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身來,腿已經發麻,風有點冷,病歷單揉成一團,塞進衣兜,少寧蜷了蜷手指,臉色愈發蒼白。
公交車上人擠着人,皺着眉頭表達不滿的,咒罵的,一臉冷漠地看向窗外的……
少寧覺得有些壓抑,這公交車像是要扼住喉管讓人窒息一般,連心底也發慌到沒有希望。
直到公交停靠到站,隨着人流呼啦擠下車,沉悶纔有所緩解。
心裡憋悶着,或許留出淚來,就能有所放鬆,最終少寧摸摸乾乾的臉頰,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打開燈光,屋裡是還有收拾到一半的東西,地上還有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機,少寧脫下鞋走了過去,除了手機殼和電池與機身分家以外,其他地方並無損壞的地方。
把手機放好,少寧將密碼箱拖過來,把裡面的東西全部掏了出來,衣服,相冊一個個放回原位,最終將整個密碼箱塞到櫃子最底層,把家裡重新打掃一遍,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凌亂過的痕跡。
所有事情做完,少寧纔像是放了心般鬆了口氣。
直到指針指向十一,少寧才抵擋不住睏倦趴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夢裡,男人親親切切的語氣在耳邊迴響。
我知道你一直很堅強,可他不行,他現在脆弱得不堪一擊,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拋下他。
我在市中心給你買了套房子,你暫且住到那邊去。
……
半夜醒來,少寧身邊仍舊空蕩蕩的,眼睛空蕩蕩地,映不進任何東西,摸摸臉頰,溼溼的都是淚。
“少寧?”男人的聲音有些遠,慢慢變得清晰。
少寧無力地睜開眼睛,夢中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
少寧一瞬間有些欣喜,卻在下一刻,被一句話打進地獄。
“你還沒走?”
少寧有些無措地抓了抓衣角:“我……”
“抱歉,我不是趕你,但我希望你早一點面對這件事。”男人一如既往的溫柔的語氣。
少寧蒼白的脣有些顫抖:“景容……”
何景容手指直接擡起少寧的臉:“臉色這麼差,是不是生病了?”
少寧聞言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眼睛都亮出光來:“如果我生了很嚴重的病,你會不會……”
接着少寧就看到何景容的眉頭皺了起來,似乎是有些動怒的神色:“別胡說八道。”
少寧有些灰心地低下頭,笑道:“是啊,我身體這麼好,從來沒生過病,怎麼比得了蕭緣……”
何景容似乎是有些無可奈何:“不關小緣的事,說到底,是我對不起你,你不要記恨他。”
少寧呼吸一滯,何景容到底是足夠溫柔,當初也是他自己纏上來,何景容只不過是沒有推開他罷了。
“我申請了一個月後到國外留學,可能,再也不回來了。”少寧鎮定地撒着謊,看向何景容的眼睛:“最後一個月……我不想分開,一個月後,我也再不糾纏。”
何景容靜靜看着他,眼睛還是很好看,溫柔卻不見底,“我一直以爲你是個足夠驕傲的人。”
聞言少寧張了張脣,沒有說話。
是,他也以爲自己足夠驕傲,在景容說離開的時候他可以毫無留戀地乾脆轉身。
可是,他後悔了。
爲什麼四年生活到頭自己得了絕症,卻又要離開自己愛了這麼多年的人?
憑什麼只有他兩手空空。
他只想自私一次,哪怕最後一個月讓何景容厭煩自己,他也不想站到陰影裡,徒勞地看別人幸福。
一個月,何景容也好,蕭緣也罷,與他都將無關。
不會吃醋,不會心痛,不會難堪。
“你不要後悔。”何景容聲音淡淡,聽不出喜怒。
少寧微微咧開僵硬的嘴角:“嗯。”
顧少寧,這是你自己選擇的,好好珍惜,不要後悔。
少寧一遍一遍告訴自己。
“景容,晚上早點回來。”少寧笑了笑,臉上看起來很紅潤,依舊是健康的顏色。
何景容淡淡應了一聲:“我會守信用。”
少寧掛在臉上的笑容一僵:“嗯,好。”
門被關上,少寧跪在沙發上看着窗外何景容的車子離開,微微有些失神,接着胃一陣脹痛。
少寧捂着肚子,他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是哪個地方癌變了,只記得很多的器官都出了問題,醫生說的話他也很快忘記,當時耳邊也只是嗡嗡響。
何況,他也沒打算治療。
據說每個人癌症晚期的症狀都不太一樣,但起碼他現在只是瘦了些,臉色蒼白了些,擦點東西,穿着寬大的睡衣不細看根本察覺不到。
其實,哪怕何景容仔細看他一眼,就會發現他的臉色並不像他自認爲的那麼好。
少寧換上衣服,帶上圍巾,鎖上了門。
他需要買一套複習資料,以便裝得像些。
哦,還要去趟超市,買些菜。
“顧少寧?”男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少寧轉過頭,發現是何景容的朋友,伍玦。
伍玦一向是個很有正義感的人。
所以他有些厭惡顧少寧,在他眼裡,顧少寧便是趁何景容和蕭緣分開的空窗趁虛而入。
“小緣已經回來了,你佔了景容四年,該還給他了吧。”
義正言辭。
是自己佔了蕭緣的何景容,早晚是要還的。
“我們之間的問題,你作爲朋友是不是管太多?”少寧似笑非笑看着伍決道。
一向軟趴趴的人今天開始反駁自己,伍決反倒驚訝地噤了聲。
過了一會,伍玦仍舊不死心道:“你到底什麼時候離開?”
少寧偏頭看向他:“蕭緣說放棄就放棄,現在,我多佔一個月讓他明白景容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不行?”
伍玦徹底不說話了。
少寧卻嗤笑自己,真是假惺惺啊,只是想單純地佔有,哪有那麼偉大的理由,虧這個人信以爲真。
恐怕景榮所有的朋友都認爲自己是鳩佔鵲巢呀,少寧已經有些無所謂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