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我沒這個意思……咱們還是去吃飯……今天還是我請客。”他忙掩飾着說道，岔開話題。
留仙樓里人確實不少，但大廳裡還是有些空座位。他們找了一張靠裡的桌子坐了下來，不久便有小二過來招呼道：“幾位客官，點什麼菜？”
陶安泰對柏小妍道：“這次你來點。”
柏小妍想起剛纔那“請客”之語，心中又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出來，便正色對小二說道：“要椒麻魚片，醬爆鴨，再配兩個時鮮素菜。酒來一壺陳年花雕。”
小二笑道：“一看您就是會品的，這椒麻魚片配花雕，口味剛剛好！您稍等，菜馬上就齊！”
柏小妍不由問道：“難道那陳廚子真有那麼好的手藝？難道你們的菜真的不如他們？”
小二嘿嘿一笑，道：“姑娘，我們的菜好不好，您自己嘗一嘗。我們自己說好，那叫‘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要是您幾位都叫了好，那纔是真的好。您的菜都齊了，請幾位慢用。待會兒您吃好了，別忘了給我們評價評價。”
柏小妍道：“是不是用紅豆表示好，黑豆表示不好？”
小二看看她，道：“這位姑娘倒知道。就是紅豆黑豆！那小人就不多嘴了，您請慢用！”
柏小妍先嚐了嘗醬爆鴨，讚道：“這鴨子雖然不是最上品，卻也值得一吃。長林白鴨，口感很好。炸的皮脆肉嫩，味道也不錯。”
陶安泰嘗的是椒麻魚片，一邊說着麻辣過癮，一邊道：“這魚片也不錯。不知道是什麼魚，細膩鮮美，你嚐嚐。”
柏小妍吃了一口，道：“這是鱸魚。這時候的鱸魚味道最好。不過這兒和神犧城很近，應該也不產鱸魚纔對，這廚師怎麼想到的，真要把這個菜做到最好嗎？”
吃喝評論間，他倆之間方纔那小小的尷尬不知不覺得消失了。可他倆只顧邊吃邊聊，卻沒有注意到杏兒看他倆的神態，透着三分古怪。她那雙大眼睛一會兒從柏小妍身上移到陶安泰身上，一會兒從陶安泰身上移到柏小妍身上，目光裡透着一絲詭詐的微笑。
柏小妍終於瞥了她一眼，卻正好和她那古怪的眼神對上，嚇了一跳。
“死丫頭，你怎麼看我呢？”
杏兒眨眨眼，託着腮，道：“沒怎麼看你啊！我吃好了，沒事幹就聽你倆說話唄！還別說，您和潘公子聊得挺投機！小姐，你覺得我看你倆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柏小妍臉上一陣發燒，想形容卻又不知該說什麼。說她像是在看什麼好戲？還是說她看自己和陶安泰時像看穿了什麼秘密？她愣了好一陣子，才飛快地說了一句：“看你像個小狐狸！”
沒等杏兒回語，她又連忙說道：“好了，你吃好了，潘公子吃好了沒有？”
陶安泰道：“吃好了，咱們結賬。”
小二早已從等候的地方看見他們已經吃完，此時忙跑過來，將小木盒子放在桌上，道：“請您幾位評菜！”
柏小妍拈了兩顆紅豆放在那兩個菜的小格子裡，陶安泰和杏兒也都一樣。
小二笑道：“喲，謝您幾位！我們小店又是滿堂紅！”
陶安泰道：“怎麼，所有來吃的客人都放紅豆？”
小二點頭道：“是啊，客人雖不多，但都覺得小店做得好吃，肯給小店面子，願意叫一個好！”
柏小妍道：“看來你這兒是有個好廚子，做的菜味道都不錯呢！可是爲什麼這裡就比不上那邊？”
小二嘆了口氣，道：“先前時候我們這兒比那邊微微好一點。後來那邊來了個神犧城的‘百鯉王’，名氣也大，又有創新，所以人們寧可去那邊嚐嚐新鮮，也不願在我們這兒吃飯了。”
“‘百鯉王’？”他們幾個互相看了一眼，道：“‘百鯉王’來這兒了？他做的什麼創新的菜？”
小二道：“看來您幾個也聽過他的名字？”
柏小妍道：“我們也是神犧城的人，聽說過他的名字。”
小二道：“那您就沒聽過他做的‘一帆風順’？這菜小人也見識過，確實漂亮。那魚像條船一樣，金黃金黃的，配上青紅色點綴，別提多好看了。味道小的是沒嘗過，不過想來應該不會錯。”
“‘一帆風順’啊！我倒沒聽過他創這道菜，”柏小妍道，“怎麼今天他沒做呢？”
小二“嗐”了一聲，道：“人家肯定是想把壓軸菜放到最後去做唄！”
柏小妍想了想，道：“小二哥，我也學過廚藝，也會做幾道上臺面的飯菜。你們酒樓不是說招廚師嗎，我想試試。”
雖說一聽見小二說出“一帆風順”的事情，陶安泰就想到了柏小妍會生氣，但他卻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做決定，要給這留仙樓做菜。他看了柏小妍一眼，道：“你這麼快就決定了？”
小二一時沒有明白是怎麼回事，愣愣地望着柏小妍，道：“姑娘，您說什麼？決定……什麼了？”
柏小妍一笑，道：“我決定在你們酒樓當廚子啊！你帶我去見你們東家吧。”
小二依舊迷迷糊糊，看看陶安泰，又看看杏兒，見他倆驚訝中透着幾分無奈，卻是同意的樣子，於是點點頭道：“好，請您跟我來後邊。”
轉過酒樓樓梯，穿過一道短短的走廊，小二把他們柏小妍帶到一間稍顯凌亂的房間裡。房間裡，一箇中年女子正在看着賬本，眉宇間有些不快。
“老闆娘，有個姑娘想來做咱家廚師。”小二站在門口稟報道。
老闆娘沒擡頭，道：“她會什麼？”
小二道：“她說她學過廚藝，會做幾樣上得了檯面的菜。”
“我現在要的是有名的廚師，能蓋過‘百鯉王’的。我還要個創新的菜，能比那‘一帆風順’還要好的！一般的廚子，還是不招了。”
“難道一般的廚子就不好嗎？”柏小妍開口道。她清亮的聲音在這間有些壓抑的屋子裡，顯得有些突兀。
老闆娘擡起頭來，向她望了一眼。柏小妍也看着她，目光淡然坦誠。
老闆娘微微皺了下眉，兩眉間那顆硃紅色的痣也隨着動了一下。“不是我說，一般的廚子真比不上我這兒現在用的王師傅。姑娘，你要想掙錢，去別的地方掙更好，我們這兒真不用你。”
“可你還沒有嘗過我的手藝啊！”柏小妍道，聲音平平靜靜。
老闆娘道：“你有自信是好事，可是你這麼年輕——我信不過你。”
柏小妍沉吟了一下，道：“王師傅手藝不錯，可是還有能提高的地方。您要不要聽聽？”
老闆娘又上下打量她幾眼，道：“姑娘，你是不服氣還是想來找茬的，請明說。我許四娘現在真沒心思和你鬥這個心眼。”
柏小妍笑了，道：“說不服氣是有的，找茬可是一點都沒有。要不然也不會給剛纔吃的菜放紅豆了。老闆娘，你先聽我說，看我是不是懂行。您家做的醬爆鴨，用的是長林白鴨，養了兩年。這鴨子的特點是皮薄，油多，肉嫩，非常適合炸制。您家這鴨子在做的時候，裹的雞蛋清調的生粉，所以皮格外脆；炒糖色用了冰糖，所以色格外紅亮。再配上春生園的麪醬，風味很好。這個，我說的對嗎？”
許四娘開始沒有注意聽，但柏小妍一說上鴨子的品種年齡，她便被吸引住了。等柏小妍說完，她不覺點頭道：“沒錯。姑娘很會吃東西，一嘗便知原料。可是你說這鴨子還不夠好，是哪兒不行呢？”
柏小妍道：“是火候。這鴨子差一點火候，所以肉的口感差了一點點，略微有點不夠火。究其原因，應該是過油的時候溫度稍微高了點，所以皮炸好了，裡面的肉沒有好。所以雖然後面又炒了一遍，卻還是彌補不上。”
許四娘沉吟了一陣，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沒有看着王師傅做，也不好評價。”
柏小妍道：“不然您帶我去後廚看看問問？”
許四娘想了一陣，點點頭，道：“就憑你這評價，倒也值得試試。你跟我來後廚吧。”
她讓聽得愣愣怔怔的小二到前面去給陶安泰他們帶話，便領着柏小妍來到後廚。
後廚里正忙得不亦樂乎，王大廚一人放下這個又拿那個，忙碌中卻不見慌亂，柏小妍見了不由在心裡暗暗稱讚。
“老闆娘，看這兒的師傅都這麼忙，我也不好找王師傅問話了。您要信得過我，就讓我幫師傅做道菜，如何？”
許四娘道：“可以。做得不好，你給我料錢然後走人。做得好，你就留下。”
柏小妍點點頭，許四娘便招呼道：“李老大，給這姑娘準備副案板刀具，讓她試工！”
柏小妍道：“案板要，刀不必了，我自己帶着呢！”說着，從隨身帶着的小囊中，拿出了那捲鄧家刀。
許四娘一見，便知道柏小妍該是真的有兩下子，因爲只有有一定水平的廚師，纔有自己專用的廚刀，而且非自己的東西不用。
柏小妍走到案板前，道：“我也做個醬爆鴨好了。”
許四娘道：“手法嫺熟。有色有香。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能不能像你自己說的那麼好。”
柏小妍並不解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那就請您親自品嚐！”
許四娘夾了一口放入口中，頓時覺得一股醬香在口腔中瀰漫開來，而鴨皮的酥脆隨之在齒舌間爆開，酥香、軟彈、勁道的感覺充盈在脣齒間。
“不錯，確實不錯！”許四娘讚道，又夾了一筷，向竈臺那邊叫道：“王師傅，你且歇一下，給你找了個幫手！她做的鴨子不錯，你也來嚐嚐評評！”
王師傅剛剛炒完一個菜，讓廚工去刷鍋，聽見老闆娘叫，便走過來，道：“是嗎？我嚐嚐！”
他走至柏小妍面前，稍稍一打量她，便看菜道：“也是醬爆鴨子？”又翻動幾片，道：“都是鴨腿和鴨胸。這刀工還不錯，碼盤也可以。”他又夾起一片肉彷彿口中，細嚼幾下，回味道：“不錯，果然不錯！”再品味品味，王師傅忽然望向柏小妍道：“姑娘，你這是家傳的手藝，對吧？”
柏小妍點點頭：“我這是家傳的。”
許四娘不解道：“您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