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上次我回家,小區裡因爲流言蜚語的關係,把我家鬧得雞飛狗跳。
所以這次一進小區,我手疾眼快,在離大門不遠的地方找準個位置立即指給簡成看,讓他趕緊停過去。
簡成昨晚喝醉還沒緩過來,疑惑的看我一眼,接着後知後覺的點點頭,說:“嗯,應該這樣。”
停好車,兩人只能走過去,那會已經快一點了,六月底的天氣,晚上還涼悠悠,正午時分卻最是灼人。我不好意思帶着簡成走牆根避陽,又沒沒帶遮陽傘,被日光晃的眼花繚亂。
低垂着頭到了我家住的那棟樓下,還沒走近就被那樓道口的亂況嚇了一跳。地上一片狼藉,扔着許多廢棄的東西,從鍋碗瓢盆到舊衣舊鞋,應有盡有。
簡成咦了一聲:“有人搬家嗎?”
酒精果然會讓人遲鈍,我看他一眼,誇道:“好聰明。”
簡成臉黑了一黑,十分無語的別過頭去,我在一旁覺得樂的直想笑。
那些東西太多,都堆積在樓道口,有個物業請來的保潔大叔整蹲在樓道口整理,把可回收的和不可回收的分開,看到那些破爛瓶瓶罐罐,廢報紙雜誌,我突然想起自己的小時候。
我先招惹了簡成,他都不再理我,主動開口跟他說話:“小時候我還在小區撿過這些東西。去家家戶戶收人家不要的舊報紙啊雜誌啊。經常把家裡弄的亂糟糟的,被我媽罵,就自己先在樓道口整理好了上去。吶,就在那。”我指給他看。
簡成似乎對我這樣的經歷有些驚訝:“收了這些賣嗎?”
“賺零花錢。我小時候喜歡漫畫書,那時候好的漫畫可貴了。”我邊說邊笑,進樓梯間時大叔還笑呵呵的對我點頭。
簡成挑了挑眉:“你一個人?”
“還有……”我頓了頓,還有苑明薇,話到了最後,卻改成了,“還有別的小孩。”
其實苑明薇並不缺錢花,但我小時候從鄉下來,早兩年一直怕羞。是苑明薇帶着我去的。現在想來,那時她好奇我在農村和她不一樣的生活,經常纏着我問,那會幫助我也許是出於好玩和新鮮,但絕對是個善良可愛的人。
但如今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心裡有些難受,怕簡成追問,所以趕緊跟大叔說話想轉移話題,我轉頭隨口問了句:“大叔,我們這棟有人搬家嗎?”
大叔站起來,他年紀不大,卻有點耳背,所以嗓門也特別大,還特意湊近我跟我說,一句話將我震的耳朵發麻:“有啊,三樓的。給了我三百塊錢讓我幫忙把這些垃圾收拾掉,這些我都可以再賣錢的,我可賺着了!”
大叔的大嗓門還在繼續說,我卻吃驚的走了神,苑家搬走了?難怪爸爸讓我上午不要回去,是因爲這個,怕我碰上苑明薇搬家碰上會出什麼矛盾?
昨晚才從宴會上回來,今天就搬走了,這動作也夠麻利的。我自顧想着,簡成走在前面,已經到了樓梯那了,扭過頭提醒我小心腳下。
我應了一聲,地下一些老舊的兒童書籍看起來真是眼熟。我和苑明薇從小到大的書都是交換看的,她家條件好,父母又都是文化人,家裡課外讀物簡直跟圖書館似的,我看的大多是她的,所以她的舊書我也很熟悉。
我隨意撿一本舊書起來,這些大都是我們很小的時候讀的,外層的書皮還沒有去掉,那都是我包的。我書少,對書籍特別的愛護。
書本邊緣發暗破損,翻看來扉頁上有苑明薇的稚嫩的簽字,一股帶着潮溼發黴的舊書味迎面撲來,過去的感覺再也找不到了。
我和苑明薇到這裡爲止,便再也沒有一絲情分了。苑家因我和簡成的事大舉搬家,其實也是在打左家的臉。
苑家其實早有房子在市裡,只是苑明薇的奶奶習慣了這裡,苑阿姨也沒有工作,但早些年不比我們現在,鄰居了幾年碰面都不打個招呼,老一輩的人在一個地方住了幾十年,街坊鄰居都是老朋友,便不願意挪窩了。
苑家臉皮薄,被左家的姑娘給逼走了。苑家高高在上不容他人踐踏的尊嚴保住了,我父母卻要在這裡被人戳一輩子脊樑骨。
我呼吸輕顫,將手裡的書扔在雜物堆裡,也不再看一眼這些東西,握住簡成伸過來的手,借力跨過這一大堆廢棄物。
開門進屋,客廳裡冷冷清清,沒有人更別提飯菜了。我朝裡喊了一聲:“爸媽,我回來了。”
臥室裡傳來媽媽答應的聲音,我讓簡成換了雙舒服的鞋子,媽從臥室出來,我一看到她就委屈的責怨道:“你們幹嘛不接我電話,我都擔心死了。”
媽媽敷衍的笑了笑:“這不看你們馬上到家了嘛。”
簡成跟她打了個招呼,問道:“叔叔不在家嗎?”
媽媽笑的十分勉強,掩飾不住滿臉的愁緒,朝臥室看一眼,才說:“她爸爸不太舒服,躺着呢。”
我連忙問,說:“爸怎麼了?”
媽神色鬱鬱寡歡,我本以爲是苑明薇家搬走給了她心理壓力,看來還不僅僅是如此。
放下東西,我快步進了臥室,我爸躺着牀上,也不知是昏迷了還是睡着了。
眼睛緊閉着,頭上包着個白紗布,顴骨處還有快十分刺眼的青紫,像是被人拳頭打的。我嚇了一跳,趕緊走過牀邊一看,紗布上還滲出血來。
我扭頭,急急的問我媽:“我爸怎麼了?”
媽輕咳了一聲,想了下才說:“跟人打架打的。頭上還縫了兩針,也不是不接你電話,那會我和你爸都在醫院呢。”
“打架?!”我嘴巴都合不攏,就我爸這號斯斯文文的老實男人,竟然會打架?還偏巧在苑家搬家這天?誰信呢!我沉下臉:“媽,是不是苑明薇她爸乾的?!”
“哎呀,”我媽見我聲音提高就來拉我,“你小聲點,你爸剛睡下,他傷口一直疼的睡不着。”我媽要把我往外拉,我不肯,還是簡成給我拉了出來。
出來了媽媽還小心的關上房門,我氣不打一處來,指着門道:“媽,你就這樣讓我爸被人欺負?誰動的手你倒是說呀!”
“我也不知道!”媽一副着急上火的樣子,“今天苑家搬家,我和你爸爸門都不敢出。但家裡一點米都沒有了,你爸知道你要回來,就出去了一趟。給人送回來的時候頭上還在往外流血呢!還送到在後面醫院縫了幾針。”
“誰送叔叔回來的,問問不就清楚了?”簡成插言道,我也着急的附和:“就是呀!”
“我要知道還用得着你說!你這孩子,就知道衝你媽媽吼!”媽媽說,“你爸平時我都捨不得欺負,還給別人打的頭破血流回來,你以爲你媽我不心疼!你爸人老老實實,跟誰都和和氣氣的,回來他不肯說怎麼回事,人家保安送他回來知道個什麼?他腦袋頂上破個洞,我能拿他有什麼辦法!”
我看她說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心裡也一疼,又後悔自己不該對媽媽大聲,趕緊擡袖子給她抹了抹眼角,說:“好了好了,您別哭別哭,皮外傷而已,我爸身強體健,幾天就保準活蹦亂跳了。”
我媽媽破涕爲笑,手指點着我額頭:“說的什麼話,還活蹦亂跳的,你爸又不是條魚。”說到魚,我媽媽終於想起了旁邊還有倆沒吃飯的孩子,“你們餓了吧?家裡沒別的東西了,還有點餃子皮,給你們包點餃子吧。”
她說着看向簡成,簡成點點頭:“好。麪食我也喜歡的。”
媽媽去廚房了,我又推開房門去看我爸,房間裡有點悶,他臉上滲出了一些汗,我拎了條熱毛巾給他擦乾,簡成也十分默契的去將窗戶打開。
我一邊給爸爸擦一邊問簡成:“苑家是不是跟你們家有生意來往?”
簡成點頭說是。
我繼續問:“那會不會因爲我們的事,影響雙方的合作?”
簡成不知我爲什麼提到苑明薇,但還是耐心回答:“應該不會,苑家是我們的供貨商,雖然是互利關係,但在一定程度上,我們是他們的客戶。”
我深吸了一口氣:“那就好,如果今天爸爸受傷,跟苑明薇有關,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簡成果然覺得我是對苑家有偏見,說:“你怎麼會這麼想?”頓了頓,他又道:”況且若真是這樣,也不必你去出面,我自然會要求對方給出解釋和賠償。”
我是知道他們這些人所謂的解釋和賠償,不過是點錢罷了。
錢固然重要,但我卻早已咽不下這口氣了。
我仰頭直視着他:“受傷的是我爸爸,如果是你爸爸,你大概就不會是這個說法了。”
簡成蹙眉,似乎不太滿意我的態度,我給爸爸擦了汗起身,他纔像忍不住了似的說:“你不該這樣說,賠償是多方面的……”
我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我沒有對你父親不敬的意思,我只是心疼我爸。”
簡成臉色卻更不高興了,動了動嘴脣,卻什麼都沒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