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嶽府之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越發熱鬧。
冀州軍中來了許多將領,甚至連仰慕嶽翎的先鋒大將秦連城也來了,除此之外,冀州的官員、富紳也來了許多。
最少不了的是欽天監的人。
冀州分部的司晨們和靈臺郎袁泰也到了。
當張九陽走出時,這些欽天監的人紛紛起身敬酒,十分恭敬,也讓許多冀州軍中的人暗自詫異。
他們紛紛打量着眼前這位久仰大名,卻第一次見到的‘姑爺’。
軍中漢子最重情義,他們中的許多人其實更希望嶽翎嫁給秦將軍,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此時此刻,縱然是再挑剔的人,也不得不承認,張九陽在賣相上比秦將軍勝過了不止一籌。
僅僅往那一站,便如芝蘭玉樹,風采卓然令人無法忽視,好似神仙中人,不入俗流。
特別是那些桀驁不馴的欽天監中人,在張九陽面前竟然如此畢恭畢敬,似乎不僅是出於對小姐的敬畏。
而對這些軍中之人,張九陽的策略很簡單,那就是喝。
他舉杯暢飲,來者不拒,甚至將酒杯換成了大碗,和那些軍中將領們猜酒划拳,豪邁恣肆,瀟灑疏狂。
這種架勢讓不少軍中將領感到親切,望着張九陽的眼神也發生了變化。
就連之前和張九陽有過不愉快的秦連城,也在數碗美酒下肚後涌上醉意,那點恩怨頓時煙消雲散。
“好好對小姐,不然我們冀州軍……可不答應……”
一個漢子喝醉了,拍着張九陽的肩膀口出狂言。
聽到這話,衆人面色微變,就連嶽帥都射來冷峻的目光。
張九陽可不是贅婿,更不是普通意義上的女婿,岳家雖然勢力龐大,嶽翎也是天之驕女,但他早已用無數事實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縱然在嶽翎的光輝下,他的光芒都無法被掩蓋。
年紀輕輕便有着五境修爲,六境戰力,這份潛力,就算是和當年的諸葛七星相比都絲毫不弱了。
漢子也知道自己失言,酒都快被嚇醒了。
張九陽倒沒有絲毫生氣,拍拍他的肩膀一笑了之,他此刻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正在搜尋着每一位赴宴的來賓。
諸葛羽很有可能混了進來,他在試着將其找出來。
只是他觀察了半天,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就在他思忖之時,遠處的一聲驚呼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原來是阿梨突然出現,動手砍死了一條在樹上的青蛇。
附近的人並無修爲傍身,皆被嚇了一跳。
可張九陽卻注意到,有個抱着貓的貴婦人靜靜坐着,從頭到尾沒有絲毫異動,甚至在阿梨出現殺蛇時,都沒有側目看上一眼,只是在輕輕撫摸着手中的白貓。
白貓微微顫抖,老老實實縮在她懷裡,一動不動。
張九陽目光一閃,當即便走向那裡,可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
“聖旨到!!!”
衆人皆是一震,就連嶽帥都立刻起身。
一個公公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許多大內侍衛,擡着一座裝飾華美的轎子,簾影之中,隱約可以看見一道窈窕婀娜的女子身影。
微風吹過,將轎子的簾幕吹起一角,露出了一雙如春水般嫵媚的眼眸,香風撲面而來,伴隨着環佩叮咚之聲,不知讓多少人心中發癢。
許多人心中嘀咕,這麼大的陣仗,轎子裡的女人是什麼身份?
太監手持聖旨,神色間頗爲倨傲,唯有看到嶽帥時才低頭示好,他環視一週後問道:“岳家之婿,張九陽何在?速來接旨!”
張九陽聞言一怔,皇帝給自己的聖旨?
真是奇怪,他和皇帝可沒什麼交情,甚至對其還有不小敵意,畢竟當今的大幹,之所以朝綱腐敗,世道衰落,和皇帝的昏庸和享樂有很大關係。
“我便是張九陽。”
他上前一步,直視着那太監,淡淡道:“不知陛下有何事?我膝蓋不好,怕是不能跪接聖旨。”
現在的他,早已不是任人宰割的小鎮少年,就算沒有岳家這座靠山,僅憑自身實力,他也足以傲公卿,笑王侯。
天子固然威風,但六境真人地位超然,各大宗門的掌教都是能見聖旨而不跪的。
這太監若是敢強迫他下跪,那張九陽就算將他斃殺於此,皇帝也不會多說什麼。
這就是六境的威懾力。
集偉力於一身,可千軍辟易,一人敵國!
太監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他似乎非常清楚張九陽的實力,不僅沒有出言斥責,反而露出了諂媚般的笑臉。
“張真人言重了,陛下派老奴來此時就特意囑咐過,您乃當世奇才,人中龍鳳,還身負玉鼎宮傳承,實乃一代道門宗師,豈有跪接之理?您只需聽一聽便好。”
太監的聲音格外恭敬,只是嗓音又尖又細。
此言一出,猶如一道驚雷墜入平湖之中。
不管是軍中將領,還是欽天監中人,亦或是城中的官吏、富紳,都瞬間瞪大了眼睛,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張九陽。
玉鼎宮傳承?
道門一代宗師?
玉鼎宮雖然已經覆滅了六百年,但它的大名卻依舊被世人所傳頌,甚至因爲它的覆滅,反而更多了許多傳奇色彩,在民間流傳極廣。
而修行之人則更知道玉鼎宮的可怕。
傳承數千年的道門祖庭,由鬼谷仙師親手開創,神通妙法數之不盡,法寶丹藥用之不絕,曾在許多時代都力壓白雲寺,成爲天下第一大宗。
據說就連當年的諸葛七星,年輕時都曾在玉鼎宮修行過,只是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並未拜入門中。
即便覆滅,它流傳出的冰山一角,都足以讓人爲之瘋狂。
最出名的便是玉鼎玄功的前三幅圖,不知道幫多少人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受益無窮。
霎時間,無數雙眼睛緊緊盯着張九陽,神色各異。
他竟然是玉鼎宮的傳人?
難怪年紀輕輕就修爲如此高深,甚至連陛下都稱其爲道門宗師,可見聖旨而不跪。
岳家招的哪裡是女婿,分明就是一座金山!
張九陽此刻卻是皺起了眉頭。
皇帝竟然知道了他擁有玉鼎宮的傳承?
本來他並不想將這個身份公之於衆,因爲玉鼎宮名頭太響,容易招來禍端,可今夜卻註定要傳遍四方了。
皇帝當然不是爲了幫他揚名,而是沒安什麼好心,一是顯示自己的實力,能查到你的底細,二是擺了張九陽一道。
除了那些貪圖玉鼎傳承的人外,最主要的是,當年玉鼎宮爲何覆滅,可還沒有查清。
那能覆滅玉鼎宮的勢力,若是現在還存在,聽說又冒出了個玉鼎傳人,豈會不動手剪除?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張九陽屢破奇案,修爲絕世,實乃我大幹少年宗師,一代英豪,今玉成良緣,喜結連理,朕特派大伴賜賀禮兩份,以表愛才之心。”
頓了頓,太監望了一眼張九陽,繼續念道:“第一份賀禮,乃是太玄地契,玉鼎舊址,寶地沉寂六百年,自當交還後人,望張真人能於此處開山立派,重振昔日祖庭容光!”
聽到這份賀禮,張九陽心中有些驚訝。
竟然是玉鼎宮的舊址,太玄山脈。
那裡確實是寶地,數千年道門祖庭所在,就算遭到了極大破壞,卻依然遠勝過許多靈秀之地。
只是對於太玄山,朝廷一直做封存處理,縱然各大宗門的掌教十分眼饞,使出了渾身解數,都沒能得到那座寶山。
卻不想,今日皇帝竟然如此大方就送了出來,以至於張九陽都覺得意外。
而且他最近正好有開山立派的想法,急需一座寶地,皇帝的這份賀禮可謂是恰到好處。
只是張九陽心中一凜,都說當今天子昏庸,但現在看來,能耐卻真是不小,竟然連遠在冀州的自己都被其默默關注。
“至於這第二件賀禮嘛……”
太監露出一絲曖昧的笑容,指了指身後的那座轎子,笑道:“第二件賀禮,乃是陛下親自從三萬宮女中爲你選出的一位絕色美人,其名媚娘,最是玲瓏聰慧,善解人意,以後便讓她來服侍你和嶽監侯,定稱心如意。”
“哼!”
太監話音未落,便有些脾氣火爆的將領忍不住發出了冷哼聲。
畢竟大婚之日,哪有給新郎送女人的?
這也太過分了!
張九陽本想推辭,可嶽帥卻突然開口了。
“陛下好意,賢婿你就別推脫了,收下便是。”
太監收起聖旨,上前笑道:“張真人,可要讓媚娘下來拜會一番?”
頓了頓,他似有深意道:“媚娘極擅舞技,就算是宮裡的貴妃娘娘,都常常向她請教,陛下更是稱其爲舞如天女,媚似玉人,張真人難道不想看看嗎?”
與此同時,轎子中也響起了媚孃的聲音。
“久聞張真人大名,如雷貫耳,不知可否讓小女子一睹真人風采,便也此生無憾了。”
聲音果然柔媚入骨,軟軟糯糯,令人渾身都好似生出電流,酥酥麻麻的。
張九陽只是淡淡道:“既是禮物,自當存於庫房,來人,將此物存去,記住,用繩索封好了,免得丟失。”
“是!”
嶽府的下人們紛紛上前,將轎子擡了下去,裡面的女人還在裝可憐,聲音微微顫抖,宛如一隻驚慌無措的小兔。
“真人息怒,奴家不知做錯了什麼……”
聲音越來越遠,張九陽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抹冷笑。
不管這個媚娘是皇帝派來監視還是挑撥離間的,他都不會去碰,甚至看都不願看上一眼。
他是放不下情慾,卻並非被情慾所控。
除了嶽翎和龍女,其他女子他都不以爲然,別說媚娘了,就算是武媚娘,他都不感興趣。
太監臉上的笑容一僵,而後深深看了張九陽一眼。
不爲美色所動,意志堅如磐石,是塊難啃的硬骨頭,陛下想拉攏他,怕是難了。
……
聖旨的事結束後,張九陽第一時間去找那個抱着貓的貴婦,卻發現對方已經消失不見了。
剛想打聽一下其身份,卻聽到鼓樂之聲響起,在場衆人的聲音一瞬間靜了下來。
轉過身,只見紅色的毛毯之上,一道鳳冠霞帔的身影緩緩走來。
華美而飄逸的裙襬曳地而行,前有慶忌撒花,後有敖芽撒糖。
嶽翎已然穿上了那身華美無比的嫁衣,頭戴鳳冠,錦緞般的長髮上點綴着一道道金色的流蘇,隨着側身的動作,發出風鈴般輕盈而空靈的聲音。
行走間環佩叮咚,玲瓏作響,如聞仙樂。
這一刻的嶽翎,褪下了常年不變的盔甲,換上了嫁衣,施了容妝,就好像《木蘭詩》中恢復女兒身的花木蘭。
出門看夥伴,夥伴皆驚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蘭是女郎。
他們雖然早就知道嶽翎是女人,但平時嶽翎不施粉黛,身披重甲,作風更是英武豪邁,很多人下意識就會忘記,她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
不說傾國傾城,卻也是萬里挑一。
但張九陽看着她身上的嫁衣,目光有些複雜。
鳳凰白目,絲帶雙數,恐怕在場的來賓都想不到,這件如此美麗的嫁衣,會是一件奪人性命的不祥之物。
步履之間,嶽翎突然頓了一下,捂了下心口,略微皺眉。
不知是不是抹了粉的緣故,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要蒼白很多。
張九陽心中一凝,他知道,恨嫁女已經開始找上她了,第二次出手,恨嫁女一定會更加謹慎,先吸收心頭血來消耗其力量。
等待嶽翎虛弱至極時,再出手一擊斃命。
而爲了讓其徹底現出真身,嶽翎怕是不會做出太多反抗。
“新郎官,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接你的新娘子呀!”
有人推了推張九陽,還以爲他是看傻眼了,發出善意的笑聲。
張九陽回過神來,走上前去,低聲問道:“還能堅持嗎?”
“沒問題,諸葛羽來了嗎?”
張九陽想起那個抱着貓的貴婦人,道:“來了,我已經找到他了。”
嶽翎點點頭,對他微微一笑。
“接下來,就等好戲開場了。”
……