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首臺的四周被官兵密密麻麻的包圍着,可謂是鳥都插翅難飛,可就算是這樣,站在那裡的每一個人還是渾身戒備着。
“常勝王,午時到了。”仰頭看了看天,一旁的人輕聲提醒道。
“嗯。”應了一聲,風清歌從面前的竹筒裡抽出一根寫有“斬”字的竹籤扔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道氣壯山河的聲音響了起來,“行刑。”
登時,就看到葉承睿率先被按在了斷頭臺上,臉貼在那裡,就像是被放在砧板上的魚一樣,眸子裡有着異乎尋常的平靜,隨後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將他脖子上插的牌子拔下,劊子手掏出了明晃晃的大刀,喝下一大口酒,悉數噴灑在了刀背上,隨後高高舉起了大刀。
很多膽小的人已經捂住了雙眼,更有甚者已經開始尖叫起來。
刀終於落了下來,在距離脖頸僅一寸之遙的地方,那劊子手突然身子一僵,然後整個人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手中的大刀則是脫手而飛,掉在了斷頭臺下,在他的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枚飛鏢,直插肺腑。
登時,現場亂成了一團,因爲有無數的羽箭從四面八方射向了這裡,圍觀的民衆紛紛逃亡,有些人在逃亡的途中被撞倒,然後就再也沒有站起來,更多的人被羽箭所傷,而那些葉家人一看有人來救,拼命的想要掙脫開鉗制,也和官兵們揪作了一團。
縱使下面已經亂成一團,觀斬臺上的三個人依舊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只是冷眼注視着這一切,甚至於他們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過了一會兒,羽箭的攻勢漸漸的小了,可緊隨而至的便是數以百計的黑衣人似是從天而降,那人數瞬間就超過了官兵,登時場面出現了一邊倒的架勢。
“啓稟殿下和大人,敵人攻勢太過兇猛,再這樣下去,屬下怕兄弟們堅持不住啊。”此次行刑的侍衛長匆匆的趕了過來。
睫毛微眨,風清歌淡淡的看了一眼尉遲瀚鈺,隨後轉頭看向南宮蕭,“三皇子,此事你怎麼看?”
“這件事既然皇上已經交由常勝王全權處理,蕭但憑吩咐就是了。”南宮蕭說道,聲音裡沒有一點起伏。
“誠親王呢?”風清歌挑眉看向尉遲瀚鈺。
“本王今天前來只爲觀斬,其餘事情概不參與。”尉遲瀚鈺直接說道。
看着他,風清歌無奈的搖了搖頭,“唉,看來還得小爺親自出馬了。”說完,他懶洋洋的喊道,“來人。”
“屬下在。”登時有數十道人影從四周飛了出來,那灰色的人影若隱若現似是沒有實質一般。
“結陣,將膽敢劫法場的人給小爺宰了,當然了,留個活口爺要帶回去審問。”風清歌說道。
“是。”說話間,便看見那數十道人影迅速的移動起來,最後竟是憑藉數十人的力量堪堪將那幾百人圍在了裡面。
坐在觀斬臺上,風清歌的臉上依舊帶着一抹淡淡的笑。
或許,鮮血總是會讓男人熱血沸騰的,風清歌也不例外。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那幾百人便已經悉數被剿滅,只剩下一個頭目模樣的
人被挑斷了手筋和腳筋拖到了觀斬臺前。
“去去去,先把他拖下去,在這裡污了小爺的視線,小爺拿你是問。”風清歌擺了擺手,然後看向一邊,“先將犯人押回去,待我回稟皇上後擇期再行刑。”
“是。”衆人應了一聲。
一場聲勢浩大的斬首示衆就這樣結束了,只有地上數不清的羽箭和堆積如山的屍體在無聲的解說着這一切。
據說,那一天皇上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震怒,因爲常勝王辦事不利,當場便免了他常勝王的封號,可令人奇怪的是,常勝王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是高高興興的叩謝了皇恩。
只是經此一役,前宰相葉忠耀的狼子野心由此可見一般,皇上震怒之餘更是將之前恩寵有加的穎貴妃直接打入了冷宮,而令人奇怪的是,身爲曾經葉家庶女的無歡郡主地位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依舊是活的風生水起。
是夜,竹苑一片燈火通明。
斜靠在美人榻上,風清歌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搖搖晃晃的燭影更是襯得他一張臉人比花嬌,“小丫頭,你爲什麼都不理我?難道你沒有看到我的心受傷了嗎?”
“受傷?你嗎?”斜睨了他一眼,葉無歡撇了撇嘴,“抱歉,沒看到。”
“喂,你這樣說我很傷心呢,你都沒看見,皇上連我的封號都給奪走了,差一點就要把我的頭也給砍了。”風清歌的嘴巴撅的老高。
翻看着面前堆積如山的賬本,揉捏着眉心,葉無歡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有時候她真不知道是該怨恨無名的盡責還是滿意無名的盡責,唉,她前腳剛進門,後腳他就把賬本全送來了。
“是真的,我沒騙你。”以爲她是不相信他所說的話,葉無歡又說了一遍。
“別說那些沒用的,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坐在這裡嗎?依我看連根頭髮絲都沒少吧。”葉無歡正眼都沒看他一眼,“不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對那個什麼王根本就不在乎,還巴不得尋個什麼由頭棄了呢,如今可不是給了你機會了,既然如此你還抱怨什麼。”
“嘿嘿,還是小丫頭最瞭解我。”風清歌嘿嘿的笑了,一身輕鬆的躺在那裡,神情說不出的愜意,“每次聽到人家喊我常勝王我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現在好了,我又可以像以前那樣做回帝都的小霸王了。”
“德行。”看着某人嘚瑟的模樣,葉無歡就算不忍心打擊他,最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小丫頭,說吧,你現在最想去哪裡?就算是天涯海角,小爺也陪你一起去。”風清歌豪情萬丈的說道,渾身就像是被人突然打了雞血似的。
“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呆着。”葉無歡輕聲說道,隨後轉過頭一臉認真的看向風清歌,“清歌,你告訴我實話,我哥現在在哪裡?”
聞言,風清歌神情一怔,隨即笑了起來,“這件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操心的人老得快。”
“他還在牢裡對不對?”葉無歡說道。
“你聽我說,他……”風清歌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葉無歡給攔住了,“爲什麼要騙我?”
“我沒有騙你,
是他不想拖累你離開,我能有什麼辦法。”風清歌沒好氣的說道。
“下次行刑的日期定了嗎?”葉無歡又問。
“還沒有,不過爲了避免夜長夢多,估計時間不會拖太久。”看着她,風清歌的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你想幹什麼?”
“能安排我見他一面嗎?只要見見就好。”葉無歡無聲的嚥了一口唾沫。
沉默許久,風清歌點點頭,嘴裡嘟噥了一句,“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欠了你什麼,這輩子居然被你吃的死死的。”
再次見到葉承睿已經距離上一次好幾個月之久了,即使穿着一身囚服,依然無損他身上那種卓爾不羣的貴公子形象。
看到她來,葉承睿的臉上有着一抹激動的神情,隨後又漸漸的淡去,“妹妹,你怎麼來了?”
看着她,葉承睿輕聲問道,一雙眸子深沉如海。
“爲什麼不出去?”葉無歡很平靜的看着他,只是袖子底下那緊握的雙拳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當今皇上不是平庸之輩,不能因爲我的事連累了你。”葉承睿說道,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再說了,爹做了這樣的事,皇上還能留你和小瑾一命已經是皇恩浩蕩了,我們不能再苛求太多。”
“你就那麼想死嗎?”葉無歡一字一頓的說着,一雙眸子忽明忽暗。
“不,我想活,可是君子有所爲,有所不爲,如果因爲我一個人的關係,將誠親王和風世子一併拉下水,那樣就算我活着,也會愧疚一輩子的。”葉承睿溫聲說道。
葉無歡沉默了。
許久許久,她才聽到自己空洞的嗓音響起,“你還有什麼是需要我來幫你完成的?”
“好好照顧自己。”說完,像是再無他話,葉承睿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好,我答應你。”葉無歡點了點頭,“我走了。”
“嗯。”葉承睿的眸子依舊閉着,只是睫毛眨動的很厲害。
轉身,葉無歡慢慢的向牢房的另一頭走去,那裡潮溼的黴味讓她的頭昏昏的,就在她快要拐彎的時候,身後猛然傳來葉承睿的聲音,“歡兒”。
轉過身,葉無歡看向他。
葉承睿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臉上的笑如焰火般絢爛,看向她的眼神柔波似水,“以後你會記住我嗎?”
鼻子一酸,葉無歡微微的仰了仰頭,“會,一輩子不忘。”
“走吧,路上小心。”葉承睿孩子氣的笑了,“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會早早的等着你,所以一定不能忘記我,知道嗎?”
這一次,葉無歡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只覺得眼眶潮溼的更厲害了。
“去吧,我會好好的。”說完,葉承睿衝着她揮了揮手。
沒有看他,葉無歡可謂是逃得狼狽。
葉承睿沒有看到她的淚流滿面,而她也沒有看到葉承睿那雙發紅貪戀的眸子。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每當葉無歡回想起這一天,心中仍是沉痛不已。
那是她來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在她眼前即將要死去的最親近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