就在想着買這些東西了嗎?”
“沒有,我只是好奇而已。”含光根本不給桂思陽發問的機會,三兩句堵回去了,又道,“你身邊的姐姐妹妹用的都不是這商場裡賣的貨色吧?”
桂思陽現在看她的眼神已是多了幾絲好奇,“嗯,好像的確不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覺得起碼她們用的單品一瓶得在三千塊左右。”含光說,她這是拿自己以前的用度來衡量的她平時灑的香精水一小瓶就得五兩銀子。
“可能長輩們用的是這麼貴吧。堂姐妹們就未必了,”桂思陽配合度也很高,含光要談化妝品,他就和含光談化妝品,“說實話,好像我們這個年紀都在用謝小寶呢。那個廣告你不記得了?小寶日日見,小寶明日見……”
謝小寶就屬於很廉價的牌子了,含光現在用的就是它,不過她年紀小,在慈幼局也不用幹重活,吃得又越來越好,即使只用小寶,皮膚也是白白嫩嫩的,並不粗糙。
“噢,”倒是忘記了,並不是每個大族都是全體富裕的,很多族中子弟,也就是起點比一般百姓高點罷了。有才學的話,出頭可能性更大,但安穩過着小康生活的族人也是不少。就是含光當年的家族,也是貧富不均,她身爲一品總督的嫡女,尚書的外孫女,當然自小就是用好東西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已經是踏上了電動扶梯(又一項只是在電視裡看到過的東西),往二樓去了,含光也一樣是瞭解一下價格,對款式什麼的都沒太大興趣的,桂思陽跟在她身邊快速繞了一圈,忍不住就問道,“你是在逛什麼呀?”
他一直耐心陪伴,有問必答,含光對他的觀感也是好了許多,提防心漸漸地降下來了,她吐露出一部分真實想法,“我在慈幼局長大,對一般貧民的生活的確瞭解了一些,但中上等人家如何度日,如何開銷,收入多少風俗怎樣,卻是一無所知。你也許不知道,在這社會裡,階層之間生活差別之大,往往是判若雲泥,甚至可以說根本過的就不是一種日子。這商場在我看來,是中層人家消費的場地,多看看、多問問,多瞭解瞭解價錢,見微知著,中層人家如何過活,大概也就能瞭解一多半。至於上等人家,問問你,比較比較,心裡也就能有點數了。”
這……
桂思陽有點無語,過了一會才說,“立心和你結交,真是我識人有術。李同學,你以後是要做大事的哇。”
若是一般孤女,進來見識也就進來見識了,走進來目眩神迷,恐怕都不知該如何逛起。和她的做派的確是會有些不一樣,含光也不否認自己的特別,只笑道,“做什麼大事,能正常過活都好的很了,請你別笑話我。”
看完了第二層,她覺得差不多已可結束瀏覽了,便對桂思陽道,“不瞞你說,我也沒有怎麼在商場裡花過錢,今天勞煩你帶我逛了一陣,不如我請你吃點甜品吧。至於什麼好吃,在哪裡買,還得麻煩你了。”
桂思陽瞅了她幾眼,默默就把她帶去了第五層的一間甜品店,居然也毫不客氣地就點了兩杯冰淇淋,讓含光付錢。小小兩杯甜品,並不便宜,竟要五十多元。
不過含光到現在是並不缺錢她就沒有什麼花錢的地方,當然對錢也沒什麼概念,很爽快地就拿自己的零花錢把單給買了。兩人坐在一起時,含光見周圍不少男女湊在一起吃冰,亦無人對他們兩人報以特別的眼神,便又問桂思陽道,“我看電視劇里老演些什麼你愛我、我愛你的故事……現在是不是一般人家都是和貧民一樣,男婚女嫁都是憑雙方自己意願的。”
“嗯。”桂思陽現在已經可以很淡定地回答含光千奇百怪的問題了,想了下又補充道,“好像大體也是門當戶對的,不過戀愛嘛,隨便談,結婚的時候別找家境相差太多的就沒啥問題了。”
雖說這和她猜測的答案差不多,不過聽到桂思陽證實,含光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要是早能如此,她估計上輩子都不會那麼早死。
“不過,大戶人家那就又不太一樣了。”纔剛這樣想,桂思陽就又淡然添了一句。
“那大戶人家還有妾嗎?”含光也是好奇地多問了問。
桂思陽奇特地看了她一眼,“一夫一妻制都快七十多年了,現在還有妾這身份嗎?你是古代電視劇看多了吧。”
“哦哦哦。”含光承認自己的無知,“這不是初中才開歷史課嗎?我還沒看歷史課本呢。”
不過,從桂思陽的神態來看,他應該也不是私生子、庶子或者是和妾、外室有關的出身了,不然的話,自己提到這一茬,他的表情怎麼都該變一變纔對的。含光在心底想了想,卻也沒有多追問的興趣,她又吃了一口冰淇淋,桂思陽便和她閒聊道,“你覺得這家的冰淇淋好吃嗎?”
“……我以前從來沒吃過冰淇淋。”含光回答道,她以前在夏天倒也吃這樣的東西來解暑,但那都是比如說酥山啦、冰酪之類的。而且大部分時候含光都嫌不潔,並不多吃就算她是一品人家的嫡女,所用冰塊也都是河水成冰,總是不如她吃的井水乾淨。而且就是從味道上來說,酥山和冰酪也比不上這個冰淇淋口味厚重香醇。“不過的確是挺好吃的。”
“好吃就好。”桂思陽很高興,“這次吃你的,下回吃我的,這家雪皇后是外國牌子,總是不如咱們自己的牌子做得精緻,在回坊有一家牛油冰淇淋,雖然門面沒這個好,但生意卻是比這個好上幾倍,就是大冬天都是一大早就能賣光。”
這時代的冬日和含光那個時代也有很大的不同了,西安府到處都是暖氣,冬日難免上火,在暖氣房裡吃點冰淇淋是很好的選擇。含光笑了一下,卻道,“下回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她和桂思陽不好公然來往,是兩人心知肚明的事。今天是情況特殊,桂思陽和她都脫離了大人的監管,下回有這樣的巧合還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含光要請客也是因爲如此,若不然,她欠的情可就是很難有機會還清了。
桂思陽卻是微微一笑,雖然年歲還小,但俊美面孔上已有了一絲難以說清的楚楚風姿,他道,“這可未必的,你和我都肯定會進桂樹讀書,做了同學以後,見面的機會很多呀。你要了解中上等人家的生活,不也是爲了去桂樹做準備麼?”
呃……含光還真沒想那麼多,她純粹只是出於對這世界的好奇而已。
桂思陽見她‘默認’,便續道,“等你進了桂樹便知道了,越是上等的人家,就越看重出身,而中等人家爲了趨炎附勢,往往比他們更勢利眼,你我這樣的人,身份比較尷尬……是很難在桂樹中交到太多朋友的。但同學也是人脈之一,你我兩人多多來往,自然是大有益處。”
說實話,在她遇到的同齡人裡,桂思陽是最靠近她前世大家子弟的形象了,別的不說,就說這份談吐,這份城府,都無愧於他的年紀。含光對他是真正高看一眼她與衆不同那是有原因的,桂思陽靠的可就是自己的天賦了。他這一說,她也有被點醒的感覺,對桂思陽的排斥感立刻就沒那麼強了。
桂思陽看了她一眼,又道,“再說,做朋友又不需要轟轟烈烈,我家裡對我一向管束很少,你看我這麼晚還坐在外頭也沒人過問就知道了。週末出來一起談談天不也挺好的,又不是要利用你爲我做事,交個朋友而已,何必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含光也是能明白桂思陽的感覺:如果只能和何英晨那樣的人廝混,也挺痛苦的。就像是她雖然不反感李慈恩,但也和她玩不到一塊去一樣。身份尷尬,天分又比較出衆,肯定會尋找類似的夥伴來交往。而目前她也的確缺少這樣心智比較成熟的朋友。
她主要也是顧慮到李局管的感受,不過,李局管和她的關係一直都是淡淡的,雖說她有些特權,但這也是她給慈幼局掙的榮譽換來的。兩人間主要還是利益往來,沒什麼感情聯繫,含光‘背叛’她也幾乎沒負罪感。考慮了一下,遂笑道,“你說得對,是我太膽小了。”
“這不就對了,”桂思陽挺高興的,“都說三大同學裡,中學同學是最鐵的,咱們以後說不得還能互幫互助,彼此拉扯拉扯不是?”
他掏出手機,“你號碼給我吧,以後有事都可以互相聯繫,沒事也能聊聊天。”
“呃,我沒有手機。”含光說。
桂思陽一怔,隨後手一揮,倒是展露了他的出身應有的豪氣,“我送你一個!”
含光肯定是不能要的,她倒不是在乎桂思陽的那點錢,問題是拿回去她也沒法解釋來歷啊。兩人夾纏了一會,桂思陽終被含光說服,放棄了想法,此時時間也不早了,兩人都該回家,遂一道起身出去乘車。
桂思陽肯定是打車回去,不過他很有風度,願陪含光等公車。兩人在站牌下站了一會,含光忽然就想起來問他,“誒,你說,我今天得罪了何英晨,他不會讓他爹爲難我老師吧?”
“你老師,你哪個老師?”桂思陽一時還沒反映過來呢,過了一會兒,忽然失笑,“你不會是說你楊老師吧?”
“就是楊老師啊。”含光說,“他父親不是還在教育廳爲官嗎?都是一個系統的”
“你就把心放肚子裡吧。”桂思陽忍着笑翻了個白眼,“何家就是生了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動他。”
“啊?”含光有點不明白了,她對楊老師還是很熟悉的,楊老師看起來怎麼都不像是隱藏着的權二代什麼的,他爹只是教育廳裡一個官員而已,還是何家的手下呢。“爲什麼啊?”
“就因爲他是秦教授的學生。”桂思陽乾脆道,“啊,公車來啦。”
說罷,也不待含光繼續追問,便將她推上公車,笑道,“回去路上小心”
含光實在頗爲好奇,乘公車還沒開,便隔着車窗懇求地望了桂思陽幾眼,桂思陽則只是回以賊笑。她正欲改爲瞪他時,車子卻已經是緩緩地開動了起來……
這一次雖然實在晚歸,但卻是風平浪靜沒激起多少動靜,第二天一大早,楊老師就又開着車把含光從慈幼局接走了,這一回還特地給生活老師打了招呼去法門寺參加發掘,可不得好幾天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