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午後一直到晚上,華燈初上時,安嘉婕也遺憾的根本沒有等到那個原本她篤定了人家會打來的電話。
她不好過,薛天明理所當然更加不好過。
顏色昏暗的酒吧裡,薛天明火急火燎的找到在吧檯上暈頭轉向的女子。
“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吧?爲什麼突然間這麼着急?”
清涼的夜風好像醒酒茶,安嘉婕忽然間從昏昏沉沉的酒吧出來,投身在一片悽清的長街上,薛天明的話漸漸讓她清醒。
拒絕了薛天明遞過來的羽絨服,安嘉婕抱着只穿了一層薄薄毛衣的肩膀,在風中零亂的笑,聲音越來越大。
薛天明眉心緊蹙,對面前這個女子,向來是沒什麼辦法的,但彷彿又多了一種習慣,那就是去忍受,不管這個女子變成了什麼樣子,他都必須要習慣的,去忍受。
寒風中,安嘉婕笑夠了,才幽幽的啓脣:“我怎麼能夠不着急,現在的狀況,我還能不着急嗎?”說着回頭在冰涼的臺階上坐下,對薛天明伸過來的手掌,置若未聞。
薛天明苦笑,眼眸幽深,瞧着安嘉婕身邊的雪白的臺階,也跟着席地而坐。
像這樣的夜晚,他也許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理智和道德都拼命的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他現在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的,將安嘉婕送回家,或者,直接打電話,通知尹俊浩。
但是,究竟爲什麼,他居然感覺自己很難做到?
“其實……如果他真的不會跟你在一起,就算你逼他,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安嘉婕吃驚的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瞅着薛天明,眼底情緒不停翻滾,複雜幽深。
薛天明狼狽的收回目光,從方纔買過來的啤酒裡面順手拿過兩罐,紛紛揭開,看也不看安嘉婕,只朝着她的方向遞過去了一罐。
安嘉婕倒是沒有介意,拿過一罐就往嘴裡灌。
“你不知道。”安嘉婕艱難的吞下微微苦澀的啤酒,“我能感覺得到,如果我現在還不好好把握住,大概這輩子,我跟他,就沒什麼緣分了!”
“……”
“一失去,那就是一輩子的事!”
薛天明想說點什麼,猶豫了半晌,又什麼都沒說出口。
當初讓安嘉婕這樣奮不顧身喜歡上尹俊浩的時候,他應該是沒有想過這麼多的,但是現在,她明顯不會再退後,那麼他,又有什麼理由?
一罐子酒下肚,安嘉婕的話漸漸多了起來,晃着腦袋挽着薛天明的手臂,就好像身邊的人是尹俊浩似的,搖頭晃腦的說:“昨天我跟俊浩回家的時候,安槿葉居然在安宅的大門口等着,我們一出去,剛好碰見了她,然後……然後,俊浩幾乎是毫不猶豫的,跟着她走了……”
薛天明當然不知道中間還有這層事件,而且安槿葉這個時候能拋卻尊嚴,去安宅堵尹俊浩,也大大出乎了人之常情。
他猶記得午後尹俊浩朦朦朧朧跟他說的那些話,那麼安槿葉,尹俊浩與安嘉婕回安宅吃飯的時間原本就不固定,近段時間據他所知,尹俊浩一直躲着安嘉婕,整個大樓的人幾乎都知道安槿葉來過,他們的省長大人卻總是避而不見,讓人忍不住唏噓感嘆。
那麼,讓安槿葉知道這個消息的,肯定是因爲有人透露?
這個想法讓薛天明有些心虛,其實思來想去彷彿他也沒有做過什麼錯事,但就是忍不住,根本沒有那一層底氣,叫人覺得踏實!
安嘉婕擡頭仰望着月亮,身邊已經擺了好幾只易拉罐,手上又重新拿了一罐,正準備拉開拉手。
薛天明忽然從她手裡搶走了啤酒,道:“別喝太多,醫生說你的身體最好禁這些東西一個月,至少一個月!”
安嘉婕不服,又伸手去搶啤酒,已經有點小醉,聲音也就變得恍恍惚惚,“這麼在意我的身體做什麼?有人連咱們的婚期都不在意呢!你瞎操什麼心呀?”
薛天明吃癟,怔住。
是呀,他瞎操什麼心?
“啪”的一聲,安嘉婕滿足的灌了一口酒,笑眯眯的舉杯與薛天明碰了一個,對着走神的男人滿不在乎的說:“其實我也沒有多要求什麼,我知道凡是男人幾乎就沒有不在外面偷腥的,何況還是他這樣出色的男人,我也不要求他對我一心一意,但是至少,我很希望他能夠將我變成尹太太,天明哥,我小時候不認識你,但我們都認識一個共同的他,你應該也知道俊浩是一個多可憐的孩子,正因爲我們一樣可憐,所以……所以我纔想要努力的……努力的給他一個家的感覺,而我也很想要……一個家!”
人說的是,酒後吐真言。
薛天明喝得不多,但此時此刻,他仰着腦袋望着天空,忽然間特別希望自己可以在這一刻大醉過去。
有些話,就當做是夢裡的話,並不管什麼人說出來的,也不管內容是什麼,只要是夢裡的,根本就沒必要去在意。
安嘉婕還在喃喃的說,可惜薛天明已經沒有心思再聽。
這樣的夜晚,也許真的會比較適合心碎吧?
大約很多人都會了解安嘉婕那一刻的心思,甚至會同情和憐憫她,但是不知道爲什麼,他卻不能夠。
曾經爲他們做的那樣堅持而絕對,忽然有一天,便一點心思也沒有了。
安槿葉是在第三天午後接到安嘉婕電話的,彼時她正抱着七七教他認識小卡片上的字,小孩子聰慧,沒有一會兒時間居然將前後左右幾個字分得清清楚楚,就連她只是順便讀過去的爸爸和媽媽也都記得牢牢的。
電話一響,七七人小鬼大,飛奔上前去接了起來,頓了頓,小臉一垮,說:“那你等等吧!”
安槿葉疑惑的蹙眉,用詢問的目光盯着七七。
小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壓不住點點陰鬱,癟着小嘴巴說:“尹叔叔的女朋友!”
安槿葉心中雖疑惑七七爲什麼會知道什麼尹叔叔的女朋友,但眼看着電話沒有掛斷,還是走過去接了起來。
“槿葉嗎?”甜得膩人的聲音好像夏季的糖果,讓人忍不住覺得心慌。
“有事?”她向來也不喜歡安嘉婕,說話之間並沒有安嘉婕那般柔軟細膩,只是見到了小孩子歪着腦袋一臉好奇的蹲在旁邊,不得已才軟了軟語調。
安嘉婕莞爾一笑,清脆的聲音通過話筒傳進安槿葉的耳朵,越發如盛夏的天,流着汗讓人心情久久平復不起來。“現在你有時間嗎?我想約你出來聊聊!”
最近的人,都很喜歡約她出去聊聊嗎?
安槿葉又情不自禁的皺眉,空下來的那隻手勾起食指緩緩在太陽穴處輕按,聽說這樣可以緩解疲勞。
“七七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有什麼事情,電話裡面說是一樣的!”
“你帶上七七吧,或者你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上門拜訪,也可以找司機來接你!”
安槿葉有點不耐煩,深深吸了口氣才忍下來,一字一頓又問了一遍:“你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這件事跟俊浩也有關係,你不想知道嗎?”安嘉婕故意賣了一個關子,聲音重新變得輕鬆。
“我不想知道,他的事情,應該跟我沒什麼關係了纔對,你又何必要來找我?”遠遠看去,安槿葉的眉心依然忍不住凝聚了兩朵愁雲。
很多事情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樣簡單,所謂的遺忘,時間雖然是解藥,卻不像盲腸,割了就沒了。
“安槿葉,我是真心實意邀請你來的,我希望你給我這個面子!”
最終安槿葉還是知道了何爲給她這個面子,當然前提是七七蹲在婚紗店被一羣年輕的小姑娘喜愛的逗着玩,安槿葉抱着一件所謂伴娘的長裙站在試衣間前,手足無措的時候。
安嘉婕身上穿着一件魚尾的婚紗,腳上踩着一雙鑲滿了水晶的高跟鞋,如女王一般斜倚在安槿
葉對面的大沙發上。
安槿葉的侷促不是沒有道理,她開車帶着七七到了安嘉婕指定的地方停車,還沒來得及反應,轉身已經被安嘉婕搶先抱起了七七,催促她跟着來了這家婚紗店。
她們走的後門,安槿葉進門之前還仔細看了看,可惜也沒看出來哪裡就像是婚紗店。
她還在愣怔之間,安嘉婕已經換上了那件風華絕代的婚紗,通體雪白,邊角綴上了晶瑩透亮的水晶,光是簡簡單單站在人面前,也讓人忍不住會咋舌、會豔羨!
婚紗店的小姑娘將那件同樣製作精美,雖然簡單,但一看剪裁便知絕對不是凡品的小禮服塞到安槿葉手裡,催促了她好半天也不見她動容,終於還是聽了安嘉婕的話出去,將空間留給了兩個女人。
於是莫名其妙,就成了這樣的局面。
安槿葉嘴角隱隱掛着笑容,雖然不知道安嘉婕讓她來這裡的目的,但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善哉的念頭,呆怔了許久,腿都開始發麻,她才主動開口:“這是什麼意思?”
安嘉婕也在笑,不過相比較安槿葉的隱隱約約,她的笑就多了些肆意和暢快,婚紗在她身上少了潔淨和純美,倒是多了點點壓迫人的決絕。
“槿葉!”安嘉婕定定的看着她,將她一身簡單至極的裝扮從頭看到尾,又瞅着那件被安槿葉抱在臂彎裡的白色小禮服,第一次,和顏悅色的跟安槿葉說話,“你要不要去試試?都是按照你的尺寸做的,看看要是有什麼地方不對的,現在還有時間,我馬上叫設計師修改!”
安槿葉娥眉輕蹙,凝視着手裡軟軟綿綿的禮服,忍不住閉上眼睛。
“你想讓我當你婚禮的伴娘?”
安嘉婕美目半闔,粲然一笑,“槿葉真是聰慧,難怪從前俊浩會喜歡你,是我肯定也會喜歡你這樣的女子!”
不是聰明,是能主動將那幾個字說出來吧?
安槿葉苦笑,搖搖頭,斷然拒絕,“你知道從前我跟尹俊浩的關係,你真的以爲,我能做好你的這個伴娘嗎?”
禮服被她找地方想要放下來,可惜四周除了模特,根本沒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將那禮服完好的放下來。
安嘉婕勾脣一笑,“你再考慮一下好不好?早上我問過俊浩,他沒有什麼意見,再說……”安嘉婕指着那件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的禮服,“這件禮服也是我訂婚紗的時候順便在意大利定做的,這全世界僅此一件,我想要做好這個新娘,你也做一回最美的伴娘,好不好?”
因爲一件漂亮的伴娘禮服,做自己心愛男人婚禮上的伴娘!
安槿葉大概還沒有落魄到這樣的地步,聞言忍不住冷笑,笑聲雖低緩,卻讓安嘉婕臉色發白。
“安小姐,我想伴娘一定是你婚禮上一大重要的配角,想必你也知道我現在的狀況,讓我做你的伴娘,你是想告訴媒體你的大度呢?還是讓媒體知道,我的恬不知恥呢?”
安嘉婕的臉色開始發青,牙齒直接咬得咯吱咯吱的響。
苦澀好像早晨九點鐘的太陽,從東方升起來,整個大地,到它墜落之前,便再也找不到一塊沒有它存在的土地。
“不管你怎樣想,我都想讓你做我的伴娘,也許我跟你想的不一樣,你誤解也沒有關係,這個世界上祝福我們的人多的是,應該也不差你這一個!”
安槿葉如釋重負,輕輕吸了口氣,平息下洶涌翻騰的心跳聲,“那我就先走了,伴娘的人選,希望不要再來找我!”
她無緣無故被騙了進來,原本在安嘉婕開始冷笑的那一刻她已經準備將自己不是尹俊浩的妹妹這件事再提出來,她不曉得是安嘉婕故意的還是無意,但臨出口的那一秒,終究又忍不住猶豫了一下子。
不管他們是不是親兄妹,結局不都已經出來了嗎?
他們做過戀人,就算是親兄妹,往後的關係也不會見得多好,而就算他們不是,那關係也只會更加糟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