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酒壺,泛着玉色特有的柔光,第一次爲孟昶斟酒,剛剛還淡定自若的我,又不爭氣地犯了緊張,站在高處,又是在宴會之上,只覺那數道灼熱的目光都射在我的身上,我第一次有了芒刺在背的感覺,連着手微微一顫,幾滴晶瑩的酒珠灑到了桌上。
斟滿了酒,輕輕將酒壺放置桌上,退到了一側,狀似隨意地朝底下一看,注視的目光紛紛轉走,只有孟延意還是盯在我身上,看得我頭皮發麻,她的眼中大有探究的意味,輕皺着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卻是到現在也沒出言爲難。
“朕很想知道,若是你有坐席,你會爲自己挑選什麼花型的杯子?”
孟昶突然轉頭問我,我忙斂了心神,他的雙眸中正帶着笑意,看來是在故意考我不成,座中的花杯都是根據個人的喜好或是以花喻人,若是我把自己比高貴了,那還不遭來各方的口水啊。
我只好微皺着眉,乖巧地回答:“奴婢能用什麼好看的花杯呀,充其量能用上一隻狗尾巴花的杯子!可是狗尾巴花太難雕了,會爲難雕刻師傅的,所以奴婢還是用瓷杯、木杯的好!”座下聽到我說話的妃子都掩口失笑。
“哈哈!你這不是將自己比作狗尾巴花了嗎?有趣!有趣!”他爽朗的笑聲我倒是很久沒有聽見過了。太后也是高興地看着我,眼中有讚許,似乎對我的表現很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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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徐阿琭看去,她卻是有些無奈地向我搖搖頭。
孟昶道:“你不是說還有一項是鬥花嗎?如何鬥法?”
我卻是不敢急着回答,看向太后,她向我點了點頭。
我清了清嗓子,道:“這最後一項鬥花,是太后、皇上、各位娘娘都可以參與的宴席遊戲。奴婢斗膽準備了一個籤筒,籤筒裡每隻簽上都寫有不同的題目,抽到籤的人都要按上面的要求表演一個節目,最後大家認爲最爲出衆者可由皇上賜給一份獎賞,至於這獎賞是什麼可由最後得勝者自由提出。詩人們都喜歡把美人比作花,言道人比花嬌,娘娘們都是比花都要嬌豔的人,在這賞花的好時節裡各自展示才藝,可不就是鬥花麼?想來皇上也好久都沒見到各位娘娘的才藝了吧?”
一口氣說完,座中表情不一,有想展示自己,躍躍欲試者,有面露不屑,矜持惱怒者。畢竟座中之人都是有封號的妃嬪,不是那小小秀女,需要靠才藝來展示自己。
太后向我一笑,朝衆人說道:“即是家宴,並非國宴,就不必如平日那般拘束,哀家覺得這提議倒是甚好,本來就是一家人,就該熱熱鬧鬧地過,遊戲歡樂一下,還可增進彼此間的感覺,皇上以爲如何?”
孟昶笑道:“母后說的是,兒臣也認爲這個遊戲不錯!”
聽見太后和皇上如此說,底下人的表情放鬆許多,我心裡也跟着鬆了口氣。
太后道:“那這抽籤的順序如何設定?”
我道:“不如就簡單一點!”我笑着瞟了一眼周圍,不少桃樹的枝椏已經越進了露臺,於是隨手從頭頂摘下一支盛開的桃花,“以桃花爲憑,擊鼓爲節,鼓聲停時這桃花傳到了誰的手中,誰就自罰一杯桂花酒,再抽上一支籤,按簽上所言表演一個節目。”
孟昶笑道:“這個主意不錯,不如就從朕開始吧!”他站起身來,從我手中接過桃花,早有太監取了一面鼓來,只等我一聲令下。
“開始!”
孟昶將桃花拋向了李妃,李妃接過時有些慌亂,好在順利地遞給了下首的趙妃。鼓聲如同心跳一般,咚咚而響,敲得人既興奮又緊張,後宮中人似是好久沒做這般刺激緊張地遊戲了,開始雖慌亂,但很快便進入狀態,叫鬧此起彼伏。
“咚!”第一輪鼓聲停歇。韓修儀拿着桃花有些茫然,坐她下首的杜修媛死也不肯接,立即有人拍手應和。
“恭喜韓修儀!”我從魚麗手中取過籤筒,走到韓修儀面前,她猶豫了一下,小心地抽了一支,拿在手中看了看,皺了下眉,遞給喬眉,喬眉看了一眼竹籤上的字也皺了下眉,遞迴給我,我拿在手中一看,竹籤上寫着:“以桃花爲題,作詩一首!”
我笑了笑,將竹籤收回袖中,朗聲道:“韓修儀表演劍舞一支!”
已坐下的韓修儀聞言,驚訝地擡頭看着我,瞪大了雙眼。站在一旁的喬眉掩飾不住的驚喜,我向她眨眨眼睛,她會意地向我點點頭,我笑着轉身向一邊退去。
喬眉將金簪塞給我時,我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圖,這樣的舉手之勞,我又何樂而不爲,這就是周嬤嬤說的“來而不往非禮也!”日後我也一定會有用得到她們的時候。
聽喬眉那日之後特意向我提起,韓修儀從小受父輩武學薰陶,不愛女紅偏愛舞刀弄槍,劍舞更是耍的剛柔並濟,漂亮非凡,當年不少眉州男兒都爲她傾倒,可惜入宮以來,從未有機會展現。
魚麗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對短劍遞給韓修儀,她顫抖着雙手接過,指尖有些泛白,多年未碰刀劍的手早已變得細嫩白膩,不知她能否舞地和當年一般好,而且現在又發生地如此突然。
機會已經給你了,能不能把握住就靠你自己了。
古老質樸的絲竹之聲響起,韓修儀已走到露臺中間的空地之上,再次拿起劍的她有些生澀,她的左腳踏於右腳之前,膝蓋微蹲,雙手舉於頭頂,劍尖指向左方,這一招式一亮相,她本被歲月沖淡地柔和的眉眼又變得英氣了許多,桃林中的清風徐徐吹來,帶得她略舊的素淡衣裙獵獵舞動。
開始的生澀已經不見,她越舞越是流暢,那舞蹈所用的短劍也是特製的,劍柄和劍體之間有可以活動的機括,隨着舞者的甩動、旋轉、刺出,發出龍吟般的聲音。她時而緩步,時而急行,翻轉騰空之時如蟠龍婉轉矯健,帶出男兒般的剛強、果決,音樂漸緩時,輕擺的柳腰又有女兒般的柔媚。果然是剛柔並濟,既灑脫豪邁又柔情似水,那雙劍便如生在了她的手中,舞起來如長虹貫日,如逆水行空,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銀輝色的長長彎月。
紅芙的舞,徐阿琭的舞本來在我心中已是不可超越的,今日見了韓修儀的舞,才知道畢竟是人外有人,只是這深宮磨去了她多少性子。
“唰!”一柄素劍橫空刺出,嚇了我一大跳,座中已有人尖叫出聲,侍衛們差點沒喊出“救駕”二字,已有衝得快的,已經擋在了皇上和太后跟前。待看清人時,目光又紛紛被吸引了去,捨不得轉開頭,只是定定地注視着場中央。
我朝魚麗看去,她向我無辜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這橫空跳出的人是從哪裡取得的劍。我也朝她無奈搖頭,收回目光去看露臺中央,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倒像是菜餚裡的調料,時而驚、時而喜,日子倒變得精彩有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